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初冬（四）

只见他将书递到自己身前，淡淡地开口：“拿着。”

        宋瑶这才意识到是给自己，于是机械般地接过，一脸呆样：“谢谢。”

        “不用。”周让仔细扫了一眼那双小手紧紧捏着的书，补充了一句：“这是数学竞赛的题。”

        说完就转身往另一个书架走去。

        宋瑶当然不笨，知道他什么意思，嘟嘴微微有些不满，小声嘀咕：“看不起谁呢……”

        她偏要做。

        到家时朝对面望了一眼，门紧闭着，陈琦琦还在医院里，家里应该没人。

        李芳回来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比平时晚了整整一个小时。

        宋瑶刚洗完澡出来，刚想说话。

        李芳看了她一眼，抢先道：“先去把头发吹了。”

        她点头。

        出来就看到母亲心事重重地坐在椅子上。

        “妈，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宋瑶上前问道。

        李芳抬头看向她，顿了顿：“瑶瑶，我跟你商量个事。”

        “什么事啊？”她有些疑惑。

        李芳犹豫了一番：“等你初中毕业，就搬去跟你爸住。”

        “……”

        宋瑶的脸瞬间垮了下来，盯着母亲，没发出任何声音。感觉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般，半天才说出话来：“那你呢？会和我一起吗？”

        经她这么一问，李芳一顿，沉默了几秒。

        “他现在不像以前了，有了事业，开了家小公司。你跟着他或许会过得更好。”李芳说完没敢看宋瑶的脸，眼神忽闪。

        宋瑶听后，脸上反而出奇地没什么波澜，只是淡淡地问：“所以，您，也打算抛弃我吗？”

        她都已经被抛弃一次了，为什么……还是这样的结果。

        “不是的，我只是，……只是想让你生活得更好。”李芳解释着，说实话，宋瑶越冷静，她就越着急。

        “可是我觉得自己现在就挺好的。”宋瑶抬头，双眼直视着母亲，神态坚定。

        此时的李芳被女儿堵得一时不知怎么继续说下去，最后只是带着一丝疲惫的语气：“瑶瑶，听话？”

        看着母亲脸上日益增多的皱纹，原本想要强硬拒绝的宋瑶开始有了一分犹豫，最终隐隐叹了口气，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盯着母亲逐渐苍老的脸，沉默了许久，才终于吐出几个字：“我知道了，等毕业再说吧。”

        其实她并不感到难过，更多的，是失望。

        她起身，安静地回了房间。

        李芳望着宋瑶的背影有些惊讶，没想到她竟会如此平静。

        宋瑶关上房间门，整个人贴在墙上，望着头顶上冷冰冰的天花板。也许是受原生家庭的影响，这些年来，她从未渴望过父爱，母亲一个人挣钱很累，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就是自己一个人每天独自上学放学，起初到没意识出自己有什么不同，只是觉得一个人可以自由自在地玩耍，下雨天的时候拿出母亲给自己准备的小伞，踩着积水蹦蹦跳跳地回家，这样潇洒的感觉对于一个稚嫩的小孩简直就是天堂。

        直到有一天放学，外面几乎是狂风暴雨，她的小伞似乎不起作用了，孤零零地站在公交车站一旁的树下，看着同学被爸爸接走，趴在那个高大的人背上，有说有笑地离开。只有她，小小的个子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地旁观别人的快乐，突然感到鼻子一酸，莫名其妙地就崩溃地哭了起来，之后就不顾一切朝回家的方向冲去，娇小的身板淋在雨中，周围的人只能听到风的声音，雨的声音，永远也不会听到，有一个小女孩奔跑在暴雨中，一边又一遍地喊着爸爸的声音。

        那是她第一次喊爸爸，也是最后一次。那天之后，她发高烧，狠狠地生了一场大病，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永远地将那两个字藏在了心里。

        父母为什么离婚她到现在都不知道，其实以前两个人关系挺好，离婚是突然的事。在她的记忆中，自打父亲离开后，妈妈一直都给自己灌输爸爸的好印象，她说过最让自己印象深刻的话就是“瑶瑶，妈妈跟爸爸虽然已经不是好朋友了，但你跟爸爸永远都是好朋友。”

        那是在变相地说，夫妻之间可以没有任何关系，但父女之间，血脉相连。

        沉浸在回忆中的宋瑶回过神来，眼角带着一丝泪痕，她狠狠地吸了口气，坐到书桌旁，翻出买回来的题，开始一道一道地琢磨。

        又多了一个让自己变优秀的理由，她一定要证明，就算没有他，他的女儿也可以非常非常非常优秀！

        第一题勉强做出来，到了第二题的时候，宋瑶就开始抓耳捞腮了，来来回回打了好几张草稿，仍然毫无头绪。

        “呼～”实在没辙，干脆一下趴在了书上，拿笔敲着脑袋重重地叹了口气：“真是病急乱投医啊。”

        忽然想起今天周让临走时的那句话，倒还真是有含义在里头的。

        第二天早上，李芳正把早餐端桌上，刚好宋瑶开门走出来。

        她扫了一眼桌上的东西，什么也没说，过去坐下安静地吃了起来。

        一时间两母女竟也一声不出。

        看了一眼嚼着东西的女儿，李芳犹豫了几秒，拉开椅子也坐了下去，开口：“周五晚上我有点事，早点回来，冰箱里有菜，你自己随便弄点来吃？”

        “知道了。”宋瑶的语气非常平和，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变化，好像昨晚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李芳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觉得饱了过后宋瑶起身回房间背上书包，说了声：“我走了。”

        “好，注意安全。”李芳应道。

        “嗯。”她穿好鞋，开门，关门。现在楼梯处，淡淡地叹了口气，随后独自离开。

        而屋内，一直注视着被关上的门的李芳，听见门口脚步声越来越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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