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三十六计

她坐在椅子上，却扭着身子去看一旁盛开的兰花。胜雪的皮肤迎着阳光，通透无暇，樱粉的唇边噙着笑意，像是被这兰花的俏丽所动。

        青丝披散在一边，微风吹起她的发丝遮住了精致的半边下巴，见他进来，清眸里闪过一丝惊讶，活像一副清丽的画卷。比起那日躺在床上毫无血色的她，眼前这姑娘，像是晨露下的娇花，鲜活了过来。

        “姑娘，齐大夫来了。”

        小桃的声音将齐川的思绪拉了回来，阿莲也端正好自己的姿势，冲着齐川浅笑，以示招呼。

        小桃想将她扶起往屋内去，齐川却道：“西北不比扬州，还是在阳光底下吧，进了屋可能会冷。”

        小桃只觉得齐川是在避讳，想也没想便应道：“都听齐大夫吩咐。”

        她去搬了椅子和小几出来，阿莲坐在一旁没动，眼神却不停打量着这位齐大夫。

        齐川正从药箱里取出软枕，像是突然感觉到了她的视线，抬眼和她四目相接，她便像是受了惊吓的小兔子，慌乱移开了视线。

        齐川浅浅勾起嘴角，将软枕放在了小几上，示意她伸过手来。

        修长的手指按在她的腕间，他偏着头细细思量，过了好一会儿，才将手放了下来。

        “怎么样，齐大夫？”小桃在一旁询问，齐川微微抬眼打量着阿莲，她侧头看着那兰花，只道：“没什么大碍，姑娘身子只是有些虚弱，伤势对她的影响已经很小了。”

        “那便太好了！”小桃忍不住惊喜道。

        阿莲想起此次缠绵病榻数日，便忍不住心中的疑虑转头说道：“齐大夫，阿莲有个问题。”

        齐川正拿出纸笔准备药方，听见她的声音便应：“姑娘请讲。”

        “阿莲自幼在山上长大，家中祖父时常会敦促我习武，盼着我强身健体的同时还能保护自己，阿莲一直觉得自己身体应是不错，为何此次受伤会接连昏睡了五日？”

        齐川看着她略带忧虑的神色，心中有些犹豫。阿莲见他长久不曾开口，便偏头看向小桃：“小桃，我有些想吃冰糖燕窝了，你去问问常嬷嬷，可否抽空备下一点。”

        小桃仔细看了一眼她，又偏头看了眼齐川，这才答道：“好的姑娘。”

        阿莲看着小桃出了门，这才又说道：“齐大夫不妨有话直说。”

        齐川缓了缓神，思忖了片刻才问道：“阿莲以往若是风寒受凉，需几日得好？”

        阿莲眉间微动，移开视线仔细思考了片刻，才道：“似乎十岁以前一日便好，十岁以后约莫要两日，近两年差不多要三五日才能转好。”她有些犹豫，又问：“难道这不是寻常风寒吗？”

        齐川垂下视线，似是深吸了口气，才缓缓道：“刚开始我也不敢肯定，若不是家父早年间潜心研究，饶是我也察觉不了。”

        他有些担忧地看向阿莲，她倒是显得坦然许多，道：“还望齐大夫细细说来。”

        齐川微微叹了口气，又道：“阿莲是否时常会感觉心悸？若是受寒发热更是会深思不清，视线模糊？”

        听着这话，她便仔细想了想近两年的情形，似乎和齐大夫口中所言如出一辙，她便微微点头。

        齐川也是一惊，果然，没有诊错吗？

        他见阿莲眸中略有担忧，又刻意放缓了语气才道：“实不相瞒，阿莲这病症极为罕见，若不是在家父的治疗手札里见过，我也不敢断定。”

        他顿了顿：“此症名为‘眩盲’，十分容易被误诊为寻常发热伤寒，且治疗手段复杂，若不及早发现加以治疗，轻者失明，重者”

        齐川没有说出那两个字，但阿莲心中已经了然。她低着头一言不发，从刚开始的担忧，到平静，似乎只用了片刻时间。像是本就蒙上霜雪的山林，突然下了场雪，除了树枝被压得弯了些，其余并未有什么区别。

        齐川见她长久不曾言语，不由得出言宽慰道：“阿莲的病症，发现尚早，一切都还来得及。”

        阿莲抬眼看着他，眉目间浅浅浮出愁容，齐川不想让她忧虑，便道：“家父早些年潜心研究过此症，并非无药可医。若是阿莲有了闲暇，齐某可带你见一见家父，兴许他会有更好的办法。”

        阿莲也惊讶于自己此刻的镇定，似乎比起自己，齐大夫倒是更加忧心起她的病情来，医者父母心，难能可贵，她便柔声道：“齐大夫费心了。”

        齐川见她似乎是缓了口气，便笑着说道：“医治病患，本就是作为医者的本能。不必如此客气。”

        阿莲回以微笑，视线又缓缓转向门外，小桃还未回来，她便冲着齐川说道：“此事，还请齐大夫莫要告知小桃，我不想让她担心。”

        “好，只不过阿莲恐怕得经常往返齐安堂了。”齐川多少有些忧虑，他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症状，兴许他得抽空回一趟凝霜山才行。

        阿莲点头应下。

        小桃重新回来时，齐川手里的药方也写得差不多了，只道：“姑娘这几日，需多注意休息，莫要劳累，稍进些温补之物便得好。”

        齐川看完诊便整理好药箱，小桃将他的嘱咐记下后，便道：“小桃送您出门。”

        一路从遥山院下去，行至正厅时，忽见将军从府外走来，两人站在路边行礼，纪濂偏头看了一眼，便匆匆转头去了东院。

        走出两步后，又忍不住回头看着那小院儿，似乎，已有好几日不曾见到这个阿莲了。

        径直回到东院的纪濂，看见常嬷嬷正在整理书案，便问道：“这几日，那姑娘的伤势如何？”

        常嬷嬷莫名心头一慌，这几日她都忙着处理府中其他事务，根本没有过问这位姑娘的伤情。她有些支支吾吾道：“看样子，应是恢复得不错。”

        “是吗？”纪濂看着今日齐川出门的样子有些疑虑，他转头寻了寻，这几日似乎都没有看到那本三十六计，他便又问道：“嬷嬷整理书房，可有看到那本三十六计？”

        常嬷嬷仔细回想了一下，那本书将军常放在手边，这几日似乎她也没有看到，便道：“老奴帮您找找。”

        常嬷嬷转身在书架上仔细找寻着，这些书她整理过很多遍，那本书破破烂烂应该一眼就能寻见。

        但她找了好几处都没见着，便忍不住问道：“将军可记得上一次是在什么地方看书的？”

        纪濂也垂眸想了想，他这几日忙着那兰花的事情，早已不记得当时在什么地方看过书了，总之他是不可能带出这个院子的。

        莫非？他抬头望了望那小院儿。

        那夜他将她赶走，兴许现在她都不清楚为什么，他事后想起来也觉得有些过了，但他做惯了将军，便也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如今想起来，到底是自己过分了，这几日也冷落了她，不如今日便寻着找书的由头，过去看看这姑娘。

        “不必找了。”纪濂道。

        “将军想起来了？”常嬷嬷停下手中的动作问。

        纪濂颔首，只道：“常嬷嬷晚些时候将饭菜送到屋内来，备两套碗筷。”

        常嬷嬷还没来得及应答，纪濂就已经大步迈出了院子。

        遥山院的阳光极好，她有些昏昏欲睡，便叫小桃搬出来了躺椅，自己则随意搭了件披风，将那本三十六计盖在了脸上，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将军府建成多年以来，纪濂自己从未来过这遥山院，自己走上一遭，才知晓这路途竟这般遥远。

        那夜她还瘸着腿，也不知走了多久。

        小桃正准备下山去取姑娘吩咐下的冰糖燕窝，刚出了院子，便看到将军独自往遥山院来。她远远站在路边向他行礼，“将军万安。”

        纪濂见她出门，便问：“你家姑娘呢？”

        “姑娘正在院中小憩。”

        “好，你先下去吧。”

        小桃微微抬头，有些不明白将军的意思，但见他大步进了院子，想必是不想自己打扰。

        纪濂轻声推门进院，她一身白裙，身上盖着浅绿色的披风，那本三十六计赫然出现在了她的脸上。

        那双明眸被遮得严严实实，只有那粉嫩的樱唇微微张着，睡得正香。

        纪濂轻手轻脚走了进去，见她的身旁放了把椅子，他便悄无声息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她的呼吸均匀，双手交叠在身前，手臂上的伤痕也似乎褪色了些。腿上还裹着纱布，看样子也还没好完全。

        纪濂平日里忙得脚不沾地，也难得有此闲暇，能在午后阳光下陪这姑娘小憩。

        他放缓了思绪，静静看着身旁的姑娘，似乎这微风吹动间，有丝丝暗香浮动。

        不知过了多久，太阳逐渐隐在了云层背后，院中有风一吹，阿莲便觉得有些冷，但她眼皮依旧很重，根本不想睁开，只喃喃道：“小桃，冷。”

        纪濂听见她的声音，便径直起身朝院内走去，他见屋中放着刚整理好的薄毯，便随意挑了一条走出来，轻轻盖在了她身上。

        阿莲手上传来薄毯轻柔的触感，她慵懒地翻动了下身子，脸上盖着的三十六计却簌的一声滑了下来。

        她闭着眼睛想要摸索，无意中却碰到了纪濂的手臂，这生硬的触感，根本不像是小桃身上传来的。

        她心中一惊，慌忙睁开眼，却对上纪濂深邃的双眸。

        “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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