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林旧的秘密②

“你知道这里面原先躺着的是谁吗？”黑衣人面向着眼前的那块墓地，答非所问地来了一句。

        “林旧的爸妈？”姬袅猜测着。

        “是啊，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黑衣人冷笑着说道，“包括他们所有的亲戚、朋友、甚至是他们的亲生儿字——林旧，都以为是这样。直到那一天迁墓，棺盖打开的时候……”

        “所以，另一具尸体究竟去了哪里？”姬袅奇怪地问道，听说过有人挖坟盗墓，一般要么为了求财、要么为了泄愤，却也没听过谁专程会过来偷一具尸骨的。

        偷那玩意儿干啥？难不成还是林旧他爸年轻时候的爱慕对象？求之不得所以在人家死后偷走他的尸体，拉回家杵着？

        姬袅脑子里天马行空地乱猜着，越想越觉得离谱。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黑衣人却突然笑了，这一次，他难得地没有发出那怪腔怪调的嘿嘿声，只是轻声笑着，语气里带了些许的自嘲，说：

        “如果……我告诉你，这里面从头到尾、由始至终，都只有一具尸体，你信吗？”

        “怎么可能？”姬袅摇着头笑、几乎是脱口而出，“你是说林旧他爸根本就没死？林旧知道这件事吗？”

        “他呀……”黑衣人再一次笑出了声，“就算以前不知道，现在也知道了。”

        “那他，我指的是林旧他爸——林曜，究竟去了哪里？他既然没有死，又去了哪里？为什么这么多年没有管过他的两个儿子？”姬袅皱着眉头，狐疑地看着眼前的人。

        “谁知道呢，可能是有心无力，活得生不如死；也说不定是在哪里逍遥快活、乐不思蜀……”说着，黑衣人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还是那副令人憎恶、让人无比生厌的模样。这人的眼底分明没有笑意，姬袅甚至怀疑他是故意笑得这么难听，专门来恶心她的！

        不过很快，他的笑声就戛然而止了，就像是没了刹车片的汽车在雨天的山路上失势而行时的骤然停摆；就像是绵延成线的雨滴陡然断裂，带给人一种不期待的突兀感。

        黑衣人转过了身来，面对着姬袅，眼睛恶意地眯起，像淬了毒的蛇、饿极了的野兽，缓缓张开了血盆大口、露出了滴着涎水的獠牙。他说：

        “既然你对他这么好奇，不然你自己去问问他吧！”

        姬袅一阵头皮发麻，心脏突地狂跳了起来，她后撤两步，手不自觉地再次扶上了扣在她左手腕上的那条细窄的表带：“我……我能去哪里问？我又不认识他，我连他在哪里都不知道。”

        她的每一丝挪动、每一个动作，都无所遁形地投射进入了对方的眼睛里，但他却丝毫没有制止的意思，带着一种，放任自由的笃定。

        猎人，只有在确定猎物已经落入彀中、跌进瓮里，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的时候，才会有的笃定。

        是了，从她被他的一条信息就轻而易举地骗出来的时候，她就已经踏入彀里了，或许更早一点，在她第一次拨动月晷的时候，她的命运就已经跟林旧的命盘牵扯到了一起，再也无法分割，她根本就没有拒绝的权利。

        姬袅突然觉得一阵没来由地心慌，她或许是太托大了吧？她的眼睛却不自觉地望向那轮，还挂在树梢头、即将下山的残月。

        黑衣人没有错漏过她的每一个举动，也随着她将目光投射到那轮月亮山，但他却始终站在原地，连一步都没有往前走过，笑了：

        “你太过依赖那只手表了，这不是好事。不是所有的事，都有回到过去重新来过的机会的。就比如说——

        “你的命！”黑衣人一字一顿地说道，然后，他缓缓抬手，将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姬袅的心脏，

        这把枪，姬袅认识，上一次，她就是拿着这把枪抵在眼前这人的脑门上的，都说世事无常、风水轮流转，没想到这一次，却反过来了。

        姬袅皱眉：“这不是林旧家里的那把玩具枪吗？”

        “玩具枪？谁告诉你的？”黑衣人嘿嘿一笑，收回了枪口，轻轻拧动了保险。

        谁告诉她的？自然是林旧了，更何况，那把枪，她亲自握在手里把玩过，虽然她没有碰过真正的枪，但她自然而然地觉得，真枪不该是那个手感，应该会更重一些。

        黑衣人就像是能读懂她眼底的疑虑一样，很快地就帮她解了惑：

        “这是他爸林曜在90年代的时候，特意去青海化隆县买的的仿54黑星，那个年代，还没开始禁枪，有很多像他爸那样的小老板，都会到那边买两把黑枪傍身……

        “但是这玩意儿，藏在家里太过危险，无论放在哪里，都会被他家里的两个毛头小子翻出来，真的当成玩具枪来把玩，有一次，甚至还被他们拿到了大街上，当街玩起了电影里的枪战追逐戏……

        “无奈之下，林曜只好拆掉枪|管、复进簧，还有弹匣，将其塞到了沙发的缝隙里，后来……后来的事情，你应该能猜到了，林曜还没有说出真相，那场车祸就发生了……”

        黑衣人笑着，再一次将开了保险的枪支对准了姬袅的心口，再一次重复道：“这是一把得真枪。”

        姬袅的身体骤然僵住，背后一阵冷汗涔涔。这一次，拿枪指着她头的可不是林旧了，一想到眼前这个人杀人放火、心狠手辣的样子，她的心不由地沉到了谷底。

        “我记得你说过的，你这人惜命。”黑衣人，枪口微晃，饶有兴致地打量她。

        “是，所以呢？”姬袅冷笑，“怎么，你准备因此就放我一条生路？”

        “那倒不会，时间还没到，所以我们不妨来聊聊天。”

        “聊什么？”

        心慌和恐惧到了尽头，姬袅倒反而生出了一丝闲适和惬意出来。她干脆席地坐了下来，嘴角勾出了一丝有如鬼魅的笑来。

        她背对着那轮月亮，身形几乎和周围那些林立的碑石诡异地融为一体，就像这里头哪个墓就是她的家一般，她出来觅食采风一番，转头就打算爬回墓里。

        当然，这副自在闲适的姿态是她装出来的，她的手背在伸手，表盘侧面那粒细小的旋钮已被她拔开，她右手的食指轻轻抵在那颗旋钮上，将其逆时针转动了不知道多少圈，随时随地准备着按下那颗暗扣，以便随时跑路。

        黑衣人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背后的这些小动作，只是自顾自地说着什么。

        姬袅分出了一部分的注意力给他，只听他问道：

        “你听没听说过‘时间悖论’？”

        “那是什么玩意？”姬袅皱眉，装出一副诧异的模样。

        黑衣人缓缓叹了一口气，耐心地向她解释道：“在你生活着的那个世界，你得知了林旧会死于一场火灾，恰巧，你拥有能够回到过去改变一切的能力。于是你穿越了，回到了火灾发生之前，改变了这一切，对吗？”

        “所以呢？你到底想说什么？”姬袅挑眉。

        “但问题是，从你改变了火灾的结果那一刻开始，就陷入了悖论里，火灾不会再发生，那么，在未来这个时空里生活着的你，根本就不可能会知道林旧会死在那一场火灾里，就更不会做出穿越的举动，回到过去，去改变这个不存在的火灾……”

        “听不懂。”姬袅有些烦躁地打断了他，“事实就是每一次，火灾都发生了，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

        黑衣人叹了口气，才继续说：“你从来都没有思考过，你现在生活着的，还是不是你原先以为的那个世界吗？

        姬袅的心头一震，抬眼问他：“什么意思？”

        “要么，你进入了平行时空，要么……”只见他不急不缓地继续说道：“就不得不延伸出第二个概念——时间修正原理。”

        “时间修正原理？”姬袅喃喃地跟着念了一遍，才听对方继续说道：

        “当一个人，脱离了他原本所在的时间线，他生活的那个世界，会引发一定的紊乱，有无数的事情会变得难以解释，还会有无数的将来，有可能由这个人经历的事情，也会因此会受到影响……

        “这些突然在某一个时空消失不见的人，时间会自发地彻底清除掉他所有生活过的印迹，修正掉所有的错误。

        “不仅仅是物质上的，还有社会关系、人生经历、甚至还有你亲人朋友脑子里的，所有跟他相关的——

        “记忆。”

        说这最后两个字的时候，黑衣人突然往前一步，凑到了姬袅的眼前，低下头牢牢盯着她的眼睛。

        “你的意思是说——林旧的爸爸就是这样？他其实不是真的死了，他甚至从来都没有真正地去世过？而是被时间给修正了？”姬袅摇摇头，冷嗤道，“这也太匪夷所思了一点吧！”

        “不仅仅是他，还有——你！你也会是被时间修正的人！”

        “呵呵，什么这个理论那个理论的，我读书少，一个字都听不懂。”

        “听不懂也没有关系，你很快就会懂的。”黑衣人抬眼望向东边，嘴里振振有词地说道。

        姬袅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东边——

        此时天已经大亮，东边的地平线上，探出了半个红澄澄的太阳，有一缕阳光终于穿透清晨的薄雾，洒到了地面上。

        这相似的情景，让姬袅不自觉地想到几天前，在那个天台上，她跟这个黑衣人第一正式交锋的时候，当时似乎也是在这样一个日出的时刻。

        “时间到了。”他喃喃地对着东方说道。

        “什么时间？”姬袅不动声色地将右手的手指对准那颗旋钮，用指甲轻推，随着“咔擦”一声的细微颤动，周遭的一切都变得缓慢了起来。

        枝头的飞鸟维持着展翅的姿势；树梢上翩然而下的落叶突然停止了旋转；连那道穿透云层的光都像是突然被冻住了一样，凝滞在天际，除了——

        眼前的这个男人，他轻扣保险，枪|支发出咔擦一声响，然后那个黑洞洞如同深渊一般的枪口又一次抵上了她的眉心。

        “送你上路的时间。”男人特有的低沉嗓音，像开了重低音的印象，每一个字都带动着地面的轻撼，那份颤动一直沿着地面钻进了她的心里。

        黑衣人微垂着头，缓缓扣动了扳机。

        “砰——”地一声，一道枪声在山谷里回荡。

        “我说过了，你太过依赖那枚手表，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黑衣人低头，颇为惋惜地看着躺在地面上的人。

        他的脚边，绽放着一朵——血红色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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