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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春意阑珊


椿棠与少商皆淋了雨,一下马车就被侍女带去梳洗,一切整理完善后凌不疑也差人备好了晚膳。

        她与楼垚算打过几次照面,更多是出于对方身上与何家的婚约,叶家与何家同为武将世家,家中长辈交好,私下里小辈走动也就密切。

        诚然,椿棠幼时初见何昭君,便觉此人傲慢骄横,心地倒是不坏,不过是被父兄宠坏的小姑娘罢了。如此心性,楼垚与其退亲也不是什么奇事。

        只是没想到,如今议亲之人

        椿棠悄然打量着,没多久便收回视线,面前这两人的眼神,还真是含情脉脉

        “叶娘子。”

        椿棠侧首望去,皇甫仪举起酒碗向她示意。

        “我与你阿母也算得上旧识,今日也随她唤你一声‘椿棠’罢?”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补充道,“说起来,允之也曾在我面前提及过你,不过都是几年前的事了”

        言罢,将碗内的酒仰头饮尽。

        “既是陈年旧账,夫子何必再提。”

        椿棠语气不改,可凌不疑分明瞧见她桌下的手,在听闻“允之”这两个字时,一下便攥紧了。

        皇甫仪闻言苦笑,又借说故事之由诉说起了自己的情账。她有一耳没一耳的听着,不凑巧便听到了身侧之人那句“天若有道,自不会让有情人分离”。

        一时竟觉胸中压抑得很,偌大的前厅,此时她却只想逃离。

        “诸位,方才雨势急,我有些受凉,身子不大舒服,先回去休息了。”她起身行礼,“你们尽兴。”

        凌不疑听着渐渐淡去的脚步声,低头思索,自皇甫仪说话起,椿棠就表现出恹恹情绪。可看方向,显然不是回房。

        许是下午雨势太大,这会儿的庭院里,有股子翻新的泥土气,她寻了个较偏暗的角落,拭去廊上还未干的雨迹,落座时,竟也感觉到几分凉意。

        不知怎么,椿棠脑海中只盘旋着凌不疑那句话。

        有情人如今的少商与楼垚也算一对,当真是世事难料,前几日还需让人担心安危的丫头,再见时,居然都快嫁作人妇了。

        反观自己,早年多病已然让父母挂念。如今在婚姻大事上,又是叫他们操碎了心。她长叹一气,被身后的脚步声打断了思绪。

        “凌将军?”

        看清来人后,椿棠面上露出几分惑色。

        凌不疑看廊上那人只是缄默的坐着,状似茫然地垂头,时不时传出一声轻叹。他刻意发出声音,好让对方感觉到自己的存在,否则不免又该被吓着。

        “夜冷风寒,叶娘子既是着了凉,穿的却又如此单薄,还是披一下吧。”

        椿棠这才注意到对方手上的披风,也不能怪她,此处光线较为昏暗,凌不疑一身玄色衣裳,若非已行至跟前,远远望去,也难以辨认来人。

        “凌将军有心了。”

        她也不推脱,接过披风就罩在自己身上,比起方才,确实暖和了些。

        “叶娘子称病早早离席,没想到,竟是在此处暗自伤神?”

        椿棠微怔,随即笑道:“里头太闷了。”

        “凌将军不也一样?皇甫夫子的故事不好听吗?”

        “这天底下的男女之情,大同小异。夫子也不过是,寻个契机,舒缓自己心中的苦闷罢了。”

        椿棠别过头,急急追问:“凌将军觉得,那位公子的未婚妻,可悲吗?”

        凌不疑看清她眼中的迫切,眼底淡淡掠过一丝笑意。

        “在下反倒认为,那女子的举动,属实可歌可颂。”

        可歌可颂

        椿棠在心底轻喃着这四个字,又听身后之人缓缓启唇:“她苦等郎君七年,七年里任劳任怨,受尽世人指点,却不曾生恨于公子,可见其心胸开阔。即便与故人纠缠七年之久,拿得起也放得下,不至对旧事耿耿于怀,如今也寻得好归宿。”

        “叶娘子不认为,这般女子,更值得歌颂吗?”

        周遭突然静了一瞬,良久,叶椿棠才轻声回应。

        “也许于大部分人而言,是的。可对于那个身边无人陪伴,从日出到月升,从初夏到暮冬,数着日子一天天捱过去的未婚妻来说”

        “她的真心,在这七年里,没有任何一天可以让旁人去挥霍。”

        不知为何,凌不疑总觉椿棠在说这话时,包含了某种情绪,好似她说的这些,都亲身经历过一般。

        他总对叶椿棠有许多好奇,骅县过后,心头那股好奇更甚。

        比方她聪明,一眼便看穿那些世家女蹩脚的把戏,懂借力使力,却不露锋芒,许是深谙过慧易夭的道理。可若只是深闺大院里长大的女娘,如何做到面对那些血流不止的伤员,还能有条不紊地忙着手上的活。

        在骅县,凌不疑没少听手下亲卫在耳边念叨,说叶家女公子拿起火钳止血,闻着那血腥味,还能不吐不呕,好生厉害。

        到底是将门之后,不能上战场打仗又如何,叶家人骨子里有的,叶椿棠也不会缺。

        “所幸有人识得她的真心,能寻良人相伴,也算是苦尽甘来。”

        “凌将军是明白人。”

        言罢,她便不再出声。侧过身,视线略过屋檐上的青瓦,转向天边那抹莹白。

        今日是圆月。

        椿棠瞧着眼里多出的花枝,心头原先的苦涩消退了几分。

        “这是杏花?”

        “不是海棠,让叶娘子失望了吗。”

        语气平铺直叙,丝毫听不出疑问。

        她就要扬起的嘴角,闻言便敛起笑意,嘴硬干巴巴道:“我可从未说过失望,凌将军,莫自作聪明。”

        “不过一支花而已,叶娘子若喜欢,在下便是借花献佛。”

        “若不喜欢——”凌不疑垂首,故意拉长语调,忽然抬手将东西虚掷出去。

        “丢了便是。”

        看夜色,比刚才入暮时更深。她看不清凌不疑面上的神情,只是被他的动作引得侧目。

        昏暗浓密的草丛中,也辨不出何处隐了那一抹淡粉。

        凌不疑见她信以为真,又不动声色靠近几分,将那支春杏包进她的掌心。窥得月色下,那女娘眸中的月华,喉咙一动。

        “你未允,我怎可丢。”

        椿棠先愕后笑,俯身去嗅那点点芳香。

        “凌将军,随我去个地方。”

        于是,他跟着她,从昏黑角落,一步步走向灯火通明。

        “此处有何不同吗?”

        “倒也没有,不过是比起方才那清冷地,亮堂了些,也温暖些。”

        橙黄的烛光摇曳,将眼前女娘清冷的面容,也衬得比往日更生动。长睫垂下在眼前扑闪几分,抬眼的瞬间,似乎将盈盈月光揽进了眸中。恍惚间,他又见她启唇。

        “凌将军这样飒爽的少年郎,周遭自该是光彩熠熠,该是温暖的。”

        只这一句,身旁又重归于寂。

        与他相伴的,只有心房那处的跳动,似乎比寻常快了些,像是微波洗涤轻抚,又像坠入深海,不断下落,沉溺。

        “叶娘子。”

        椿棠望着他,等着他的下言。

        “海棠虽美,却有断肠之意。”

        凌不疑说这话时,迈开步伐,将两人本就相隔不远的身形又拉近。

        一步,两步至她身前,急促又热切。

        一个步步紧逼,一个节节后退。

        直到脚跟撞上身后的廊柱,再无退路,椿棠只得站定身子,却不知凌不疑此举是何意。

        仿佛又回到猎屋时的场景,不同的是,眼前之人没了那日的虚弱,周身还是那股不可一世的气质,一步步逼得她,无处遁形。

        “在下觉得,杏花更配佳人。”

        如果说在骅县时,她还需集中心思在对方的伤势上,无暇顾及其他。那此刻,她身边只有凌不疑。后者宽厚的肩膀遮挡住大部分光线,许是视觉受了阻碍,其他感官便不断放大。

        太近了。

        近得能够真真切切感受到扑面而来的鼻息,能嗅到他话语间飘出的酒香,还有他身上淡淡清香。

        椿棠有些局促,心里原本的不安无端被放大,只因面前这个人,正把她的每个动作尽收眼底。她执着杏花的手陡然攥紧,指尖处被箭镞划伤的细微创口正磨着有些粗糙的枝干,磨得有些疼。

        那箭镞沾过凌不疑的心头血,也划了自己的指尖肉。

        若没有披风,凌不疑定能看到,她那只手无法控制的抖动,连同掌心那脆弱的枝干,险些被她折断。

        “叶娘子”

        许是此处无人,又或是酒壮人胆,他又出声,似唤似叹。入耳可闻的呼吸声在身侧徘徊,似是意料之中等不到对方的回答,凌不疑微微俯身,一眨不眨的直视着眼前的人儿。

        椿棠不知这么近,他能看到什么。烛光下削减的坚毅轮廓渐渐清晰,那双褐色的瞳孔里,零零散散,似乎勾画着她的影子,眼中的情意又如此真实的传递过来,似有什么呼之欲出。

        杏花椿棠晓得的。

        “凌将军”她低哑一声回答,声线竟也不觉染上几分颤抖,“世人只爱繁花绚烂的盛花时期,杏花微雨固然是美景,可惜春意阑珊,花期已过”

        丝毫不予对方开口的机会,话语中不难辨出慌张之意。

        “今日实在是晚了,凌将军风尘仆仆,也应早些休息。”

        顾不得礼数,失礼便失礼了,椿棠还是不愿多做逗留,她总觉凌不疑似要将自己看穿一般。才行了没几步,身后之人又出声提醒。

        “披风”

        椿棠这才惊觉,忙脱下递与他,可迟迟不见对方动作,半晌,才闻得头顶传来一句。

        “好生收着。”

        ——

        少商与楼垚在房门前作别,前者回到房内后,迟迟不见椿棠回来。

        又见外头暮色已深,放心不下,作势就要出去寻她,打开房门才觉对方已在外面站了多时。

        “阿姊,你怎么不进来呀!”少商将人拉进屋,取下她身上的披风,嗔道,“你这么晚才回来,我可担心了好一阵。”

        “我心想左右睡不着,便在外面多逛了一会儿。”

        少商舀了茶水与她,目光注意到那枝杏花,视线略过粉嫩的花瓣,瞧见了椿棠磨的有些红肿的指尖。

        “这手怎么了?!”

        椿棠闻得一声轻呼,这才恍然回神,看着四下着急翻膏药的小女娘,淡笑。

        “不过是磨破了点皮,不碍事。”

        “嫋嫋,我问你。”椿棠拉过那个娇小的身影到身旁,“你喜欢楼公子什么?”

        少商微怔,怒了努嘴,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自打程始夫妇来了骅县,这几日她所听到的,多是阿母口中,这门婚事如何如何不妥,自己与楼垚又是多么多么不配,总之万般入不了对方的眼。

        却从没人问过她,为什么喜欢。

        “我原先也不喜欢他的”少商偏头,回忆着在骅县时两人的点点滴滴,白净的脸上跟着展开笑颜。

        “可是这一行,我也算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趟。阿垚一直陪在我身边,他让我觉得,原来我的话能起这么大的作用。我本就被人不疼不爱的,如今有阿垚这般听话的郎婿,又如此真诚,自是要紧紧抓在手里才行。”

        她说到最后,言语间也不免有些落寞,却转瞬即逝,颇为郑重地同眼前这个貌美心娴的人儿道。

        “阿姊,嫋嫋真的见识了,何为‘日久见人心’了。”

        日久见人心

        椿棠盯着手中这株杏花,可她又怎么敢确定,凌不疑不是一时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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