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雪窖冰天（6）

　　第二日一大清早太后就来了旨意，没几日新进宫的那批秀女便要觐位了，初墨的朝见礼待那时再一同办了，平素也不要妃嫔们日日去慈安宫请安。

　　简直是喜闻乐见的大美事一桩，初墨乐滋滋的咂摸咂摸小嘴儿，在心里快乐地下了结论：历史再也不可能有更贴人意儿的太后了！

　　发自内心地谢过来传信的小黄门，关上门转头就蹦蹦跳跳地回床上补回笼觉了。

　　顾和兴收了初墨四分之一的家当换来的银票，转日便领了一众乖巧伶俐的太监宫女回来，空荡荡的永寿宫里顿时充盈了不少人气。

　　缃儿和绛儿都是初墨用惯了的人，再加上新来的帮手，三下五除二就将小小诗韵坞打理得井井有条。

　　虽然诗韵坞不是主殿，但永寿宫目前有且只有初墨一位主子，左右人进屋睡觉也不过需要那么巴掌大一点的床铺，外头的整座宫殿现在都随初墨顽耍，四舍五入永寿宫就是她的了。

　　还不用像在家里一样，每日起得比鸡还早的服侍老夫人起身用早膳。

　　自打定主意要在宫中安安分分混吃等死以后，初墨一下觉得日子轻省又快乐起来。

　　现在初墨日日睡到日上三竿，绛儿要了早膳便拿热水隔水温着，初墨一睁眼就有吃的抬到床边，用完膳就在永寿宫里溜达溜达，宫殿很大，样样看起来都很新奇，随便晃悠晃悠一下午就打发过去了，再用了晚膳，看看永寿宫的藏书，差不多又该睡觉了。

　　除了偶尔出神时想起养心殿的那位主子，和因为自己又被那位主子爷遗忘了而感到憋屈以外，大部分时间初墨都过得欢天喜地。

　　日头渐西，缃儿点燃了桌角的灯盏，嘴里碎碎唠叨开了：“姑娘随性儿写写便罢了，仔细坏了眼睛。”

　　绛儿从外掀起门帘走进来，肚里有话闷着，脑子还在琢磨要不要告诉主子，嘴里就藏不住话了：“姑娘，今日奴婢去膳房的时候，听嘴子听见一桩稀奇事。”

　　嘴快得真想抽自己一巴掌。

　　就快到年节了，宫里虽然不如民间喧嚷，也是上上下下都忙活开了，挂灯笼裁新衣，好不闹庆。

　　初墨赶了个热闹，想自己写幅春联，临要下笔却不知道写什么好，纸张对于她这个位份的宫妃来说极为珍贵，不能轻易写废便撕了，踟踟蹰蹰地半天也落不了笔，心中正懊恼着，“什么事神神秘秘的？“

　　绛儿说都说了个开头，也就没什么顾忌了，“熙嫔自觐位那夜侍寝之后再没被翻过牌子，方才去敬事房大闹了一场。”

　　初墨不解地看向绛儿，“可皇上爱翻谁的牌子，敬事房也管不着啊。”

　　绛儿义愤填膺，咬牙握了握小拳头，“可不是呢！熙嫔非说是敬事房收了旁人的银子，故意陷害她。”

　　说到“旁人”二字时，绛儿抬眼迅速扫过初墨，眼神有些躲闪，被初墨一瞧便垂眸看向地面。

　　初墨心里瞬间清明了，看来熙嫔口中这个所谓的“旁人”，指的就是自己呢。

　　说着，外头就传来了吵吵嚷嚷的声音，在素来平静的永寿宫显得十分异常。

　　初墨心中哀叹一声，清静快乐的好日子就在眼前支离破碎了，“好嘛，敬事房闹完了，没落着好，现在往咱们这边清算来了。”

　　“放肆！狗奴才，你们好大胆子！也不打听打听我是什么人，让我进去！”

　　“娘娘！”

　　“娘娘留步！”

　　“娘娘，娘娘，容奴才通报一声！”

　　……

　　七嘴八舌地劝阻声此起彼伏。

　　初墨憋气摇摇头，再不让她进来，怕是门都要被砸了，长叹一口气，让绛儿开了门。

　　门外怒气冲冲气红了脸的熙嫔差点就要夺门而入，初墨仿若未觉，恭顺地行了标准的屈膝礼，“熙嫔娘娘吉祥。”

　　初墨低眉顺眼行礼的模样落进眼底，熙嫔心里觉得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舒坦了不少，自顾自地进了屋。

　　初墨这里只是永寿宫最不打眼的厢房，规格不比宫女子的住处强多少，想寻把椅子也没有。

　　旁边伺候的宫女急忙拉了把凳子擦了又擦，熙嫔嫌弃地撇撇嘴，这才坐下，“哟，这位不是季常在么？看来宫里的教习女官还真有一套，在神武门外还不大懂规矩，进宫没几日行礼学得倒挺快。”

　　“多谢娘娘夸赞。”初墨像是没听出话里的刺儿来。

　　熙嫔不搭话了，轻飘飘的眼神在初墨脸上扫了几个来回，不叫起身。

　　初墨经过教习嬷嬷的精心调教，行礼时已不那么容易蹲不住了，被刁难几时倒也无伤大雅，只是心里气不打一处来，付家这娘俩怎么都有看着别人行礼不让起身的癖好。

　　熙嫔心不在焉地瞧了瞧染了蔻汁的指甲，“季常在，我念在一同进宫的情分上，不得不提点你几句。你也应当知道，轮不轮得着伺候皇上，全看各人得不得圣上青眼。有些下作胚子就是不配承得圣宠的，与其有空弄些歪门左道的功夫，不如多琢磨琢磨被弃后如何了却此生来得实在，你说呢？”

　　初墨左耳进右耳出，无所谓地低声答道：“娘娘教训得是。”

　　熙嫔的嗓音一下尖锐了起来，“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去敬事房跟我作对！”

　　初墨觉得熙嫔的想象能力也实为出众，毫无根据的事情也能说得振振有词，让她一时都不知该怎样辩解，“回娘娘的话，妹妹不会在这种事上浪费银子。”

　　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刺得熙嫔眼眶生疼，火自背脊一下窜到头顶，猛地站起来向前冲了两步扯上了初墨的头发，“你这贱人！除了你还有谁跟我有过节！”

　　无论私底下再多么咬牙切齿，后宫娘娘们明面上都能理智地维持着姐妹情深的模样，故而初墨没料到熙嫔竟然当面上了手，毫无防备地被抓了个正着，头皮一阵阵刺痛，“哎哟！”

　　不止是初墨没想到，门里门外的太监宫女都大吃一惊，皆是愣住了，几个呼吸后缃儿反应过来，不管不顾地冲上去挠上了熙嫔的脸，熙嫔的宫女也旋即过来拉架，鸡飞狗跳乱作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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