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云迷雾锁

　　季老爷火冒三丈，从书房直接将大爷从被窝里提了回去。

　　小梅打探回来的准确信息就这么多，接下来还有各位家丁大展身手补充的各式剧情若干：有说大爷新婚之夜才发觉内心挚爱是一个小小丫鬟的，有说新妇子常六娘脾性暴烈将大爷赶出新房的，甚至有人说大爷和新妇子房事不合的……

　　初墨觉着越听越不像话，捂着耳朵摇头直道不听了不听了。

　　去往老夫人院子的路上，初墨做好了十足的心理准备，预备今晨请安的时候应对一出鸡飞狗窜的大戏。今天是新婚头一日，新妇子常氏得给公婆敬茶。

　　茶树不可以移植，终年常绿，新婚燕尔时分的茶，包含了对夫妻感情的美好期望，愿男女从一而终、白头偕老。

　　新妇子下跪敬茶，又包含了更多的寓意，以示自己已经是夫家的人了，将来会孝敬公婆、协助夫君、教育子女。公婆吃了这口媳妇茶，就表示接纳认可了这位新媳妇。

　　就冲昨日夜半的鸡飞狗跳墙，常氏还能和大爷安然共处一室，从令如流地下跪敬茶吗？少不得又是一番你来我往的质询哭闹罢。

　　初墨到了老夫人房里，时刻警醒着预备要是闹起来了，赶在扯头发撕衣裳之前，上前劝慰几句。

　　初墨到得最早，伺候老夫人吃茶漱口后，季府众人陆陆续续来了。

　　大爷和新妇子之间没什么眼神接触，确实没有新婚夫妇该有的娇羞与旖旎，但也没发生想象中的吵闹撒泼。老夫人乐呵呵地赐了传给嫡孙媳妇的玉镯子和金链子，季老爷和季夫人笑吟吟地吃了媳妇茶，房里一片安宁祥和的氛围。

　　倒是初云，眼神儿飘飘忽忽的，看得出比上一回公主府回来要沉迷许多，问一句话得唤她三声，惹得老夫人老大不高兴。

　　侍候老夫人用完早饭，回院儿里的路上，初墨一脸费解，也不知季夫人是使了什么招儿，让常氏就这么安分下来了了。

　　想和绛儿议论两句，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今日绛儿在路上未免也太安静了些，偏头朝斜后方瞧了一眼，绛儿头微垂，面色凝重，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只顾自己朝前走，连初墨停下来了也没察觉，差点直接撞上了初墨的背。

　　绛儿大惊失色，不住地告罪：“奴婢知错，奴婢知错。”

　　初墨知道绛儿这是心中存了事儿，上下打量了几分，一直到回了房，关上门，才开口问道：“怎的了？”

　　绛儿面带迟疑，犹犹豫豫的，抬眼看了初墨几次又低下去，想来想去还是说了：“昨天夜里，缃儿好似又不在……”

　　“哐！”一声门响，缃儿推开门从屋外踉跄着进来了，面色通红，眼眶中包含着泪花，快步走到了初墨面前，“嘭”的一声跪下了。

　　初墨吓了一大跳，上前要扶起缃儿，缃儿固执地摇头，不肯起身。

　　初墨脑中千回百转，怎么也找不到合理的解释，索性也不猜了，抬起缃儿的脸直直看着她的眼睛：“发生了什么事？”

　　缃儿紧紧抿着嘴，像是在努力忍耐着情绪，初墨心里百急千焦，仍然耐性儿的等着。

　　突然，缃儿一下站了起来，一把从边几上的针线篮中抓起剪子，持在自己的脖子前边儿。

　　初墨骇得从椅子里蹦了起来，想去抢下剪子，余光瞟见绛儿花容失色已经摇摇欲坠，反手一把将软绵绵的绛儿提起来。

　　缃儿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朝着初墨又跪下了，手里还是抓着剪子不放，终于颤抖着开了口：“奴婢万死，斗胆求姑娘一件事。奴婢知道姑娘处境也极为艰难，要办成此事就是把您架在火里烤，可奴婢也不知道还能去求谁。求求姑娘看在奴婢侍候您这么多年的份儿上，且听听看此事可不可行，若是姑娘答应了，奴婢无以为报，这就一死也无妨，算是报答您的天大恩情。”

　　初墨知道现在去扶缃儿，她定是也不肯起，也就罢了，坐回了椅子里端直了身子，郑重地说道：“你先说说发生了什么事，我们仨一起琢磨琢磨，看看有没有可行的路子。你们姑娘我虽然没出息，没混出什么大样子，只要还有能挣扎的方向，我定会为你做主。”

　　缃儿许是被初墨的镇定感染到了一些，呼吸总算不那么急促了：“姑娘可还记得，我家中有个大姊，多年前就卖到金陵去了？”

　　初墨愣住了，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是有这么一回事儿，点点头，但这日子也太久了，不知道缃儿突然提起是什么缘故。

　　缃儿情绪激动，声音带着哽咽，断断续续地说了一个挺漫长的故事。

　　缃儿的大姊自幼长得就出挑，小时候白白静静的像个粉瓷娃娃，一丁点儿也瞧不出乡下娃的样子，在一班野孩子中显得格外出众。

　　再长大一点以后，五官长开了，更是十里八乡出名的美人儿。

　　对于像缃儿家一般贫苦的农家来说，女孩子容貌秀美并不算什么优势，同样是一张吃饭的口，还是气力大能干活来得更重要。

　　缃儿大姊十三岁那年，村里来了个过路的金陵客商，看中了缃儿姊姊的姿容，出五两银子想买回去做个侍妾。

　　乡下人家卖女娃的不少，通常就是二两银子，缃儿老子娘没想到家里老大竟然能卖这么多钱，感恩戴德的答应了，欢天喜地的把缃儿大姊送走了，自此渺无音信。

　　直到上个月，有个陌生男子突然寻到了外院，交给了缃儿弟弟一封信，落款是这位多年未见的大姊，信上说大姊进了京城，多方打听到缃儿姐弟都进了季府做工，极是思念弟弟妹妹，盼望能相聚一面。

　　一开始缃儿是不信的，在家的那些年，从未有人教过大姊识字。

　　积贫人家能吃上饭就不错了，姐弟几个连名儿都没有，在家时就是老大老二这么叫着，缃儿和弟弟的名字都是进了季府以后主子给起的。

　　可弟弟小榕沉不住气，一天下午正好有活计要上街，办完差事照着信上给的地址寻了过去，竟然真的见到了大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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