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将军之才

小桃赶紧起身将纪濂迎了进来，今日的他又是一身玄衣，高挺的身影一进来，屋内的烛火都被他遮了一半，他看着阿莲面前摆着的饭菜，根本就没动几口。

        再看她苍白着一张脸，他便忍不住皱眉，又问道：“可是饭菜不合口味？”

        “没有。”阿莲忙应道，一双深潭似的眸子里闪着微光，若不是唇间稍显粉嫩，她这柔弱的样子怕是微风一吹便会倒了去。

        “那为何不多吃点？”纪濂沉声问。

        阿莲柔柔抬眼看他，见他似乎有些不悦，只好重新拿起了筷子。

        小桃搬了椅子到床边，纪濂便顺势坐了下来。阿莲埋着头不停吃，那小嘴便像是仓鼠似的，被那白玉豆腐塞得满满当当。

        小桃见她一口一口吃了起来，忍不住掩嘴偷笑，看来还得是将军才能让姑娘吃下饭。

        阿莲又端起鱼汤喝了一口，似乎是吃得太急了，一口下去竟急促咳嗽起来。

        小桃正要上前，纪濂已经抢先一步拉过床边的帕子递了过去，他自然抬手拍拍阿莲的背，嘱咐道：“慢慢吃。”

        “咳咳咳是，将军。”

        她将嘴边的汤汁擦去，纪濂又重新坐回了她对面，阿莲无奈，被将军盯着，她只好又拿起筷子，将那盘中剩下的豆腐全都吃了进去。

        直到喝完最后一口汤，纪濂抬眼看了看空空如也的碗碟，这才招呼小桃撤了下去。

        热汤热粥下了肚，她这气色瞧着才稍稍恢复了几分，纪濂见她乖觉靠在床上，也起了身准备离开。

        还未走至门边，又听得阿莲慌忙喊他：“将军？”

        他回头问道：“何事？”

        阿莲摸了摸身旁放着的盒子，还是没好开口，只问道：“将军去哪里？”

        纪濂无端生出了一种错觉，她是不是不希望自己走？昨夜也是，今夜也是。

        纪濂不想多想，只应道：“我就在隔壁。”

        阿莲不知道该如何往下接，坐在床上无端红了脸，双手轻轻拽着锦被沉默。

        纪濂似乎是看穿了她的窘态，又道：“若有事，可以叫我。”

        纪濂的声音低沉，坚定，让阿莲无端生出几分安心来，她微微点头，便挪着身子缩到了锦帐后头。

        西北的夜晚不同于扬州，虽是夏末，只要起了风却是有些冷的，小桃早早关上了窗户，端着热水进门替她将身子仔细擦了擦，又重新换了药，这才嘱咐道：“姑娘，这里是将军的寝院，夜里将军不让小桃留下服侍，您有什么需要现在告诉小桃，小桃好去准备。”

        阿莲摇了摇头，只道：“无事，你也下去歇着吧。”

        小桃走后，院子里便恢复了安静，就连昨夜叫嚣的蛐蛐儿也没了踪影，只有窗外微风吹动翠竹，竹叶沙沙作响的声音。

        阿莲静静躺在床上听着隔壁的动静，似乎也很安静，隔了一会儿她才隐约听见哗啦的水声，将军莫不是在沐浴？

        一想到这里她便无端红了脸颊，虽说她在楚康坊早已从教习妈妈那里学过如何伺候男人，但真当自己和另一个男人在如此近距离的空间里相处，她便开始变得不知所措。

        没一会儿，流水的声音便停住了，沉沉的脚步声走动了一会儿，又缓缓停了下来。

        浅浅的哗啦声，似乎是椅子被拉开来，没一会儿便响起了书页翻动的声音。

        阿莲转头看着床边上放着的小木盒，伸手将它拿了过来。她撑着身子坐起来，手里捧着那盒子，心跳得很快。

        她望了望小门的方向，无声动了动嘴型似是叫了声“将军”。她缓了缓呼吸，又抬手顺了顺胸口的气，才轻声喊了句：“将军？”

        这细微的声响传来，纪濂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想着之前阿莲那欲言又止的样子，还是起了身，绕过书架打开小门，往隔壁走了过去。

        她还是靠在床上，勾起的锦帐将她身子遮了一半，听见他走进来的声音，她便探出了头来。

        “叫我何事？”纪濂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问。

        阿莲将手中的盒子递了上去，柔声道：“将军，此玉珠虽不是名贵之物，却跟随阿莲多年，护佑阿莲平安顺遂。承蒙将军救命之恩，望将军不弃能收下这玉珠，若能替将军驱灾避祸，便是阿莲心之所愿。”

        她微微低着头，伸出来的手臂上还隐约可见深红的伤痕，纪濂有些犹豫，阿莲见他迟迟不接，便问：“将军可是不喜欢？”

        纪濂无奈，只好从她手中接了过来，棕红的木盒打开，里面是一颗墨玉珠，四周用黄金精致打造了边框，那珠子便正正嵌在了中间。这墨玉珠色泽纯正毫无杂质，摸上去细腻柔润，有光一照，通透油亮。倒是难得一见，想必是价值不菲。

        纪濂只将那盒子捏在手里，没说收下，也没说拒绝。

        阿莲抬眼看他，似乎平静得毫无波澜。她有些泄气，将军果然是不喜欢，她不说话，纪濂也沉默着。

        他一点也不避讳自己的视线，哪怕阿莲身上只穿了薄薄的一层内衫。

        玉骨冰肌，肤白胜雪，面若桃花，眸似清潭。还未施粉黛便已是我见犹怜，玲珑娇俏，微微显露的身段更是媚态万千，平白勾了人的魂儿。

        他不得不承认，太子殿下的眼光，极好。

        良久，阿莲才犹豫着缓缓问道：“将军既救了我，那些刺客可有留下蛛丝马迹？”

        纪濂听她这么说，这才突然明白了过来，原来这丫头送这墨玉珠，是想打听那些刺客的下落？

        他的嘴角微动，将那木盒又重新放回了她床边，只道：“刺客的事情我自会追查，日后想问什么直说便是，不必费心送我东西。”

        阿莲一愣，忙解释道：“将军您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纪濂看着她问：“那是什么意思？”

        阿莲一时语塞，似乎已经解释不清楚了她想送给将军墨玉珠是真，想要探听刺客的消息也是真。

        纪濂见她不说话，便起了身，又问：“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阿莲垂眸摇了摇头，纪濂深深看了她一眼，便转身回了书房。

        阿莲见他关上门，便无力向后一倒，这将军看起来就不好接近，如今自己还犯下这么个差错，他这心里怕是已经恼了自己。

        一想到这里，她便无端打起嗝来，“嗝~”

        阿莲赶紧起身拍拍胸口，又“嗝~”

        “嗝~”，她又提起床边的水壶赶紧倒了杯水灌下去，“嗝~”

        她双眼紧闭，“嗝~”

        都怪自己明明吃不下却还要硬吃，“嗝~”

        “嗝~”

        阿莲不停替自己顺着气，但这嗝却像是根本停不下来一般，“嗝~”

        “嗝~”

        纪濂刚刚坐回桌案前，就听到隔壁传来规律的打嗝声，一下又一下，“嗝~”

        他无声弯了弯嘴角，想着她狼吞虎咽的模样，倒也有趣得很。

        “嗝~”

        “嗝~”

        “嗝~”

        纪濂这一夜就是在这轻微的打嗝声中过去的，到后头她似乎知道自己停不下来，像是刻意用被子蒙住，声音这才轻了些。

        翌日一早，纪濂便吩咐常嬷嬷给她送了些消食开胃的山楂甜汤过去。

        今日刚醒来，阿莲就已经按捺不住想要下床的心思，昨夜要是自己能下床走走，说不定不会打上半夜的嗝。

        小桃见她伸腿想下床，又赶紧上前将她的腿又抬回了床上。

        “姑娘，您这伤还没好，可不能下床。”

        阿莲有些欲哭无泪，拉着小桃哀求道：“小桃，我的好小桃，你就让我下床走走吧，再不走走路，我这腿都快忘记站起来是什么滋味了。”

        小桃不信：“姑娘，哪有那么夸张，这才几日啊？”

        阿莲哭丧着脸望着院外出神，小桃见她那心向往之的模样，也有些心软，便道：“那在院中走走便是。”

        阿莲两眼放光，连忙应道：“好，好。”

        小桃替她穿好了衣裳又仔细系上了披风，这才肯扶着她往门外走去。

        纪濂虽是武将，他这院子看起来，倒是十分风雅。

        院墙四周有翠竹环绕，廊下有人工开凿的水道经过，假山林立，清莲幽香，泉水流动间，隐约能看见金色的小鱼在莲叶下翻涌。

        院中有块空地，边上放着一排兵器，应是将军日常操练所用。另一边有一四角飞檐凉亭，亭中的石桌上似乎还放着一本未合页的书，像是刚被人翻起，却又匆匆遗忘。

        阿莲让小桃将自己扶到了凉亭里，倚着石桌坐了下来，她伸手拿起那本书，竟是三十六计。

        书页早已泛黄柔韧，像是被经常翻阅，苍劲有力的字体跃然纸上，这应该是将军的字迹。

        书页展开的地方，正好是第十八计，擒贼擒王。简短的计策旁，写满了深浅不一，大小也不相同的注解，字与字之间，像是间隔了不少时间。

        其中一行墨色较浅的小字引起了她的注意，上面写着“擒贼擒王，若不识主将，该如何擒之？”

        此行字迹书写工整又极为认真，一看便是幼童所写。

        一旁有墨色较深字迹注解：“谋战，知为前而动其后。悉天象气候、查山势水态、探敌后盟友为全知。鉴君主之能、熟将帅之才、知军士之力为详知。知全知详，方能谋战于心、运筹帷幄，知己而善用者，谋定自胜。”

        阿莲忍不住将这段话一字一句念了出来，小桃听得云里雾里的，便问：“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阿莲没应，她又仔细将这些注解看了一遍，这才发现，这不同的字迹中间，竟有行笔相似之处，这分明是出自同一人笔下。

        她快速翻动着余下的书页，每一篇计策旁都有将军详细的注解，密密麻麻写得极为认真，其中不乏以往交战的分析和感悟，这等勤学善思的功夫，与那些高居内阁的学士相比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心里暗自感叹，这薄薄一本书，究竟承载了将军多少年的苦心钻研？

        她早知道传闻中的那些不过是有心之人信口胡诌，根本不值得一听，她也曾在心中悄悄描摹将军的样子，应是孔武有力、骁勇善战。

        可她竟从未想过，将军会有此等出将入相之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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