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荒唐的规则

萧瑶跌坐地上，惊诧地看着眼前这诡异一幕，她也不管什么梦不梦的了，下意识就想跑。

        可人在极度恐惧的情况下腿脚会发软，萧瑶也是如此，任她如何费力，这两根面条似的腿脚就是不听使唤，她只好拼命让自己别喊出声。

        率先爬上来的就是姐姐，姐姐的双目呈现血红的瞳仁，配上那身萝卜色小西装，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个全家被煎炸烹煮遂前来索命的萝卜精。

        萧瑶又惊又怕还搞不清原因，脑子里不合时宜的冒出一个想法：救我的时候装瞎，要命的时候就红眼了！

        不过直面恐惧像给萧瑶打了一剂兴奋剂，她待身体积蓄了点力气就左脚踩右脚，慌不择路的往外逃。

        隆隆的低吼声威胁般追在她的身后，萧瑶用尽全身的力气狼狈飞奔。

        模拟园不知出了什么故障，白色的灯光全灭了，只余下红色的成功学文字和随处可见的讲师海报在一片黑暗中像灯塔般发出指引的光。

        萧瑶在星星点点的红光中胡乱逃窜，耳边尽是拉长声音的嚎叫声。

        她已经跑到了主干道上，见旁边一处小门虚掩，连忙闪身躲了进去。

        后背砰的一下把门压住关了起来，她气喘吁吁的偏过头从门缝里小心窥视外面的情况。

        姐姐如影随形地扑了上来，吓得萧瑶回过头用全身的力量抵住门板，她能感受到有指甲在门板上呲啦呲啦的抓挠，振动传导到了她的脊背上，带出一阵阵细密的酥麻感。

        为了转移注意力，萧瑶开始任由思绪胡乱的想，她突然想到姚骁会在哪里，如果是他会怎么做。

        萧瑶不担心他，她觉得自己都能清醒，那姚骁没理由不醒，她暗恋的人怎么可能不优秀？

        记忆里的姚骁，不论什么境遇总是一副冷静的模样。

        她还记得初中那天，三好学生的姚骁反常的没有来学校。

        班里的涌动了各种流言，好事者都眉飞色舞的说姚骁的父母闹离婚，他成了没人要的小孩了。

        在萧瑶的不安里，姚骁逆着夕阳的光进来，脸上是淡淡的笑意，手里随意晃了本红色证书：“我去参加比赛了，一等奖。”

        好事者咦的一声散开，暗中观察的朋友们又迎上去包围了他的桌子道贺。

        人群隔开了萧瑶的目光，虽然她离得很近，但更是个小透明。

        可是捏住手心里安慰的便利贴，她清楚的记得姚骁手中那本一等奖明明是上个星期的事。

        弱点也许会让人同情，但更容易成为谈资。

        思绪回到现在，萧瑶在黑暗中默念道：不论遇到什么事都要冷静，不要暴露弱点。

        这时，外面的吼声中夹杂了一丝异样的声音。

        萧瑶屏住呼吸又看向门缝，只见姐姐已经转移了目标回身扑向异样的声源。

        小机器人0481的屏幕上闪烁着雪花屏，发出带电流的怪叫声：“危险……，快跑……”

        姐姐的指甲狠狠刺进了小机器人的机箱里，0481颤抖了几下，电流声越来越弱，很快就一点响声都没有了。

        萧瑶不敢再耽误时间，她凭借红光环顾一圈，发觉这里四处堆积着货物，还有散落在地的包装盒，大致猜测应该正是购物中心的后门。

        于是她用脚勾过一个略沉的箱子抵住门板，便脱身朝里走去。

        黑暗中，萧瑶扶着墙壁慢慢前行，连大口呼吸都不敢，生怕引起怪物的注意。

        突然，她一脚踩在了绵绵的东西上面，一紧张碾了一下还怪有弹性。

        萧瑶不敢动了，她僵硬着身体，慢慢地抬起脚，打算跨过去。

        可谁料她的脚踝突然一紧，这东西攥住了她的脚，此时此刻就等于捏了下心脏，萧瑶不受控制的大叫一声蹬过去。

        一蹬，踹了个空。

        一叫，同样软绵绵的手捂住了她的嘴。

        “萧瑶？”

        萧瑶狂跳的心脏随着这声询问慢慢归位，她有点不敢相信的回问道：“易梨？”

        唰的一下，面前突然明亮了起来。

        萧瑶怔怔的看向面前的人。

        易梨已经放开她，正捏了一只点燃的打火机，火光上方的杏仁眼温和注视着她，脸上一抹甜甜的笑。

        “我正想去找你呢，你倒送上门来了。”

        萧瑶咬了咬唇，反复打量她的眼睛是不是正常人，末了，带了点试探道：“你是npc吗？”

        易梨歪了歪头，一双大眼睛眨了又眨才道：“噢！你是新人啊。”

        不远处的撞击声打断了她们的交谈，一摞高高的货物斜着倒下，空气里弥漫开淡淡的血腥味。

        易梨啪的关了打火机，四周瞬间暗了下来。

        一只手在黑暗里牵起了萧瑶的胳膊，她听到易梨又在自己的耳边悄声送话：“跟我来。”

        萧瑶不疑有他，乖乖顺着手的力道走。

        她们挨的有些近，萧瑶的鼻子碰到了她松松软软的头发，这触感细微的分明，一时间，让萧瑶分不清是真实还是虚假，她要被这光怪陆离的梦境搞糊涂了。

        穿过长长的安全通道，终于透了一点外面的红色光亮，萧瑶借着光亮一看，原来她们从库房绕到了外层环道，再往里走就是摆满了商品货架的商场内部了。

        可是易梨拉着她的劲道一转，往相反的方向拽。

        萧瑶抬头一看，只见方向的尽头是个窗台，玻璃碎了精光，而红光正是从那里透进来的。

        “窗户外面有救援软梯，我们爬上顶楼去。”

        萧瑶心里有点打怵，但易梨的面容是如此温和可亲，又有点打消了她的疑虑。

        突然，一阵沉重的步履声响起，眼见几个黑乎乎的身影一边怪叫一边冲出商场往这边跑。

        这下由不得谨慎慢行了，风呼啸在耳边，萧瑶被易梨拉着跑的飞快。

        想不到易梨跑的这样快，她的腿不疼了吗？

        “快上来！”

        萧瑶的思绪赫然被这声呼喊唤回，视线里，易梨敏捷地跃过窗台，猫儿似的用手抓住了软梯。

        软梯震了一下，又拍回墙面。

        萧瑶也跟着抓住了晃动的软梯，身后的动静越来越大，她自窗台用力一跃，没料想裙角缠结在一起，干扰了她的动作，竟一脚踩空了。

        顿时，全身重量都靠着抓紧梯子的手，视线上方，易梨没有发觉她的麻烦，早已三下五除二的爬到了更高处，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那些黑乎乎的怪物飞奔前来，陆续撞击到窗台旁的墙壁上，一只因为惯性直接冲出了窗外，擦着萧瑶的身侧摔了下去。萧瑶在那瞬间清楚的看见那怪物满脸的血污，像有张血红的蛛网盖在脸上。

        剩余的怪物见状都不再莽撞地撞击而是徘徊在窗台附近，喉咙里持续发出一串串低吼。

        萧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小口小口地吸气再吐气，她知道现在只能靠自己了。

        软梯是从楼顶扔下来的，最长就到窗台，尾部正好在她的大腿中部，而她一脚踩空就等于小半个身子都在悬空。

        她低头一看，自己与地面间的距离三米左右，除了空气什么都没有。

        闭了闭眼睛，她给自己鼓气：“萧瑶你连老板都敢怼，不就是爬个梯子吗，怕什么！”

        可萧瑶一个跑八百米都喘气的大学毕业生，又没练过体操，悬空的腿怎么发力也踩不到梯子。

        冷风凄厉地呼啸在她的耳畔，手心已经被磨的红肿，回忆一幕幕闪现在脑海中，她顿时生出一种往事不堪回首的感觉。

        萧瑶不禁想：自己的人生不和此刻一样吗？悬在空中，不上不下。

        情感五味杂陈间，萧瑶不忿道：“老天爷你玩我吗？事业情场双失意就算了，还被扔到这个鬼地方连命都保不住了，凭什么！”

        不服气的犟脾气上来了，萧瑶的脑海里电光火石的闪过一个大胆的念头。

        环顾了一圈，萧瑶坚定了眼神。

        她看向窗台里那几只怪物，一、二、三，除去摔下去的还剩下三只。

        紧接着，她的腰部骤然发力，双腿一蹬墙壁，将软梯荡起，然后借着身体的重心，直直朝窗台撞去。

        怪物呲出一口白牙，朝向它们撞过来的萧瑶扑击过去。

        可惯性让软梯很快反方向荡了回去，怪物被软梯引诱着纷纷弹跳起身却一下扑了个空，直接穿过窗台坠到楼下。

        瞬间，地面传来了扑通扑通的□□碰撞声。

        萧瑶喘了口气，刚刚用力那下磨破了她的手心，辛辣的疼痛从手部蔓延开。

        但她管不了那么多，怪物已经清理完了，她安心地踩在窗台上，这回稳稳踩住了软梯。

        及至爬上顶楼，一只手适时伸过来扶住她的肩膀，帮忙拉了一把。萧瑶跺跺水泥地面，深感这才是脚踏实地的安全。

        萧瑶抬起头，月光下的易梨蹲在她面前，一双大眼睛平静又温和，嘴角仍噙了一抹笑。

        想想刚才的遭遇，萧瑶有些后怕，她的语气带了点生硬：“你就一直蹲在这看我的表演吗？”

        “很精彩，”易梨大方给她比了个大拇指：“这是每个新人宝贵的成长经历——直面恐惧，相信自己！”

        萧瑶没想到她会这样说，稍微郁结的火气有点外泄。

        易梨好像看出了她的不满，她扬扬手中的那把泡泡珠发射枪：“我没醒过来的时候替你收起来了，我一直在瞄准。”

        见萧瑶的目光软了几分，易梨又轻轻拉住她的手抚摸上面的血痕：“我可时刻准备着把你拉上来，但是我更希望你自己来。”

        萧瑶不作声地抽回手，她还没彻底摸清这女孩的底细。

        “喏，还给你。”易梨将玩具枪递过来。

        萧瑶本想拒绝，可是转念一想自己一个新人在老手面前装什么强大，于是默默接了过来。

        ……

        站在购物中心的楼顶上可以俯瞰整个模拟园的场景。

        红色的光碎片一样撒在屠戮的土地上，怪物们杀红了眼睛，一只只穿过这片区域，把光踏的更碎，碎的像一枚枚扭曲的刀片。

        萧瑶站直身体俯视着下方怪物们追逐厮杀，鼻尖是风送来的血腥味，不知怎的，她突然油然而生一种荒唐感。

        虽然备考多次失败是梦里背景，但萧瑶经历过的人都是真人，话也是真话，那么成功到底是什么呢？

        看着下方互相残害的惨剧，她忽然有了自己的答案。

        “也许活着本身就是一种成功。”

        所有的瞬息都易变，唯有黑夜不死，湮灭永恒。

        萧瑶很快回想起了那家事多钱少的小公司，想到了韩总，想到了自己付出努力却没有回报的机会们。

        易梨偏过头问她：“你怎么了？”

        有什么执念被放下了，萧瑶怅然若失地回答：“我想吃炸鸡和葱油面。”

        “噗，”易梨笑出声：“要不你下楼去这个商场里找找，在梦里尝尝鲜过过瘾！”

        唇角微微上扬，萧瑶朝易梨笑着摇摇头，又重新注视起这场混战。

        紧张的汗水不小心模糊了眼睛，她渐渐地看着那些怪物不像戮杀倒像是在刀片里起舞。

        不对劲。

        萧瑶用手背抹去汗水，她刚刚怎么会那样想，一定有什么东西在影响我。

        思及此处，萧瑶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一旁的易梨，她想：我这是合理的怀疑。

        片刻后，她斟酌语气开口道：“你的腿不疼了吗？”

        易梨偏过头，眼睛无辜的看向她：“疼，我忍着。”

        随后，她又补充道：“梦里都是假的，苟到清醒就好了。”

        萧瑶的疑问更多了：“看来你很有经验，那你和我说说通关条件行吗？”

        “很简单，一直活着就行。”

        “每次梦境到了一定的时间节点，就会像现在一样开始厮杀。第一关就是在节点到来前清醒，否则会变成怪物；第二关就是从怪物狩猎里活下来，一直到结束。”

        萧瑶皱了皱眉，回想起自己白日里的行为是那样的自然而然，差点就醒不过来。她看着楼下怪物的模样，再代入了自己，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易梨被她的表情逗乐了，又开口道：“但是也有人想快点结束，他们会主动出击的。所以我们只要等待就好啦！”

        “出击？”

        “对，反杀这些怪物。”说到这里，易梨的神色一黯。

        萧瑶打了个冷颤，虽然怪物可怕，但这些怪物也是真切的一个人的灵魂，他们只是陷进了梦里没有清醒，明明曾经是个人现在却要被通通反杀。

        有没有一种最优解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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