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妙伶为了私事多次叨扰柳妈妈，如今又害得苏妹妹出丑，这样的丫鬟就算霁宁姑娘你再怎么将她吹捧上天，按照襄梦楼的规矩也是得赶出去。”玉春乔幽幽说道。

        她一来，众人都悄了声，谁也不敢再说什么。

        玉春乔也是乐姬，打得一手漂亮的鼓舞，在襄梦楼是独一份的存在。

        就是因为独特，所以捧场的人很多，小歌小曲听腻了，见到玉春乔那令人震撼的一排小鼓再加上那卓越的舞技，确实让人眼前一亮，难以忘怀。

        她的恩客不少，个个都是大手笔，故而她在襄梦楼的乐姬里算是首屈一指，风头甚至在许多花姬之上。

        许多人都让她去做花姬而非乐姬，这样就可以去当选神女，以她的才貌，定然一选即中。

        可她却不肯。

        与其说是不肯，不如说是不屑。

        她看不起那些靠卖身体来置换钱财和恩宠的女子，虽同身处青楼，她却认为自己要比那些花姬高贵的多。

        因而她常说，我玉春乔一身技艺，用得着脱光衣服去向那些臭男人讨赏？别说不脱衣服，就是我连笑也不给他们一个。但凡我往鼓前一站，他们也会跟疯了一样给我撒钱。

        她的话说得并不算夸张，这些年她的确赚的盆满钵满。就连柳娘心情好的时候都暗示过，哪怕已经将大半的收入交给了襄梦楼，但玉春乔手里剩的也够我们这样的女子花几辈子了。

        她既听话能赚钱，又一心愿意待在襄梦楼，柳娘自然喜欢她。时不时的还会教她管管楼内事务，明眼人都知道，这是打算以后将位置传给她。

        所以众人见她就像见了柳娘一样，心里总是怯怯的。

        正当大家都以为像霁宁这样新来的乐姬是断然不敢和玉春乔硬碰硬的，却没想到面前的女子面不改色，朗声说道：“苏姑娘还没有说不要妙伶呢，玉姑娘何必这么急着赶人？”

        她再次对着苏蔚儿说道：“苏姑娘，你决定了吗？”

        苏蔚儿还没开口，玉春乔再次抢白：“自你出丑后，你的那位常客李公子再没来过襄梦楼，听说是去了别的地方。我记得，这个李公子是你为数不多的客人中出手最阔绰的一位了吧，现在也彻底丢了。你要留着这样的丫头在身边，再被她搞砸几件事情，以后怕是要喝西北风！”

        苏蔚儿听后大惊，眼神中流露出失望和慌乱，她再次看向妙伶，突然又没了主意。

        玉春乔看明白了苏蔚儿的脸色，颇为得意的撇了眼陆烟宁，然后对着众人说道：“妙伶虽然是苏蔚儿的丫鬟，但现在这件事她也做不了主。”

        “因为妙伶的原因，襄梦楼丢掉了一位客人，损失巨大，若是以后的丫鬟们都有样学样，明明做错了事，还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岂不是乱了襄梦楼的规矩！”她厉声说道。

        听了这话，在场的其他丫鬟们都害怕的相互看着。

        “今日柳妈妈不在，不妨我就做一回主。”她拿出管事的样子，招呼来几个护卫，：“妙伶乱了楼里的规矩，你们几个将她拉出去，沉井！”

        她最后两个字咬得极狠，说到此时那犀利的眼神刚好看向陆烟宁。

        两个护卫立刻上前，用蛮力将挣脱着的妙伶扣住，将她放在地上的包裹踢到一旁。包裹里的东西瞬间散落满地。

        陆烟宁看着玉春乔散发出狠毒的目光，没有丝毫的躲闪。

        但那一瞬间，她突然意识到，从头到尾，玉春乔这么咄咄逼人，不是在针对妙伶，而是在针对她。

        这一切还得从一个人说起。

        玄元皇帝一共七个孩子。历阳王萧蒙是老大，玄烈皇帝是老三，青阑王萧燃是老四，长公主萧庭是唯一的女儿，排行最末。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人，虽然是皇子的身份，但却从未享受过与其他七位相同的待遇。

        萧度。

        萧度的母亲原本是颇得盛宠的晏贵妃，但却在一次宫内侍卫造反时无辜被杀。众人本以为萧度失去母亲后会更得玄元皇帝垂爱，却不知为何，自晏贵妃去世后，玄元皇帝越来越厌恶自己的这个幼子。

        原来是因为有传言流出，侍卫在滕王宫内造反一事，晏贵妃也有参与其中。虽然没有什么证据，但玄元皇帝却越来越深信不疑，甚至怀疑萧度根本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萧度因此备受玄元皇帝冷落，以至于玄元皇帝驾崩也没有给予他任何封号和封地。后来玄烈皇帝继位，他不能再以皇子身份行走宫中，于是便搬出了宫，在外立了府邸。

        而因为没有封号，人们也常称呼他为度王爷。

        不过似乎萧度本人却似乎也不大在乎。他为人风流清雅，自出宫后便一直是襄梦楼的常客。

        他出手慷慨大方，又待姑娘乐姬们格外尊重，再加上他那丰神俊朗的外貌，所以争先往他身边扑的人不在少数，可他却独独喜欢玉春乔的鼓舞。

        他为她豪掷千金，为她吟诗作赋，称她是天上神女，与世无双。

        可自三天前的那一夜后，这一切恩宠都消失不见。

        那天，玉春乔如往日那样精心装扮，还特意准备了一只新舞。新舞配上阵阵鼓点，刚柔相济，立刻引得叫好声无数。

        可就在这时，萧度却缓缓起身，穿过人群，直往二楼而去。

        玉春乔见萧度离席，立刻停下了手中的鼓槌。激烈的鼓声没有了，一阵轻柔的琴音却从二楼缓缓飘下。

        玉春乔随即跟上前去。门一推开，正是陆烟宁在抚琴。

        此后，萧度便不再点玉春乔的鼓舞了。他每次一来，还不及落座，先是叫柳娘请陆烟宁来。

        两人一个弹，一个听，有时闲谈几句，往往一坐便是整晚。有一次陆烟宁弹琴时睡着了，被上酒的小厮发现告到柳娘那里，柳娘冲进来便准备将她一顿训斥，可谁知萧度却将柳娘赶了出去，还因为她鲁莽的推门声吵醒了陆烟宁而大发雷霆。

        玉春乔眼睁睁看着自己最看重的客人一夜之间成了她人主顾，心中嫉妒万分，自此视陆烟宁为仇敌。

        而她今日为一桩原本不相干的事情大动干戈，说白了就是冲着陆烟宁。

        陆烟宁要保的人，她偏要当着她的面杀！

        几个护卫早就等在了一边，待到她一开口，就直冲妙伶而来，这时候，陆烟宁已经挡在了她面前。

        “玉姑娘，你要杀妙伶可以，但我先要问你三个问题，三个问题问完，你要杀要剐我不干预。”陆烟宁背着手说道。

        玉春乔抬眼看她，不屑一笑，面对这黔驴技穷的把戏，她倒是不介意陪着玩玩。

        “好，你问。”

        陆烟宁推开那两个护卫，正对着玉春乔，神色凛然，颇有一股傲气：“听好了，我只问一遍。”

        “第一，苏蔚儿的舞裙到底是怎么开线的？第二，那位李公子究竟是为什么再没来过襄梦楼？第三…“陆烟宁这时顿了顿，嘴角微微上扬，缓缓走到玉春乔身边，附在她耳边轻轻问道：“你素来只用十六只鼓做舞，什么时候多了一只鼓呢？”

        三个问题问完，她背着双臂往后退了两步，微笑着等待她作答。

        众人不知道她最后的问题问的是什么，但大家都明白，陆烟宁的前两个问题绝对有深意，因为玉春乔此时已大变了脸色。

        或许，苏蔚儿的舞裙开线不是个意外；而李公子的销声匿迹也另有隐情！

        玉春乔的脸色变得铁青，她做梦也没想到这个她极力隐藏的秘密居然被人发现，偏偏这个人还是陆烟宁！

        “玉姑娘，你要么就回答一下我问的三个问题，要么就带上你的人离开这里。”陆烟宁见她久未长口，下了最后通牒。

        玉春乔局促不安，这件事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外人知道，她是绝对不能回答的。可是若是不回答，岂不是明摆告诉别人妙伶这件事里面有其他猫腻。

        正当她思来想去，不知如何是好时，柳娘来了。

        她穿着那见紫衫宽袍，一摇一摇像王宫里的娘娘那边走来。

        “大白天的不去做事，围在这里看什么热闹！我看你们是不是钱挣的太多了，都把自己当府里太太，实在闲的没事干在这里碎嘴子！”她一开口，周围围拢的人一下子散去一大半。

        柳娘看了眼玉春乔，玉春乔的眼神即刻躲闪，向柳娘拜了礼，便借口离开。

        两个护卫见玉春乔离开，松开了抓住妙伶的手，也默默离去。

        柳娘的目光掠过苏蔚儿还有妙伶，最后落在陆烟宁身上，准备开口说什么但又最后还是没说，只是让叶花监将事情解决，便走了。

        “哎呦--------”叶花监长舒一口气。

        本来一桩小事，差点闹出人命来，她赶紧拍拍胸口，惊魂未定。

        “那现在这到底怎么办？妙伶，要不你就跟着霁宁吧，反正她也是诚心要你。”叶花监最后劝道。

        陆烟宁蹲下来，帮她收拾散落一地的行囊。

        妙伶看着陆烟宁，眼里尽是说不出的感激，但尽管如此，她还是说道：“对不起霁宁姑娘，谢谢你帮我，但我还是想跟着苏姑娘。”

        妙伶的这句话让在场的三人都愣住。

        叶花监和苏蔚儿都以为陆烟宁救了她一命，又点名想要她，她理所当然的会选择陆烟宁，可没想到最后她还是选了苏蔚儿。

        若是被其他人看到，保准又要骂她是喂不熟的狼崽了。

        “我心里念着九瑶姐姐是因为担心她的安危，得知她平安无事，我心里也就放下了。既然我已重新分配给了苏姑娘，自然是要一直跟着苏姑娘的，无论她再怎么不喜欢我，我也是不能跟着别人走的。”她低下头解释道：“霁宁姑娘的救命之恩我难以报答，若姑娘有需要，我愿为姑娘做牛做马，只是……我不能跟你走。”

        她有些不敢看陆烟宁，生怕对方生气。

        可实际上，陆烟宁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有些惊喜。

        这些时日在襄梦楼内游走，见的都是些见利忘义之辈，今日却在一个小丫鬟身上看到如此忠良纯善的品质，倒是让人感动。

        感动的人不止陆烟宁，一旁的苏蔚儿甚至眼眶已经有些微润，她没想到闹了这么一大圈下来，这个傻丫头居然还愿意待在自己身边。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恭喜你们主仆二人重归于好！”陆烟宁半蹲在地上，心无芥蒂的笑道。

        见陆烟宁毫无怒色，三人都放下心来。

        “这就是那封信吗？”陆烟宁从地上拾起那封信。

        妙伶点点头。

        “我能看看吗？“”当然了。”

        陆烟宁将信打开，一股冲鼻的香味飘出。但突然，她的神情变得无比僵硬。

        这个味道她很熟悉，因为王禄与梁悦勾结的密信上也是相同的香味！

        “这是什么香？”陆烟宁立刻问道。

        叶花监凑过去闻了闻，说道：“这是梦香。霁宁姑娘不知道吗？梦香是专供襄梦楼里的人用的，每个人都有，你若想要，去找做衣服的徐伯，他是专门管梦香的。”

        陆烟宁沉默片刻后，没有露出额外的表情。顺手打开了信，粗略的一看，上面都是些夸赞夫家的话，字迹之间都是欣喜与愉悦。

        她看罢，将信折好还给了妙伶。、

        妙伶整理好了包袱再次向陆烟宁道谢后，随苏蔚儿离去。

        叶花监见此事总算圆满解决，长舒一口气，对陆烟宁苦笑着说闹腾了一天，得回家睡个几天大觉。她在襄梦楼外的房子刚刚添置了崭新的床铺，她还没开始享受呢就被妙怜的事情闹得天翻地覆。她便说着边转身朝着襄梦楼外走去。

        陆烟宁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良久后，嘴中喃喃着两个字。

        “徐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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