第34章 兵甲

对于这件事老皇帝开始是想和稀泥的，他太了解自己这个儿子了，志大智小，色厉胆薄，好谋无断，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这样的人也只能搞搞阴谋诡计，再给他两个胆子他也不敢谋反。【注1】

        也正因如此他才会放心地把豢养刺客，监视百官的事交给宋明池，总归是翻不出什么大|波浪。

        但这件事不一样，要说文武百官们完全不知道韩王在搞什么鬼那是不可能的，只是没有撕开那层遮羞布罢了，左丞相真的认为韩王会造反吗，不见得吧，但他就是要告韩王意图谋反，以此来彻底堵住老皇帝可能包庇韩王的理由。

        老皇帝能怎么说？说宋明池深夜在王府内搞小动作不是密谋造反，而是监视你们的吃喝拉撒？他敢这么说，史官就敢直接把他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百年后给个恶谥是绝对的。

        没人想以遗臭万年的方式被世人铭记，何况是自视甚高的老皇帝。

        他纠结了许久后秘密召宋明池入宫。

        “儿啊，此事要委屈你了。”太液池内的一条小舟上，老皇帝拍着宋明池的肩膀，语气沉痛地说道。

        宋明池垂着头跪在皇帝脚边，原本俊朗的面容因为愤怒而扭曲，他咬紧后槽牙，努力使自己的声调显得正常些：“父皇的意思是？”

        老皇帝长叹一口气：“你也清楚近日来朝堂上的流言蜚语，以左丞相为首的大臣，逼着朕给他们一个说法，朕当然相信你不会行谋逆之事，但文武百官不信。”

        我有没有谋反之心你不知道吗？

        宋明池在心里怒吼，他快忍不住了，他指骨攥地发白，额角爆出青筋，挤出一抹难看的笑来：“只要父皇相信儿臣，那些白头老贼说不了什么的。”

        他当然清楚老皇帝的意思，不就是想推他出去当替罪羊吗，但他不甘心，他绝不甘心！我是在你的授意下做这些事的，凭什么出了事你能全身而退，我就要承受百官们的怒火。

        他强笑着继续说道：“风言风语只是一时的，过来这阵子他们就忘记了，父皇，儿臣进来得了件宝物，是吴地进贡的夜光琉璃盏”

        老皇帝打断他的话，目光冰冷的可怕：“朕会将你削为郡王。”

        “郡郡王。”宋明池脸色煞白，嘴唇泛青喃喃道。

        “明日早朝朕便会下旨。”老皇帝两只手扶住宋明池的脑袋，直视着他涣散的眼睛：“朕会解散你的门客，派重兵把守你的王府，并让你在府内禁足半年。”

        不仅夺走他所有的权势，还限制他的人身自由，宋明池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父皇，儿绝对不会谋反”

        老皇帝抬手擦了擦他脸上的冷汗，沉声说道：“朕相信你，但朕必须给百官一个交代，你是朕最看好的儿子，你会理解朕的对吧。”

        刀架在脖子上，持刀的人说你不要多想，我还是相信你的。

        宋明池从老皇帝眼里看到了不容质疑之色，他终于绝望，他的身子陡然软了下去，冰凉的嘴唇里吐出两个字：“裴漱。”

        老皇帝皱眉不解：“什么？”

        宋明池昂起头，目眦欲裂：“她是吏部尚书裴昌和原配所生之女，剑术天下无双，韩晟与阿依努尔皆败于她手。”

        老皇帝有些吃惊，但还是不以为然：“不过是一名剑客罢了。”

        宋明池上前一步拽住老皇帝的衣袖，神情癫狂道：“她是宋巢和的人！父皇，她是宋巢和那个毒妇的人！若她愿意，她可杀儿臣，也可杀陛下！”

        “放肆！”老皇帝一脚踹在了宋明池胸口上，他怒气冲冲道：“朕乃真龙天子，何方宵小胆敢行刺于朕！”

        宋明池捂着胸口挣扎着爬起来：“儿臣失言儿臣失言，父皇恕罪，但裴漱此人绝不能留！求父皇诛杀此妖女！”

        他脸上有兴奋，有迷乱，也有刻骨铭心的怨恨，老皇帝心有不忍：“朕允你，但是朕该以何理由诛杀此人？”

        宋明池赤红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恶毒，他神经质地笑笑：“近日来关于宋巢和的流言父皇可还记得。”

        关于宋巢和的流言？楚国公主喜欢被身材强健的美貌女子压

        老皇帝目光一凛：“当真？”

        宋明池用力点头：“当真！不瞒父皇，‘狸奴’中有一人潜入了楚国公主府，她曾多次见到过裴漱与宋巢和举止亲密，嬉戏打闹。”

        他上前两步抱住老皇帝的小腿，脸颊充血，呼吸急促，简直像个癫症发作的疯子：“父皇，我们现在是没法把宋巢和本人怎么样，但我们能断掉她的一只臂膀。”

        老皇帝抚着胡须思索片刻后点了点头：“朕答应你。”

        宋明池赶紧磕头，额头砸得青肿：“谢父皇，谢父皇”

        老皇帝将他拥进怀里，安抚地拍着他的后背：“儿啊，别怪父皇，父皇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儿不怪，儿不怪”宋明池盯着老皇帝衣袍上绣着的五爪金龙，舔了舔森白的牙，随后大力抱紧了老皇帝的腰背，与那条至尊神龙紧紧相拥。

        ——————

        第二日早朝，皇帝刚刚在龙椅上坐稳，一名年轻御史就蹦了出来：“臣有本启奏！”

        满朝文武默不作声地交换着眼神，随后目光纷纷移到御史监和左丞相脸上，这两人都是浸润官场多年的老油条了，端的是一个比一个淡定自若，御史监两眼放空好似在思考下朝后该吃什么，左丞相微微阖眼好似在梦游。

        而大家都心知肚明的舆论中心韩王，他看上去恨不得生吃了那名年轻御史。

        宣政殿内一片寂静，宋巢和懒洋洋打哈欠的声音就显得格外突兀，几十双眼睛瞬间转移到公主殿下的脸上，好家伙，这位殿下脖子跟被狗啃了似的，那一片片红痕，看的女官们抿嘴偷笑，看的老夫子们连连摇头。

        宋巢和挑眉：“孤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老大人干笑两声：“没有，公主殿下颇有万城大长公主之风。”

        万城大长公主是宋巢和的姑母，老皇帝的亲姐姐，门下养了面首三千，美人无数，风流之名传遍大江南北。

        宋巢和啧了一声，这老头摆明了损她呢。

        宋明池可算找到了发泄对象：“皇姐的《女戒》白学了吗？如此形象实在不成体统！”

        宋巢和扑哧一笑：“韩王殿下深夜打铁成体统？”

        宋明池脸涨得通红：“这是污蔑！”

        他话音还未落，年轻御史就高声说道：“臣要参韩王殿下意图谋逆！”

        宋明池扭头怒吼：“田舍郎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御史监不想吃的了，左丞相不梦游了，宋巢和不打瞌睡了，朝堂狐狸们的眼睛一个比一个亮，龙椅上的老皇帝有点心梗，但他还必须配合这场戏。

        老皇帝做出一副受惊过度的模样来：“卿家可有证据？”

        年轻御史一脸正直，语气铿锵有力道：“臣无证据，但若不是为了谋反，韩王何必深夜锻造兵甲！”

        私藏甲胄是重罪，哪怕是皇室子弟也一样。

        宋明池气得跳脚：“你亲眼见到孤锻造兵甲吗，便敢如此信口雌黄？！”

        年轻御史完全不怕，他讽刺一笑：“不是锻造兵甲，韩王殿下是在打菜刀吗？”

        “噗嗤。”

        殿内传来几声压抑的笑声。

        宋明池咬牙切齿，指着年轻御史的手颤抖着：“你”

        这时左丞相拍了拍笏板站了出来：“陛下，老臣有话说。”

        老皇帝道：“卿家请讲。”

        左丞相看了一眼宋明池，幽幽地说道：“有没有兵甲，派兵士们去搜一搜便知晓了，臣提议，让楚国公主殿下率兵搜查韩王府。”

        御史监第一个拍响笏板：“臣附议！”

        有他们做领头羊，大殿内的文武大臣们纷纷拍响了手中的笏板：“臣附议！”

        老皇帝神情晦涩不明，在台下重新安静后，他看向了宋巢和：“我儿意下如何？”

        宋巢和道：“儿臣愿为父皇分忧。”

        老皇帝点点头：“如此，朕便允你率领精兵三百搜查韩王府，日落之前朕要知道具体消息。”

        宋明池坐不住了，他高声叫道：“儿抗|议！若有实证要搜查王府儿臣无话可说，但因为莫须有的理由搜查，这是对儿臣的羞辱！”

        宋巢和慢悠悠地补了一刀：“如果你什么都没有，自然能证明你的清白，韩王弟如此抗拒，莫非府内真的藏有甲胄？”

        宋明池不是个心理素质强的人，在朝中大臣的注视下，他身体紧绷，面色苍白，冷汗浸湿了鬓角的发，别说宋巢和这些人，就连昨日还和韩王父子情深的老皇帝都感觉到了不对劲。

        老皇帝偏宠宋明池的前提是他安分守己的做一把藏在暗处的刀，如果这把刀有了其他心思，握刀的人会第一时间折断它。

        老皇帝沉声道：“朕相信你是清白的，也相信楚国会证明你的清白。”

        “楚国，朕命你即刻率精兵五百搜查韩王府。”老皇帝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可务必要还你韩王弟的清白啊。”

        宋巢和双手抱拳：“儿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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