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壹·浮生凉（三）

转眼间，李逸与熙和已然在学宫里跟随苏牧求学了五年。时光荏苒，李逸已经二十五岁，熙和也有了十八岁。五年间，每月的第一天，苏牧会只带着李逸与熙和在“春风坛”集会，谈论诗词经文，讨论治国理念，师徒三人，畅所欲言，其乐融融。

        只是这一天，他们三人却罕见地产生了分歧。

        其实，黎国、郢国和夏国几百年前都只是前朝君主的旁系，分封后才逐渐建立了现在的国度。最初，黎国的面积最为狭小，大部分封地又处于湿热的南方，难以开发，被称为蛮夷之地。这种境况一直持续到黎国第六代君主都没有显著的改变。直到第七任国君黎承继位。黎承对外积极拓展国土面积，对内变革国内现行的法度，不再以世袭制确定爵位封赏，而是以军功和治国之才加封。一时间，武者从军奋勇出征，智者治国进献良策。一个蛮夷之地竟在十五年间迅速吞并周围城邑，成为最强盛的国家，也奠定了目前的天下局势。

        李逸用手指沾了茶水，用力地在木桌上勾勒着当今天下的版图，说：“目前任何的国家，如果想要实现强盛，必然要经过黎国一般的变法，至少能让黎民实现衣食的富足。在这个弱者被欺凌的时代，一心想要用古时候圣人的道德来约束百姓的行为，进而获得他们的支持，是得不到稳固的统治的。”

        一向平和的苏牧却对此大发雷霆，他拍桌而起，“治国必须要德和法并行。一味尊崇武力，而忽略道德的教化，如何能够真正建立一个长久稳固的国度呢，更不要妄谈天下归心，盛世太平了！”

        “可是老师，我们都知道，黎国的崛起并没有注重道德，黎王甚至对众人谈到，德无益于国事。学生认为，只要根据外界环境来适时改变自己，顺势而行，即可成就大业。”

        熙和不愿李逸同苏牧争吵，悄悄在桌下扯了扯李逸的袖子。李逸收到了师妹的暗示，收回了话锋，转而稽首向苏牧行礼致歉。

        虽然三个人对于治国的理念和信仰并不相同，但对于天下大势的判断上，师徒终究是一致的。他们都相信，在明天或者未来，天下终将一统。

        李逸回到房间，坐在铜镜面前，其上细细看来，能够看到四个小字——“以史为镜”。这是他初入“学堂”的那一天便刻上的，他希望自己能够从历史中获得一直寻找的答案。他想了很久，求学的初衷是为了实现个人抱负追求，故而他决定永远坚信自己的观点。但他也清楚，无论是谁，只要认准了自己的路，也就注定了一生的孤独。

        “师兄，不要苦着脸了嘛！”熙和不知何时进了李逸的屋子，又站在了李逸的身后，把他吓了一跳。熙和双手环住了李逸的肩，认真说道：“听师父说，这个月的十五，琅琊山上的坚冰便会融化，河畔会盛开第一朵春花，你带我去看好不好？”

        李逸一时失了神，琅琊山对他而言，宛如隔世。他看着铜镜里熙和的眼眸，灵动得一如初识。

        他心下一暖，至少在这里，他拥有了天下最懂他的那个人。

        李逸带着熙和回到琅琊山。不同于五年前，他们雇了一辆马车，春日艳阳高照，积雪也消融得很快，短短五日他们便赶到了李逸住了二十年的屋子。

        崇德寺的道士把这里保存得很好，无论是窗前的梅花，还是屋子里的摆设都一如当年，一尘不染。只是那只白鹤，在李逸离开的第二年便西去了。道士便做了一幅水墨画，挂在李逸的屋子里，也算是留个念想。

        等待坚冰消融的这几天，熙和常常倚靠在李逸屋外的那株梅花下，身上也常常沾染着白梅的清香。李逸便折了含苞沾露的一枝花，吟道：“临风玉一簪，含情待何人？含情不自展，未展——”李逸弯起一双桃花眼，看着熙和，随手把玉一般的梅花簪在熙和的发梢。

        熙和便红了脸。她知道下一句是——“未展，情更真。”

        梅妻鹤子。梅花，赠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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