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风雨欲来（3）

　　初墨招招手让缃儿和绛儿近身来，目光从那些五花八门的小物件儿上掠过，有吃的有顽的，她的心思却不在这些小东西上，她紧张的用余光瞄向缃儿，看见缃儿为不可觉地点了点头，才暗自呼了口气，话语间轻松了不少，嗤笑一声，“你这丫头，眼皮子浅得很，没见过好东西么？竟买这么多回来！罢了，也算歪打正着，正好今儿姐妹们来瞧我，我这儿也没什么好东西，无以为报，你们把这些东西分一分，让姐妹们带回去，就算是我的谢礼了。东西轻贱，还望姐妹们不要嫌弃，就当图个新奇罢。”

　　厉姑姑闻言上前接了手，宫里的娘娘们各个都得罪不得，谁是什么位份，娘家是什么境况，没人能处理得比厉姑姑更妥帖，缃儿顺势松了手，低垂着头肃立在一旁。

　　初墨专注地瞧着厉姑姑分东西，“今儿雨大，用油布盖着些，别淋湿了，好些都是吃食，受潮就不成了。”

　　毕竟是送礼，底下人分好了，还是得初墨亲手送上，按着位份的次序，头一份儿礼自然给了婉嫔带来的宫女，婉嫔笑吟吟地谢过了。

　　第二份就该给熙嫔了，熙嫔高高仰着脖子，面带不屑，“谁图你这点吃的，我不稀罕！”

　　婉嫔脸上的笑容一僵，心里暗自怨上了熙嫔，这人要是天生不会说话就干脆当个哑巴算了，非要说得这么难堪，好像在影射她没见过世面，贪图季贵人的小恩小惠似的。

　　初墨拍了拍额头，哎呀一声，转头对厉姑姑说道：“瞧我这脑子，外头这么大雨，怎么好叫姐妹们拎回去呢，都怨我安排不妥当，迟些时候等雨停了，再遣人送到各位姐妹那儿去罢。”

　　厉姑姑欠身应是，也告罪不迭，把过都往自己身上揽，初墨才笑着看向熙嫔，“姐姐莫要怪我。”

　　熙嫔是个炮仗性子，不兴绵里藏针那一套，抬手就要将盒子掀翻，“我说了不要，就是瞧不上你这些破玩意儿，你这人听不懂话还是怎么的！”

　　眼见东西全要翻，绛儿突然斜里冲了出来，伸手全力抓紧了一盒豌豆黄，再跪下磕头，“小主儿，这庙会上的豌豆黄儿是您说爱吃，皇上才特特儿让外头买回来的，原您送出去做人情，奴婢就觉着不好，虽然可惜了了，也没大不妥的，但若是白白撒了，岂不是辜负皇上的一片苦心么！”

　　初墨一下都懵了，这是在诨说什么！什么皇上什么心意，辜负皇上？一顶巨大的帽子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熙嫔气得直喘，皇上是什么人哪，政务巨万，还有闲情逸致记得一个小贵人爱吃庙会的豌豆黄！该死的狐狸精！

　　熙嫔疾言厉色，猛踹了绛儿一脚，“该死的奴才，你什么意思？偏她能吃，旁人都不能吃了么？！”

　　绛儿没防备，身形不稳侧滚了两圈，眼前一晃，怀里抱着的盒子就被熙嫔抢了去。

　　熙嫔“砰”一声将盒子砸在案几上，盒子开了，一盒六个糙豌豆黄儿，因路途颠簸已不是齐整码放的状态了，不过也没人在意，熙嫔抓过一块就往嘴里塞，没嚼几下就吞下了肚，脸上的表情都扭曲了，状若疯癫，发狠瞪着初墨，“我就偏要吃了，怎么着！皇上的心意，季氏也配享用？！”

　　熙嫔越来越肆无忌惮，像市井泼妇一般撒泼打诨，宫妃们都是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大多都看呆住了。

　　不对。

　　初墨心头莫名一颤，一种不祥的预兆自心底蹿出，瞬间攥住了四肢百骸，反常的绛儿，突然出现的糙豌豆黄儿，她觉得有什么不对，手里沁出了大把虚汗，慌张地看了向缃儿，缃儿整个人都愣住了，眼神根本没往她这儿瞧，她再看向厉姑姑，厉姑姑经的事儿多，有什么不妥一定能看出来，只见厉姑姑的面色煞白，比鬼脸还要可怕。

　　初墨听到心“咚”的一声沉了下去。

　　果然要出事了。

　　耳朵里的声音像潮水一样退去，时空仿佛瞬间放慢了脚步。

　　正在张牙舞爪的熙嫔身形忽然一顿，一双大眼瞪得浑圆，双手抓向自己的脖子，狠狠箍住，猛力发声变成破烂鼓风机般的噪音，脚步像醉汉一样踉跄，既大力又虚浮，背撞到红色抱柱发出一声巨响，两臂忽然胡乱挥舞起来，打翻了案台上的两支通臂红烛，火舌顺着帷幔迅速向上蹿去。

　　“走水了！”

　　“来人啊！救命啊！”

　　“走水啦！来人啊！灭火啊！”

　　……

　　里头的宫女簇拥着宫妃们往屋外涌，外头有闻声而至的小黄门抬着桶往屋里冲，有人绊倒了，有人跌伤了，你抓着我我踩了你，哭声喊声此起彼伏，响彻天际。

　　好在天降暴雨，是天然的灭火利器，火势还没来得及蔓延开来便烟消雾散了。

　　人影四窜的混乱中，厉姑姑和初墨一人一边拽着缃儿逃了出来。

　　来时傅粉施朱的宫妃，现在各个儿在瓢泼大雨里淋成了落汤鸡，火烧火燎的灰烬在脸上衣服上蹭得左一片右一块儿，霓裳羽衣撕扯得失了形，着实狼狈不堪。

　　初墨抹了把脸上的水，心里一颤，不祥的感觉愈发强烈，拨开眼前的人，扯着嗓子大喊：“熙嫔娘娘？熙嫔呢？有人看到熙嫔娘娘了么？”

　　大伙儿面面相觑，方才熙嫔的怪异模样人人都瞧在眼里，没人回应初墨的喊话，人人都心神不宁，恐惧渐渐蔓延在人群中。

　　一片死一般的沉寂中，一声尖锐的呼喊惊的得人几乎跳了起来，“找到了！来人帮把手！”

　　初墨还报着最后一丝希望，“快去！快去将人救出来！”

　　熙嫔是横着被抬出来的，脸泛着青紫色，双手紧紧抓着脖子，眼珠子瞪得几乎要蹦出眼眶，眼里充斥了满满的不甘和恨意。

　　“扑通”一声，绛儿从谁也没注意的角落里挤开人群冲了出来，跪在地上向熙嫔的尸体砰砰磕头，边哭边喊：“娘娘别怪奴婢，是小主儿命奴婢害您的，冤有头债有主，娘娘别来找奴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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