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滴水难消（6）

　　天落了雨，细细密密的水滴笔直又温柔地坠落在地面上，无声无息，廊檐攒的雨水一抨一抨的，砸在石板上有“啪啪”的声响。

　　北边儿不像江南水乡，江南春日离不了湿漉漉的雨雾，日久了惹人烦闷，京城人还是大有春雨贵如油的想头。

　　初墨和昭懿公主对坐在坐塌上，中间隔着的乌木案几上摆了个篓子，俩人边说话边打络子。

　　初墨想起了长宁人小鬼大的模样，笑着说道：“长宁小姐还没出过远门儿罢？长宁小姐一贯就是个活泼好动的，在外头定然别提多可心了。就是路上走得远，车马劳顿总是免不了的，路上多带些吃的用的，衣裳也要多备几件，开春天就要暖起来了，小娃娃皮肉娇嫩，防蚊虫的也不能少……”

　　昭懿公主捂嘴哧哧笑了起来，“你知道你像谁么？我刚打太妃娘娘那儿来，差不离的话听了一耳朵了。你怎么年纪轻轻的就跟太妃娘娘一样爱碎碎叨叨了，仔细皇兄嫌你唠叨”，话锋一转，促狭的笑意跃上了眉梢，“那倒是不太可能，如花似玉的小美人儿，皇兄珍之爱之都来不及，怎么会嫌弃呢！”

　　初墨语一顿，耳朵根子红得能滴出血来，“公主！我是真心替您着想，您真是……我再也不理您了！”

　　昭懿公主摆摆手，“当初说好了姐妹相称呢？又不是外人，公主公主的显得多见外。莫不是进宫攀上皇兄做了娘娘了，瞧不上我这个姐姐了？”

　　初墨半笑半恼地瞥了昭懿公主一眼，将手上的活计搁在了腿上。

　　怕初墨真恼了，昭懿公主收敛了笑容坐正了身子，“说到这个，我真有一正劲事儿得央了你，我不日就要随驸马离京了，旁的都没什么可忧心的，就一桩，你得空了，替我多去瞧瞧太妃可好？”

　　端太妃娘娘做妃子的时候不得宠，只得了昭懿公主这么一个女儿。要是生了个王爷，还能开府后跟着出去舒舒服服做个老封君，可惜公主也得嫁人，哪怕是普通人家，也断没有闺女嫁人了，娘家人跟着嫁过去的道理。

　　初墨颔首，目光却有些迟疑，“就是不知太妃娘娘总被我叨扰，会不会觉得别扭”，倏忽摆出一副端庄的样子来，活脱脱像一位德高望重的太妃娘娘，皱起眉头捏着嗓子道：“这是哪儿来的小丫头呀？怎么日日往我这儿跑，惹我不得清净。”

　　昭懿公主笑了，摆摆手，“你和我投缘，那必定能入了太妃的眼。”

　　说罢赵八福呵腰进来了，对着初墨和昭懿公主打了千儿，还没来得及开口，昭懿公主就斜着眼调笑起了初墨：“我这才刚来呢，皇兄就要跟我抢人了，根本没把我这里做媒的放在眼里。”

　　赵八福也笑了，“公主殿下，您这话就不能这么想啦，您为着季小主操了心，皇上怎么能没感念着您的功绩呢？要不怎么能那么顺当把驸马都尉派出去。”

　　一位主子一个奴才一起打趣初墨，她干脆两手一叠眼观横梁，“您二位说什么哪？方才有扑棱蛾子飞来飞去，您瞧见没？我什么也没听清。”

　　昭懿公主对赵八福使了个心知肚明的眼神，乐不可支，“得啦，你小主儿脸皮薄，赶快领着去罢，别等皇兄等急了挥着山水笔架就冲进来要人，我真是招架不住喽。”

　　门帘被宫女掀起，皇上的声音隔着门传来：“朕挥着什么？”

　　昭懿公主连忙起身蹲安，“哎哟这回可撞在了枪眼儿上了。”

　　皇上大步迈进来，衣服没湿，却不可避免带上了水汽，“昭懿，没几日就要出行了，要预备的事情诸多，你应当在公主府坐镇才是。”

　　昭懿公主偷偷往初墨的方向觑了一眼，初墨接了求救的目光，出言解围道：“公主是放心不下太妃娘娘，托我多去陪陪她老人家。”

　　皇上缓了神情，微微颔首，接过初墨递过的茶盏抿了一口，“朕这回给了驸马都尉机会，你回去得叮嘱驸马，在任上须得励精图治，万一出了什么纰漏，即便是朕的妹夫，朕也不能偏袒，尤其李家世代忠良，万不可误了李氏一脉的美名。”

　　初墨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皇上少年登基，现今不过二十来岁，活像个老先生似的，除了私底下在床上的时候……

　　皇上还在说教，眼角余光瞥见他的小贵人立在一旁垂着头，不知道小脑瓜里想到了什么，眼神开始迷蒙起雾，脸也泛起了红，绯色自耳根一直蔓延进衣领里。

　　皇上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唾沫，忙收回视线，忽然忘记自己方才在长篇大论什么，竟然说不下去了。

　　昭懿公主是过来人了，和驸马一直过着如胶似漆的眷侣生活，那能不懂呢，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识趣地告退了。

　　皇上正值盛年，那种事儿想不起来便罢了，一旦冒起了邪火，压下去便是大难了。

　　初墨恍惚送走了公主，冷不防掉进一双燃着熊熊烈火的眸子里，她最近几乎日日侍寝，经了几番调教已食髓知味，一眼就知道皇上在想什么，正巧她脑子也正在想着不干不净的事儿，不免心虚了起来，有气无力地推着皇上，娇声连连，“皇上，不，不可白日宣淫……”

　　皇上恶狠狠地啃了她几口，贴在耳边威胁了几句，看着眼前的人脸骤然红得能滴下血来，才不情不愿地撒了手。

　　初墨这才想起，赵八福还在旁边哪！她心一慌，随口说了一句：“皇上回养心殿么？”

　　皇上点点头，拉起初墨的手往外走。

　　初墨跟着皇上从永寿宫出来，赵八福忙上前两步递上了油布伞，初墨接过伞撑开，没想到伞柄被一双温暖修长的手接过，皇上自然而然，“走罢。”

　　初墨心像掉进了蜜罐子，她何德何能，竟然能让一国之君伺候她打伞，她长长呼了一口气，嘴角弯起了上翘的弧度，听着淅淅沥沥的雨滴打在伞沿上，拉拉皇上的袖子，“皇上，您是爱大晴天哪，还是爱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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