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把你剧本给我交了

对于怀着碰瓷想法的生物，只要稍微心软让步一点，他们就会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

        比如那一大一小两只橘猫，在蹭了你几顿饭后便不甘于窝在门外的纸箱里，开始试探着往你的店里跑。你一次次把它们拎出去，它们又会喵喵叫着爬回来，四仰八叉躺在地上，对你露出柔软的肚皮给你摸，让你不再忍心赶跑它们。

        再比如自称被黑心资本家压榨无家可归的可怜未成年太宰治。

        “姐姐，再给我一个鱼饼可以吗？”太宰治捧着装关东煮的纸碗，眼巴巴地看着你……的关东煮锅。他伸手就想自取，你“啪”一下打开他的手：“你已经赊了很多账了！”

        太宰治脸颊上贴着新换的纱布，一看就知道他是又受伤了。察觉到你的目光落到他脸上，他垂下头，可怜兮兮地卖惨：“我被无良上司压榨得好几天吃不好睡不好还受了伤，现在连吃一块鱼饼的愿望都得不到满足……”

        你轻微地叹口气妥协了，用夹子捞出一块萝卜放到他碗里。太宰治本来眼睛亮晶晶，在看到是萝卜后，脸色立马垮了下去：“我不要吃萝卜——我要吃鱼饼——鱼丸——”

        “不可以挑食，”你瞪了他一眼，“营养要均衡，不然以后会长不高。”

        太宰治还是吃掉了那块萝卜，不过他趁你不备又拿走了一串鱼饼。你手撑着脑袋，噼里啪啦按着计算器，最后把计算器拿到他眼前，让他看清你算出来的数字。

        “你最近吃掉了我这么多东西，到底什么时候给钱？”你飞快按住他的手腕阻止他逃跑。赖账逃跑不成，太宰治眼睛一弯笑得人畜无害：“姐姐，我下次一定给钱，真的。”

        又是“下次一定”，太宰治每次都这么说，真等下次再来他又会欠下新的账。

        然而你出了点小意外，没等到太宰治的“下次一定”。横滨这种城市有点危险也挺正常，你这意外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就是□□火并时不小心波及到了你的店，店面被破坏了一部分，你在逃跑时不小心崴了脚。

        这种情况只能自认倒霉了。你看着一片狼藉的店面，联系了装修公司，便一瘸一拐回家养伤去了。大小两只橘猫也被你一起带了回去，它们在察觉到危险来临时撕心裂肺地冲你喵喵叫，扒着你小腿让你快跑，如果不是它们，你大概又要投胎重来。

        它俩平日里吃了你不少猫粮，长得一天比一天圆润。现在看来还是没白养，有危险了还知道喊你一起逃。

        回家养伤的第五天，太宰治来拜访你了。你根本没告诉过他自己的住处在哪，不过找到你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门被敲响的时候你正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因为腿脚不方便，你干脆装作什么都没听见。敲门声响了一会儿后停了下来，正当你觉得他要撬锁时，你的手机响了。

        “店主姐姐，我在你家门口，快点给我开门嘛。”你刚接通电话，就听到了太宰治那故作可爱的软绵绵声音。

        “……”这下装没听到也没用了。

        门是你指挥猫猫开的，聪明的大猫很快懂了你的意思，跳起来压下了门把手。太宰治推开门第一个看到的不是你，而是蹲在他脚边抬头望他的毛茸茸橘猫，不禁失笑。

        “姐姐的事我大概听说了，很抱歉因为港口黑手党给姐姐造成了损失，这是赔偿。”太宰治坐在你身边，把手中薄薄的卡片放到你手里，“包括店面重新修缮的费用和姐姐的医药费。”

        你也不客气，把卡收下后放到一边，问他：“你是怎么找来的？”

        太宰治眼睛一弯：“这不是很容易吗？”

        黑手党太宰治找到一个普通人根本不需要费多少力，但是普通人『三浦日和』不会知道。

        “店主姐姐什么时候重新开店？”太宰治眼巴巴地问道，“最近姐姐不开店，我都没地方吃东西了。”

        “那你什么时候把欠的钱还上？”你睨了他一眼，“我还以为是你不想还钱故意把我的店砸了呢。”

        “我怎么会做这种事！”太宰治拔高声音反驳。

        说笑了一会儿，他起身告别，你因为脚上有伤没站起来送他。眼看着太宰治走到门口，你的神经松弛下来，准备等他一迈出门就卸下伪装，他却突然转身折返到你面前。

        “忘了看看你的伤了。”他蹲下身，用手握住了你受伤的脚踝。皮肤上传来了无纺布的粗糙质感和来自另一个人的温度，你想要收回脚，被他抓得更紧。

        “店主姐姐，”太宰治放低声音唤了你一声，指腹在你的脚腕皮肤来回摩挲，“三浦……日和？”他叫了你的“名字”，带着困惑不解。

        你成为『三浦日和』以来，这是太宰治第一次叫你的名字。

        “怎么了？”你垂下眼，与仰头看你的他视线相接。太宰治松开你的脚踝，他站直身子，忽地又伸手抚上你的脸。这个举动已经算是冒犯，你陡然瞪大眼想要向后躲，可身后就是沙发背，你避无可避。

        太宰治变本加厉欺身上前，他钳住你的手腕，把你压在他胸膛和身后沙发背间的狭小空隙里。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你脸上浮现出惊惧恐慌等情绪，明明是足以让人脸红心跳的暧昧氛围，你只觉得脊背发寒。太宰治把脸贴近你，满是审视意味的鸢眼直视你的眼底，被他骤然冷冽的气质吓到，你微微瑟缩。

        “千穗理。”他直勾勾地盯着你，却说出了另一个人的名字。

        你呼吸一紧，脸上依然是那副茫然还带着惊恐的无辜神情。太宰治又挤近了些，他消瘦紧实的胸膛慢慢贴紧你，“你去哪里了？”他问你。

        你的心跳从刚刚开始就没慢下来过。听他问你，你不明所以，期期艾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

        没有破绽。你的表情、心跳、反应，甚至连想骂他神经病却不敢的眼神，都没有一丝不自然。

        太宰治松开了几乎要哭出来的你，你的手腕已经被他掐出红印。你垂头揉着酸痛的手腕，太宰治抿着唇在旁边看了你一会儿，小声道了声歉。

        “抱歉，我认错人了。”他是这么说的。

        你“噢”了一声，心想太宰治可真能胡编乱造，但还是配合地问他：“千穗理是谁？”

        “是我的女朋友。”他答得很快，语气都柔和了几分，“我很想她。”

        你看向太宰治，他也在看你。少年鸢色的左眼里恰到好处地闪起光亮，里面似乎蕴满了款款深情，热烈又直白。

        “我和她很像吗？”

        “很像，几乎是一模一样。”

        ……

        太宰治，你这就扯过头了。『三浦日和』和『风间千穗理』从长相到性格没有一处是像的，『风间千穗理』明艳张扬，『三浦日和』平淡无奇。他说的“像”难道指都是雌性碳基生物？

        “你们是分手了？”你歪了歪头继续问。虽然太宰治在那里胡扯，你还是得配合他演下去。

        “她死了。”少年的语气低了下去，眼睛也暗下去，乱蓬蓬的头发配着他这失落的神情，显得分外可怜。“抱歉，我刚刚没忍住。”

        你叹了口气：“节哀。”

        太宰治离开后，你顺手捞起趴在旁边的小猫放在腿上，一边给猫梳毛一边给自己梳理心情。

        你在饰演不同人设时会有不同的性格习惯等表现。太宰治也一样，他在面对不同人设的你时也会看人下菜碟。

        在面对那几个清纯小白花时，他做足了利益至上无情黑手党的架势；在面对『风间千穗理』时，他表现得又苏又撩，足以让花季少女心动；至于在『三浦日和』面前，太宰治又成了黏人会撒娇的可爱少年，时不时卖惨装可怜骗取你的同情心。

        然而这些外壳里面的芯子都是你。

        你这次设定的『三浦日和』从长相到性格再到身份都普通得不能再普通，放进人群里也不会被人多看一眼，太宰治为什么会找到你？

        看来离掉马不远了，不过一切都在预料中，属于可以接受的范围。你转头看向窗外的天空，此时天气正好，偶尔有洁白的云朵慢吞吞飘过。

        无法忍受没地方蹭吃蹭喝，太宰治安排人迅速修好了你的店面，又把养伤的你搬回了店里强行营业。

        “……你怎么比我还积极？”你被太宰治搀扶着下车，忍不住吐槽他。

        “姐姐不在，我饿了都没东西吃。”他的理由虚假到你甚至懒得拆穿。你偏头看他，他一头棕黑色的卷发乱糟糟的，还翘起一根呆毛，你抬手给他捋了捋头发，太宰治很配合地低头，让你捋得更为顺手。

        手感还不错，头发挺软的。你在心里评价。

        你决定，如果太宰治再次试图揭穿你的身份，你就干脆痛快地承认。躲猫猫玩久了，你也乏了。

        然而，你决定配合，太宰治却又不配合了，他再也没试探过你，反倒天天在你面前摇头晃脑撒娇卖萌装无害。

        开枪崩人眼都不眨一下的太宰治说自己胆子小做噩梦睡不着，这话鬼都不信。

        “真的！我真的睡不着了！”大半夜溜进你家的某个演技超群的小黑泥精如是说，“姐姐让我在这里睡一晚上嘛，我有沙发就行——”他拉长了尾音软绵绵地撒娇，你拗不过他，妥协了。

        安顿好太宰治后，你准备回卧室继续睡觉。被子下突然伸出一只缠满了绷带的手拉住你：“还是有点冷。”

        “……”你“啪”一下打开他的手，转身捞起了脚边看热闹的肥嘟嘟橘猫塞进他被子里。

        “这下不冷了吧？”

        太宰治赌气似的抱着猫把头一转。圆滚滚热乎乎的猫不怕他，还摆了个舒适的姿势依偎在他怀里。

        少年与猫，倒不失为一个温馨的场景。

        第二天醒来后，你看到趴在阳台栏杆上的太宰治有些惊讶——你本以为他会很早就离开，毕竟港口黑手党里没有闲人。

        穿着白衬衫的少年背影显得消瘦又寂寥，柔软的黑发被风吹得轻轻拂动。这个画面居然有了几分偶像剧的唯美味道，你停下脚步，在原地打量他。

        似乎终于感受到你的存在，太宰治转过头，没有被绷带遮盖的左眼弯成月牙，他冲你招招手，示意你过去。你遂了他的意走到他身旁，狭小的阳台容纳两个人后立刻变得有些拥挤。

        “抽根烟吗？”他把手中的烟盒递向你，你摆摆手拒绝道：“我不抽烟。”

        他也不强求，收回烟盒，自己从里面抽出一根烟点燃放在唇边，但他却没有吸。

        “那为什么，你之前是抽烟的呢？”伴着袅袅烟雾，太宰治轻若呢喃般问了一句，仿佛只是在自言自语。

        这是毫不掩饰的试探。被他这样问，你有种“终于来了”的感觉，那颗不上不下的心也放了下来。

        “之前需要抽，现在不需要了。”你答。

        不良女高中生『风间千穗理』需要抽烟，但温柔恬静的邻家姐姐『三浦日和』不应沾染这些陋习。这个回答对于他来说已经算是明示了。

        你的回答让太宰治有片刻的怔忪。他将手中的烟捻灭，手一松烟头便落到地上，这个过程中，他一声不吭，看你的眼神却顿了几分幽怨。大概是因为你承认得过于爽快，他打了好久的腹稿一句没用上，这似乎让他有些郁闷。

        此时此刻太宰治确实很郁闷，他小心翼翼试探了好多天，终于掌握了足够的证据证明『三浦日和』就是你，本来他斗志满满准备揭穿你的伪装让你无法辩驳无话可说乖乖束手就擒，没想到你居然就这么承认了？？？

        太宰治终于体会到什么叫一拳打在棉花上，这种感受一般都是由他带给别人，没曾想风水轮流转，一报还一报。

        “我有点好奇，我觉得这次我毫无破绽，能跟我说说你的思维逻辑吗？”自爆身份后，你整个人都放轻松了，窝在沙发上明晃晃地暗示太宰治说一下认出你的心路历程。

        太宰治怀里抱着最近越来越圆润的猫猫，黑色西装上粘满了猫毛。他捏捏猫爪子又揉揉猫肚皮，把素来好脾气的猫烦到对他哈气，他才小声回答你：“不是什么事都有逻辑。”

        “难道是小男孩的直觉？”

        “是男人的直觉！！！”无法接受被你称为“小男孩”，太宰治一下子也成了炸毛猫猫。很快他又蔫下去，像被放了气的气球。

        大概是觉得接下来要说的话羞于启齿，他把脸埋到圆滚滚的橘猫身上，“……我一看到你，就有种熟悉感。”他的声音低得几乎让你听不清。

        你恍惚产生一种微妙的感觉，似乎你换多少个样貌多少个名字多少个身份，太宰治都会在茫茫人海中再次认出来你。作为穿梭于各个时空的旅行者，你本应该无牵无挂，如今却在冥冥之中与太宰治产生了某种不可言说的联系。

        首领先生，看在另外一个世界的“太宰治”表现还不错的份上，所谓的“交易”似乎可以纳入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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