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棋房内常年阴冷，即使是在夏天，呆的时间长了也会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凉，冷空气在鼻腔内横冲直撞，久久没有得到宋巢和回应的太子妃抽了抽鼻翼，忍住了打喷嚏的冲动。

        “殿下？”

        宋巢和从思索中回过神来，清冷锐利的目光射向太子妃：“口说无凭，你得给我个证据。”

        太子妃一笑，从怀里拿出一件物什摆放在棋案上，那是一块雕刻着四爪蟠龙的暖玉，这是太子的贴身配饰。

        宋巢和目光一凛：“太子？”

        太子妃幽幽道：“没错，太子处境如何殿下不会不知，他不想哪天死于非命，我不想被困在深宫，我们两个可怜人不得不联手。”

        对不得不站在高处的人来说，身份地位是种悲哀，他们想挣挣不脱，想逃逃不掉。

        宋巢和倒是没想到自己那个懦弱的太子兄长还有这份孤注一掷的勇气，她说道：“你们希望我怎么做？”

        太子妃露出一个很无奈的笑：“殿下，除了北门守将能在关键时刻助你一臂之力外，我们给不了你任何帮助，更不要说我们希望你怎么做了。”

        意料之中的回答，宋巢和笑笑伸出两根手指：“两个条件，第一北门守将在关键时刻要听从我的命令，第二事成后我需要太子兄长帮我安抚朝中大臣。”

        “我理解你们的难处，你们也该理解我的对吧？”

        宋巢和以前的打算是慢慢拉拢朝中大臣，待多数人都站在她这边后在动手，但今日太子妃给她提供了一个新的思路，她可以借助太子的力量去安抚大臣，平息舆论。

        “作为答谢，事成之后我会保你和太子一世平安与荣华富贵。”她说道。

        太子妃盯着她看了许久，道：“我答应你，我会说服太子，你也要记住今日的承诺。”

        宋巢和微微一笑摊开右手掌：“击掌为誓？”

        “击掌为誓！”

        ——

        裴漱醒来时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床头的宋巢和，她正小心翼翼地吹着一碗滚烫的药汁，眉眼温柔，细密的眼睫如同漆黑的鸦羽。

        “我睡了多久？”裴漱问，刚发出声就发现自己此时的声音沙哑又难听。

        宋巢和身子一颤，猛地抬起头，脸色苍白的女人正对着她柔柔地笑，她眼眶发热，几乎要掉下泪来：“四日。”

        裴漱想摸摸她的脸，奈何身体无力，手臂抬起到一半又软软垂下，宋巢和放下药碗，接住了她的手捂在自己的脸颊上，随后滚烫的泪珠便砸了下来。

        裴漱心中抽痛，她故作轻松地问道：“郎中有没有说我壮得能打死一头牛？”

        宋巢和哽咽：“没有，但她说了你会长命百岁。”

        “我也这么认为，不难过了啊。”裴漱说。

        宋巢和吸了吸鼻子：“嗯。”

        “喝药吧。”宋巢和扶起裴漱，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接着端起药碗，一勺一勺地将药汁喂到她嘴里。

        中药苦涩，裴漱皱着眉头将药汤喝完，她说：“我昏睡的这几日有没有发生什么事？陛下还有为难你吗？”

        宋巢和将空碗放到一边的案几上，抽出白棉布为她擦擦嘴角，神情阴郁：“没有为难我，但我准备为难他。”

        裴漱目光一沉，她听懂了宋巢和的言外之意：“不要冲动。”

        宋巢和抱紧裴漱，说道：“从小我娘就教我行事需谨慎，多年来我也养成了走一步看十步的性子，很多事不到万无一失的程度我是不会做的。”

        “因为这种性子我很少吃亏，没有什么是我不能忍的，无非就是被针对被打压被羞辱，这没什么，成大事者当忍常人所不能忍之事。”

        她扯了扯嘴角，自嘲一笑：“但那日在离开避暑宫的路上，我突然意识到，我也有无法容忍的事，我绝对无法容忍你因为我受伤。”

        房内安静的只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声，半响后裴漱开口道：“皇权之争走错一步就会万劫不复，我也绝不愿你因为我”

        剩下的几个字她说不出口了，那结局太残忍。

        “我不会有事的，你相信我。”宋巢和吻向了裴漱的唇：“我想与你一同长命百岁。”

        她眸子的火那样的炽热，仿佛要冲出眼眶，焚烧尽世间一切污秽之物，她是一柄经历了千锤百炼的利剑，而今终于出鞘了，剑气纵横，光寒九州。

        当一个理性坚定的人下定决心要去做一件事时，她的亲近之人什么都不必说。

        我为你擦亮兵刃，我帮你穿好甲胄，我目送着你桀骜的身影远去，我祝君武运昌隆，最坏的结果不过一死，黄泉碧落我都会陪着你。

        天边一声惊雷，天兵仿佛得了命令打开了闸门，瓢泼大雨倾泻而下，窗外是一片雨幕，巍峨的建筑藏在雨幕后，隐隐约约的看不清轮廓。

        酷暑终于准备离开，在避暑宫内待了几个月的老皇帝准备起身回宫。

        凉爽的上午，宋巢和与太子以及一些朝中大臣一同候在皇城外接应老皇帝。

        她穿着武官袍服，束袖、腰带和靴扣都紧紧扎牢，浑身上下写满了一丝不苟，而系在腰间的横刀却没有安生地待在刀鞘中，一截冰冷的刀身上凝着寒霜。

        身着明黄蟒袍的太子来到了宋巢和身边，他对宋巢和使了个隐晦的眼神，藏在宽袖中的手不动声色地碰了下冰凉的刀鞘，随后快速离开。

        这样就足够了，宋巢和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复，她表情不变地将横刀按进刀鞘。

        前来接驾的皇室子弟不止她们二人，还有一个阴魂不散的宋明池，老皇帝特意下旨让他也前来接驾，理由是“检验这逆子的反省成果”。

        宋巢和见到旨意后差点气笑了，她这位好父皇看来是迫不及待地想捞宋明池出来了。

        宋明池有没有反省出什么东西来谁也不知道，但他表现的还挺像那么一回事的，他穿着白色的粗布衣衫，披散着头发，脸上没有了那令人生厌的傲慢，取而代之的是沉默与恭敬。

        连面对他以前从不用正眼瞧的太子他都能恭恭敬敬地行礼，差点对宋明池有了心理阴影的太子又紧张又害怕，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谁知道这个阴狠的弟弟一朝复起会怎么对他。

        宋巢和见状迈开步子，站到了太子与宋明池中间，她可半点都不带怕宋明池的：“皇弟此次反省想必成果斐然，父皇见了一定会欣慰无比。”

        宋明池对他拱手行礼：“不敢当皇姐如此称赞，明池不肖，不敢奢求父皇宽恕，若父皇能欣慰一二，对我来说便足够了。”

        呵，我信你的鬼话。

        “如此，皇姐便祝你能得偿所愿。”宋巢和看了他一眼后移开的目光。

        宋明池黑沉的眼中看不出情绪：“明池谢过皇姐。”

        围观了这一幕的大臣们眼观鼻鼻观心当自己不存在，有心思活络的墙头草已经在想要怎么巴结宋明池了，从皇帝的态度上来看，他复起是迟早的事。

        与其等着被宋明池秋后算账，不如提前讨好他给自己留一条后路，毕竟在权场中永恒的只有利益，在利益的驱使下亲朋好友可以反目，前一秒还恨不得将对方生吞活剥的敌人可以握手言和。

        宋巢和等人在此等候了将近一个多时辰，远处终于出现了大队人马的踪影，一名身材瘦小的太监快步走到众人面前前，尖声道：“陛下驾到！”

        众人皆行礼：“臣等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老皇帝从马车上下来，笑道：“我儿平身，众爱卿平身。”

        “谢陛下！”

        老皇帝道：“朕离京多日，诸位爱卿将朝事处理的井井有条，真不愧是我大周的好臣子啊。”

        试探。

        老皇帝年纪越大对权利的掌控欲就越深，他在自己周围竖起尖刺，警惕任何一个可能对他皇位产生威胁的人，失去权势的恐惧让他不再信任任何人，他质疑着每一个臣子的忠心。

        太子不是个心有城府的人，他能听出来老皇帝话里有话，但却不知道该怎样回应，紧急时刻宋巢和开口了：“若无父皇的殚精竭虑，朝堂也不会一片安稳；若无父皇的选贤与能，朝中也不会人才济济，一切都是父皇的功劳，臣等怎敢贪功。”

        “对对对，皇妹所言极是，一切都是父皇的功劳！”缓过神的太子惊出了一背冷汗。

        诸位大臣也赶紧接住宋巢和的话对老皇帝一阵吹捧。

        眼看着老皇帝脸上露出了志得意满的笑，这才一个个的松了口气，这个坑可算跳过去了。

        老皇帝哈哈大笑道：“楚国莫要胡说，朕一人可无法治理朝政。”

        您脸上的表情可不像是觉得楚国公主殿下在胡说啊。

        大臣们腹诽道，又是一阵天花乱坠的吹捧，恨不得将老皇帝比作尧舜在世，吹得嘴巴都干了老皇帝终于舒坦了。

        他看向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宋明池，声音沉了下去：“逆子，你近日反省如何啊？”

        宋明池双膝跪地：“儿幸得父皇怜悯才活到近日，但儿自知罪该万死，如何反省也难以抵消儿犯下的罪过，今日在诸位大臣与皇兄皇姐的面前，儿求父皇治儿臣死罪！”

        言罢久久伏地不起。

        老皇帝没说要宽恕他，也没说要处置他，他神情不明地看着宋明池，良久不语。

        太子隐晦地看向了宋巢和，宋巢和微微摇头，于是太子便安静地站在一边不再言语。

        半刻钟后，有人出声道：“臣请陛下赦免三皇子。”

        宋明池在这一辈的皇子中排行老三。

        宋巢和向声音的方向看了一眼，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这还是个熟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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