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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6章


接连下了好几天的雨雪终于停了,浓云后吐出几缕光丝,像是瑶台银阙上不小心打翻了神光,令凡人心驰神往。

        在这神光的怂恿下,人们渐渐走出锁紧的房门,打开封死的店铺,露出久违的舒然神色,继续着只有凤都才配有的悠然生活。

        一切都恢复如常,所有的阴悚与痛楚,所有的恐惧与猜忌,所有的暴雪与狂风,都在十月的最后一天,这个灵香观算好玄烈皇帝入殓的时日,与棺木一起,等待着永远的深埋在那座肃穆宏伟的皇陵里。

        陆烟宁跟随着一队身着白色官服的宫廷乐师走进了萧氏皇陵。

        几日前萧庭赐了她太乐府乐正一职。

        这职位虽不高,但却可顺理成章借着为长公主奏乐的幌子常常出入翠微宫,倒是十分掩人耳目。

        陆烟宁对此是没有异议的。虽然她很是讨厌宫廷乐师必须要穿戴的那一套死气沉沉的官服,但一想到有不少的俸禄可拿,便立刻笑脸盈盈的谢恩了。

        她琴技不错,本来以为在太乐府是不难混的,可没想到这里偏偏是个论资排辈的地方。

        她年纪尚轻,又是新来的,按太乐府的规矩应从最低等的乐使做起。可谁知道萧庭直接封了她个从八品的乐正,成了除太乐府府卿之外权利最大的人,这可让府内一众老乐师心生不满。

        这群老乐师自是不敢找长公主的麻烦,于是便将矛头对准陆烟宁。

        其中资历最深也是态度最恶劣的叫沈昌勃。此人年逾古稀,侍奉过两朝皇帝,是太乐府的老人。

        今日为玄烈皇帝入殓奏曲本应当是他担任主琴,可一早府卿大人却突然下令改为陆烟宁。这下可把他气得跳脚,当众便骂陆烟宁出身低贱,目无尊卑长幼,还说她是使了下作手段才骗得这乐正的位置。

        陆烟宁看着他年龄大,每每起冲突时都是能避则避。

        可今日她早饭没吃饱,肚子咕咕叫,一想到还得在这大冷天坐上许久,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吃上东西,心里就莫名的生气。

        “今日送殓要弹《行隆》,张大人到底是年轻,不知道此曲的难度,竟然让不知名的乡野村姑来做主琴,当真要笑掉大牙。”沈昌勃阴阳怪气道。

        他说的张大人就是太乐府府卿张司年,年龄也是不大,二十七八的样子,琴技虽然平平,但除了有一双异瞳显得有些怪异外,样貌可算是十分出众。

        除此之外,他还能说会道,一张巧嘴哄的宫里的贵人们整日笑脸盈盈,时间久了像太乐府府卿这样的闲职便也一并哄来了。

        这样的人来掌管太乐府,太乐府的老头们自然也是十分不满,几次绕过他上奏陛下,指责他的不是。但张司年是皇后钦点,后宫的娘娘们又人人为他说话,玄烈皇帝再敬重这些老乐师,也不至于为了他们得罪了整个后宫。于是驳回了他们的请求。

        他们闹了几次,见没有成效,只好放弃。但人前人后却还是对张司年多有龃龉。

        张司年再不行,到底是琴曲世家出身,太乐府的人再看不上他,还是愿意尊称一声“张大人”。

        只是这陆烟宁无名无师,江湖野游之流,从前多半是混迹青楼乐馆的,弹得也都是靡靡之音,难登大雅之堂的东西,怎么居然也能一步登天,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

        “笑掉大牙?”陆烟宁听了扑哧一笑,对着沈昌勃说道:“沈大家还是少笑笑吧,就沈大家这年纪,还能有几颗牙可笑掉?”

        “你……”沈昌勃气得胡须乱颤。

        “世道不济,竟然连这等目无长序的粗鄙之人也可入我太乐府,真是悲哀!”另外一位老乐师说道。

        “是啊,真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竟然这样对沈大家说话!”

        “她在无极殿上弹的我听了,即便是借了【焦媚琴】的光,却也不过平平,怎比得上沈大家!”

        “没错,完全不能与之相比!”

        “那当然,沈大家师从的可是海式流派的先师海大家,这可是所有乐师都是望尘莫及的,哪是她这种无名之辈能比的?”

        “是啊,浑水摸鱼之流罢了。”

        周围人你一言我一句,对着陆烟宁指指点点。

        她撇撇嘴,索性一下子站起来,眉毛一抬:“长公主封我乐正,你们既然不服,那不如比试一番,也省得你们在这多嘴。”

        “比试?你还敢比试?这是要自取其辱吗?”众人嘲笑问道。

        沈昌勃也冷笑一声,完全没有把她的话当回事。

        “怎么?沈大家不敢比吗?”陆烟宁坚持道。

        “和你比?自降身份。”沈昌勃不屑说道。

        陆烟宁并没有生气,而是饶有趣味的背着手臂微笑道:“离典礼开始还有一会儿,与其在这儿闲坐着,不如比试一场。在坐的都是经验丰富的乐师,有他们做评,想必再公道不过了。到时候如果你赢了,主琴的位置我就让给你。”

        沈昌勃本打定了主意不与她比较,但听到最后一句话,难免心动。

        皇帝入殓时主琴的弹奏者是要被记录史册的。

        当年玄元皇帝入殓时,他资历未到,自然轮不到他来任主琴一位,本以为这辈子再无机会,却没想到玄烈皇帝突然离世。

        若是能在这次典礼上担任主琴,必然被记史册,那将是多大的殊荣。

        他心中一动,试探的问道:“可张大人已经任命了你?”

        “他任命是他的事,我想不想弹是我的事。”

        真是嚣张至极。沈昌勃心里骂道。

        “那你这可是违命。”

        “违命就违了呗,到时候他问起,大不了我就说我状态不佳,怕弹不好,被上面怪罪,给太乐府惹祸,所以让给了你。如此这般,想必张大人也不会说什么吧。”陆烟宁觉得这个老头实在啰嗦,不耐烦的道:“诶,你到底比不比?”

        “好!你最好说话算数!若我赢了,你就将主琴的位置让给我。”

        “这么多人看着呢,我还能耍赖不成?”陆烟宁简明扼要的回道。

        “那比什么?”

        “你不说《行隆》难吗?那就比《行隆》吧!”陆烟宁爽快的决定道。

        沈昌勃没有异议。《行隆》虽难,但对他这样琴技高超又经验丰富的琴师并不在话下,反而是对于像陆烟宁这样的年轻琴师来说,想要弹好并不容易。

        他心中冷笑,到底是年轻沉不住气,被他说她谈不了行隆,她便非选这首曲子来自证,而非最自己拿手的曲子,实在是鲁莽之极。

        既然她要挖坑自己跳,他也不介意再推她一把。

        于是他做了个请的动作,说道:“你先来。”

        沈昌勃之所以让她先来,一是想先看看她的实力,自己一会儿弹得时候好做调整。另一个也是因为想借她弹得时候,自己再将难弹的地方在心中模拟一番,以保证弹奏时的顺利。

        陆烟宁自然不知道他心中的算计,也没有丝毫迟疑,径直走到自己的琴前,准备弹奏。

        众人注意到,在她面前躺着的是一把青绿色的琴,样式普通,远比不了焦媚琴的精致。焦媚琴已被长公主收入囊中,她没了名琴相助,只怕实力还要再打折扣。

        众人都抱着看好戏的想法等着她弹奏。

        陆烟宁轻轻拂动琴弦,行隆曲立刻娓娓道来。

        很快,一曲弹完,刚刚等着看好戏的人全部哑然了。

        好。弹得实在是好。说是完美也不为过。

        她年纪轻轻就能弹得如此,当真是天赋异禀。

        一旁的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做评。不过尽管如此,他们并不为沈昌勃担心。

        陆烟宁弹得虽然好,但毕竟年轻,虽然技法无可指摘,但情感上还是能听出稚嫩之感,可偏偏行隆曲又最是肃穆庄严之作,年纪大的人弹反而更得其韵。

        这么看来,只要沈大家正常发挥,哪怕技法不如她,但只要情感到位,他们也竟可站在沈大家这边。

        不过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沈大家各方面都有些逊色,但为了刹刹陆烟宁的气焰,他们也绝不会判陆烟宁胜的。

        这在比较的一开始,他们便已然想好的。

        沈昌勃的心中也免不了震惊,刚刚对陆烟宁的蔑视瞬间变成了心虚,他无法保证自己一定能胜她,但一想到主琴的位置,他还是决定硬着头皮继续比下去。

        不过刚刚在听她弹琴时,他有意的注意了她的琴。

        那琴看起来虽然普通,但音色确实极好的,甚至比他自己的琴的音色还要好上许多。若是能用她的琴来弹,或许更能多发挥出几分实力。

        于是他道:“到底是相国大人领入宫的,看来多少还是有点能耐。不过,鉴于公平起见,我想用你的琴弹,这样也别说我是因为琴好才胜了你。”

        陆烟宁听了一愣,眨巴了下眼睛,思考了片刻,迟迟没有回应。

        “怎么?不愿意?”

        陆烟宁没有回答,只是莫名其妙叹了口气。然后让出位置,也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请吧!”

        沈昌勃坐下,将双手放在琴弦上,然后镇了镇,赶走心中的不安与紧张,落指起弹。

        可是,没有声音。

        他疑惑的看着自己的手,再次弹起,可还是没有声音响起。

        面前的琴像是被人割掉了声带般,没有一丝声音。

        “弹啊?怎么不弹?”

        “沈大家,弹啊?”

        周围的人不明白为什么沈昌勃迟迟不弹。

        沈昌勃已经慌乱,他全然不顾指法,使劲拨动琴弦,可即便他使再大的劲,琴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这个琴没有声音!”周围有人发现了。

        “怎么会没声音?陆烟宁不是刚弹完吗?”有人不信,上前试探,果然怎么都弹不响。

        这时有人突然想到了什么,指着陆烟宁道:“是她!定然是她!这琴肯定有什么机关,只要拨动机关才能响!她刚刚听到沈大家要用她的琴,便拨回了机关,故意让沈大家出丑!”

        “说,你做了什么手脚!”有人帮腔道。

        见陆烟宁不答,他们便去把琴反反复复里里外外检查了个遍,却没有看到任何可疑之处。

        “机关到底在什么地方?快说!”几个为沈大家出头的人已经将她包围。

        陆烟宁看着他们,就像看着一群跳梁小丑。她翻了个白眼,推开人群,对着已经呆滞的沈昌勃说道:“你既然是海晨的徒弟,那么你应该知道你为什么弹不响这个琴吧?”

        沈昌勃缓缓抬起头,浑身微颤,带着不敢置信又敬畏的眼神看着陆烟宁:“这是……无音琴?”

        这三个字一出,在场所有人都吃惊的看着陆烟宁。没有人再说话,甚至没有人再眨眼。

        天下学琴者没有人不知道无音琴。

        它是上古第一琴,也是天下第一琴师叶一大宗师的琴。

        这把琴普通人是弹不响的,需要特殊的指法与指力才能弹响。

        据说当年叶大宗师让一众弟子来弹此琴,弹响的便可继承叶大宗师衣钵。而他最出名的弟子海晨就是因为没有弹响无音琴,才下山自建了门庭。

        谁也想不到,最后弹响无音琴,继承大宗师衣钵的,居然是面前这个不过二十来岁的少女。

        “所以你是………”

        “不错,我师从叶一大宗师。”她微微一笑,指着白发苍苍的沈昌勃说道:“按辈分算,他应该叫我一声师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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