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雪窖冰天（5）

　　一座宫殿，除了主位妃嫔外，东西两侧的侧室配殿也会分宿低位嫔妃，要是遇上位风流帝王，后宫人数太多塞不下了，一个宫里挤好几位美人的情况也是有的。

　　哪个宫里不是热热闹闹的，搅出包含着人味儿的烟火气。

　　一众灯火通明的宫殿中，黑灯瞎火的永寿宫显得格外天冠地屦。

　　初墨想想对皇上还莫名生了点感激之情，好在现今后宫不丰，要是妃子再多一些，连个偏殿也轮不到她住了。

　　宫里的人迎来送往，惯懂得拜高踩低，同是奉旨入宫的姑娘，得了天差地别的待遇，还被打发到这雨井烟垣的宫殿里来，才入宫就失宠了，今后的日子还怎么过，料理上自然就不那么上心了。

　　顾和兴抱袖站在初墨面前，身子骨挺得直直的，面上虚虚笑着道：“回小主的话，永寿宫多少年没有正经主子入主了，宫里奴才没一个会伺候人的。宫殿分配的旨意下得急，底下人都是光拿俸禄不顶事的，奴才着急忙慌去要了人，一下午也没个回信儿。小主大人大量且先忍耐一夜，明日一早便有合心的宫人来伺候小主。”

　　顾和兴担着永寿宫的掌事太监。

　　虽说名义上初墨才是主子，顾和兴是奴才，但对初墨这种无依无靠的低位嫔妃来说，日后还是她要仰着顾和兴鼻息过活的。

　　初墨狠狠心，抽出一张百两银票，拢在袖口里折了折，捏在掌心里暗中递过去，笑道：“多谢这位中贵，还得劳烦中贵给我们先备上些热水和火烛。我们主仆三人初来乍到，不懂宫里的规矩，今后还盼着中贵多多指点照拂。”

　　顾和兴不露声色地接了，垂目撇眼瞟了一眼，眼里几乎冒出了星光，顿时眉开眼笑，身子拘得跟个熟虾似的，“嗳！奴才这便去！小主只管叫奴才小兴子便是，小主的吩咐奴才就是粉身碎骨也是应当的，万万不敢承小主这一声指点。”

　　能爬到掌事太监职位的人，无一不是很有点根基手段的，初墨当然不能顺着杆儿爬叫人小兴子，客客气气地谢过：“多谢顾内监。”

　　进了诗韵坞，初墨才知道这不是偏殿，只是厢房，前后左右打量了一下，虽是常年没有住人了，宫人打扫还是十分尽心的，还称得上是窗明几净，倒也让人生不出不满意的地方来。

　　一百两就换了一桶热水几根火烛，绛儿还是有些忿忿。

　　初墨拍拍绛儿的肩，宽慰道：“咱们新来乍到的，自然得做个人情，内监收了钱拿人手短，日后有事自会多看顾咱们几眼，若是他不收我才该愁呢，银子花了心才安了。”

　　缃儿还想忙里忙外，初墨叫住了她：“今日就凑合凑合安置罢，明日再收也不迟”，抬眼瞧了瞧黑压压的外间，初墨背上汗毛都竖了起来，“今夜反正也没有外人，你们同我都在屋里歇罢。”

　　按说缃儿是古板性子，这种没尊没卑的事是说什么也不会同意的，可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听人说的永寿宫闹鬼传说，想到要自己单个儿去耳间安置，两条腿抖得跟筛子似的，一听就如释重负地应了。

　　简单洗漱完了，绛儿铺好了床铺，缃儿伺候初墨躺下，吹熄了灯烛，只留了床边两盏，正准备在临时搭出的小榻上歇下，发现初墨又坐了起来。

　　“姑娘可是还有什么吩咐？”

　　初墨盯着火光略略忖度，自言自语地问道：“付章京应当是高升了罢？”

　　皇上需要付章京死心塌地为他卖命，宫中就得提携付三娘，前朝和后宫其实是一体的，相辅相成。

　　缃儿和绛儿进宫比初墨还早，前朝的事压根儿就没途径听说，面面相觑。

　　初墨心里清楚，也没想得到什么回答，垂发掩住了眼眸，嘴角一哂，自嘲道：“老夫人此刻在家多半在嫌我无用了。”

　　此话一听，绛儿就想象到了老夫人在家拄着拐杖横眉的画面，一阵发憷，赶紧随口换了话题：“姑娘可知付……呃，熙嫔如今被分到了何处？”

　　嫔是主位，自己能够入主一宫，主殿宽敞明亮，不比她这逼仄的诗韵坞。

　　初墨斜着眼想了想，“哪儿？”

　　“永和宫的斓月殿。”

　　宫名只有一字之差，其中的道道可是天差万别，永和宫紧挨着花园，风水也是上佳，是最受妃嫔欢迎的宫殿了。

　　初墨笑了笑，半晌没接话，过了许久才缓缓道：“也怨我，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了，今后可要谨记咱们进宫是为了什么，一行一言都不能出差错。”

　　缃儿还是有些担忧，“姑娘怎么打算的？”

　　再是要夹起尾巴小心做人，毕竟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心里的不甘怨还是咕嘟咕嘟冒出了泡，初墨左看右看确定没人在外头听墙角，压低了嗓子极小声讷讷道：“还能怎么打算，乖巧听话，不争不抢，那位要星星我便架了梯子去摘，绝不给月亮唬弄。我也想明白了，在这后宫之中什么情情爱爱都是虚的，好赖不过苟且过着日子，多活一日就算赚一日了。”

　　自家姑娘是曾动了真心的，少女情怀被迎头浇了冰水，还是一盆接一盆的泼，姑娘心里得有多委屈，两个丫鬟怎么会不明白呢，眼看姑娘说着说着便微红了眼眶，缃儿也不顾尊卑之分，上前抱住了初墨，贴在耳旁小声不平道：“我们姑娘天姿国色，什么尊贵人配不得，给谁做夫人都是天大的福气，姑娘千万别急，……那位只是一时糊涂了，早晚会瞧见您的好处。”

　　敢说万岁爷糊涂了，缃儿这是关心则乱口不择言了，初墨赶紧捂住了她的口，“咱们是在宫里，有些话便是私底下也说不得！”

　　话是糙了些，也给初墨出了一口气，初墨看着缃儿，觉得心里长长的一口闷气像被戳漏了一般，慢慢就散去了。

　　“咕噜噜噜噜噜噜~”

　　方才心里藏了许多事，初墨草草用了膳，现在连吃了些什么也想不起来，饿得肚子咕咕直叫。

　　初墨红了耳朵，不好意思地捂住肚子，难为情的笑了，缃儿和绛儿对视一眼，转过身去也跟着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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