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走向极端

　　国庆节后，宿舍里非常冷清。一个宿舍总共六个人，走了三个，还剩三个，有时其他两个人出去玩了，一个人置身其中，没来由就有一种生冷害怕的感觉。

　　荀欢生怕她们几个也走掉。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我不管，你们几个得与我风雨同舟，不能擅自搬出去，我可不要一个人孤零零呆在宿舍里，那样多吓人，半夜都不敢起床去厕所。

　　王姸伍越听后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不晓得该如何开口。

　　第二天，王姸的爸爸敲开宿舍的门。他告诉荀欢，为了方便王姸读书，他在附近买了学区房，已经装修好几个月了，现在可以搬进去了。

　　那敢情好，又可以住新房子了。王姸在家学习更方便，还可以吃到妈妈做的住家菜，衣服鞋子也不用洗，可以节省不少时间。

　　是的呢，我们就是考虑这个，才买房子的。

　　恩嗯，荀欢见叔叔这么高兴，也帮着他一起收拾。几件挂在外面的内衣内裤，荀欢取下来，迅速用一个袋子包好，巧妙地放进了包里。这个细节被眼尖的王姸爸爸看到，他可是做了几十年的记者，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心里不由得对她产生了好感，觉得这个女学生不错，非常有教养。

　　你应该就是荀欢吧，听说过你，真不错。成绩又好人也精神，你爸爸妈妈该多喜欢。

　　荀欢尴尬极了，被夸得脸一下子就红到耳根那里。嗫嚅着回复：王姸才聪明能干，有勇有谋有智慧，我平时都学习她的优点。

　　额嗯，有你这样的室友我真的很放心，如果不是因为要抓紧时间和均衡饮食，她放在宿舍真的很好的。你们年轻的女同学之间更有共同语言。

　　荀欢听他这样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也就笑笑着不说话。

　　王姸爸爸离开的时候，立在门口，掉转身子，一字一顿嘱咐：荀欢同学，有时间一定要来我家找王姸玩呀，有你这么优秀的同学跟她玩，我很放心。

　　荀欢很喜欢叔叔说的话，心里却非常的悲凉，就这样一个个搬回了家，要好的朋友一个个离她而去，而她却没有选择，只能被动接受。

　　目送着王姸的爸爸走出去，又眼睁睁地看着他抱着一堆东西离开，直到看不见他的背影，荀欢才敢一屁股坐在自己的床上。

　　这应该是荀欢读高中以来最伤心的一天。她忍不住哭了，却不敢放出声放肆地哭，只能压抑着自己，任眼泪静静地滑落。

　　就像王丁那天突然离开去国家队一样，都不能放肆地哭，不能大喊大叫，只能用指甲狠狠地掐进肉里，让眼泪雨滂沱。

　　十几分钟后，伍越一个人来到宿舍，虽然她没有跟荀欢说什么时候离开，但是，荀欢知道，也许就这几天吧，她的父母是做生意的，袋子里不差钱，随便租一套，即可以办公，又可以居住，方便实用。

　　荀欢，要不，你跟我一起出去住好吗？就住我家，我妈租的很大套间，随便可以多几个住。伍越说完，一双眼睛巴巴地望着荀欢，仿佛期待她快点答应。

　　荀欢牵着她的手，没有说话。

　　伍越知道她这是拒绝了，心里竟然有点难过。

　　荀欢默默地给她收拾东西，默默地送她下楼。也就没有回宿舍，直接去了教学楼上晚自习。

　　教室里的人应该蛮多的，因为就算住在外面，也是要回来上晚自习的。

　　在楼梯口，荀欢就听到教室的吵闹声。有些男同学的声音大得有些夸张：太厉害了，你们知道吗？我们初二年级，有几个学霸都得了奖，国际认可的奖项呀，提前录取清华北大，还有几个降分录取清华北大。好羡慕呀，怎么这么牛逼呢。

　　荀欢停在楼梯间叹息：快乐是别人的，可惜自己什么也没有!

　　王小勤从后面一拍她的后背，大声嚷嚷：准是没有拿到奖，又在这里耍情绪了，我就说了，如果你也拿到奖的话，我一定会很难过的，因为我自己没有拿到奖呀，不过，现在我心理平衡了。哈哈哈，王小勤说完，还不忘给荀欢做了一个鬼脸。

　　真是，什么人呢，说话这么直，跟小学时就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我都不认识他了。

　　荀欢气呼呼地走进教室，一屁股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几个男同学依然在兴致勃勃地羡慕嫉妒恨，而荀欢的心里却难受死了，一听到竞赛两个字就头疼。

　　这个世界的人，都是扎堆拥挤在胜利者那里，有谁会在意一个失败者的心理，不说一些挖苦讽刺的话，就算是烧高香了。

　　吴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教室里，他径直走到荀欢的位置，用手点了一下说：荀欢，请你到我的办公室来一下，说完他就被过头往回走。

　　荀欢战战兢兢地起身，亦步亦趋地跟在吴老师的身后，心里紧张得不得了，估计又会被吴老师狠狠地训话。

　　果然，一进到办公室，吴老师就关上了房门!转过身来，严厉地对荀欢说：我看了一下整个题目，按理来说，你应该全部都能做出来，可是，为什么就差那么一点点，你能解释一下吗？

　　荀欢就那样仵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老师那张乌云密布的脸，眉毛处因为生气而生成的大大的一个川字。却不知道如何说起。

　　老师显然急了，他烦烦躁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也没听到荀欢的任何解释。显然，这并不是他要的答案。

　　他突然耐着性子问荀欢，你说，题目的难度我们上课的时候都涉及到了，你平时上课的表现也很不错，秦一皇得第一，你最不济也该拿个第三，你倒好了，差一点点给我整个第四，我就想不通了，平时上课，觉得你最有潜力，我也对你希望最大，怎么还考不过隔壁班的李小白呢？

　　吴老师，其实，我……我……从来没有上过培训班，就学一点书本上的知识和学校的一点特训，其实，有一些基础和概念，我还没有弄得很扎实……所以，一到关键时刻就会掉链子。而且，差距就是那么一……点点。荀欢说完就低下头，不敢看老师。

　　那你为什么就不能报一个培训班呢?报一个培训班有那么困难吗？也不用浪费多少时间呀!

　　荀欢低头不语。

　　把你爸爸妈妈的电话给我，我来了解一下，什么样的父母，竟然都舍不得给自己学竞赛的孩子报个培训班，人家有的家庭还给孩子请一对一的家教呢。

　　这个……这个……我爸爸没有钱给我报!第一次，荀欢觉得，说自己没有钱报培训班真的很丢人。

　　啊!吴老师突然停住来回走动的脚步。不相信地问：家里这么困难?

　　荀欢还是不敢抬头看老师，一双手无处安放，身子紧张得弯起，不安地点头!

　　怎么不早说呢？吴老师看着荀欢，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就什么话也没有说。

　　我家里不是省城的，是农村寄居在城市里的。

　　知道了。吴老师又叹了一口气。示意荀欢出去。

　　荀欢缓缓回到教室，同学们都眼睁睁地看着她。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是同学们急需要知道的。

　　但是，又没有一个人近前来问一问荀欢。

　　荀欢没有得奖！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

　　一个没得奖的学生，老师还会怎么样对待她呢？！

　　亏得吴老师对她那么好！一帮同学暗地里讥讽。

　　就是，可惜了，像待自己的女儿一样，结果呢，还不是给老师丢脸，人家隔壁班的李小白都得奖了。

　　呵呵，这是提前跟清华北大无缘了。

　　这是什么话，什么无缘？

　　你还不知道呀，前三名的，都已经提前被清华北大录取了呀，我们还是高二，她这是提前被拒绝了呀。

　　真是可惜，吴老师花费这么多时间和精力，重点培养，有一个寒假，还住在一个老师的宿舍里，听说还有人赞助的学习资料和生活费，唉哟，真是丢人呀，得了这么好处，却也没有回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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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闲话都是荀欢最不愿意听到的，但是，现在，不听也得听，谁叫自己落选了呢？

　　李小白来变个魔术吧！教室门口，一个男生正在努力地拉另一个男生。

　　不了，马上就要打上课铃声了。

　　没关系，还有八分钟。

　　不了不了，我都要回教室了。

　　不行，你都得了这么大的奖，来我们教室，让我们也沾一点喜气，还有以后你就是北大的学生了，以后多来我们教室，让我们班以后也多考几个清华北大。这个男生说完，用力把李小白一拉，李小白就被拉到了教室。

　　李小白无可耐何，摸摸袋里那块硬币，还是表演那次表演的那个魔术，硬币穿手掌。

　　全班的同学都向这边靠，都想一赌李小白的魔术风采。

　　一些女生又犯花痴：天啊，这就是李小白呀。

　　我的天，长得真帅。

　　还这么有才！

　　竟然还能变魔术！

　　原来好看的男生，都是多才多艺的。你看看王俊凯，那么帅，成绩又好，会唱会跳，真是太棒了。

　　李小白，你太完美了，简直就是标准的男神！竟然有女生尖叫着。

　　不一会儿，就把李小白团团围住。

　　为了表演逼真一些，李小白示意几个同学离他远一点。

　　他仔细认真的拿出硬币，如此这般鼓捣了一下，忽然，飞快的速度，硬币穿掌就成功了。

　　有些同学不信，一定要上前看看，摸摸他手里的硬币。李小白笑笑，飞快地把东西藏进自己的口袋里。一个跨步，走出教室。

　　男生们看着他的背影一阵吹嘘，女生们看着他的背影发呆。

　　这一切热闹都是他们的，跟荀欢没有关系。

　　荀欢拿出一个试卷，认真的刷题。

　　因为刚刚吴老师提醒她，这样的全世界级别的考试，高三一有一次，希望她能够把握机会。还有，老师还说，有时间可以找他补课，只要他有空，就可以给荀欢上课。

　　哟!我们的荀欢同学真是日理万机呀，一刻也不停歇呀。教室里没有乐子了，几个男生想到荀欢这里找乐子，离上课还有两分钟，抓紧娱乐一下。

　　荀欢努努嘴，拉了一下眉毛：有话就说，有屁快放。

　　人家李小白该玩就玩得痛快，该学习就学习得疯狂，人家也能得大奖，可不像我们的荀欢呀，玩也没玩得出彩，学也没学得出色，这是遭了哪门子罪呀。会休息的人才会学习，一弛一张才是学习之道，可不要死读书呀。

　　恩，没办法，智商不行，努力来凑！荀欢抬头，笑眯眯的，心里却难受死了，这不是赤裸裸的讽刺吗，说她死读书。

　　智商不行，再努力也是白搭，费多少心气神也没有，浪费多少学校的资源也是白费力气呢。

　　要你管！荀欢终究还是没有忍住脾气。

　　就是要管，你浪费了本该属于我们的资源，到头来却只是一个淤泥扶不上壁的。

　　你能耐你去呀，去跟老师说呀，你上呀，世界第一就是你的了。荀欢再也不像小学那样逆来顺受，而是学会了反唇相讥。

　　我可有自知之明，智商不行就不占着坑不拉，真丢人。

　　丢人也不是我丢，要你着急？

　　我是看不惯。

　　看不习惯可以不看，朝那边，我坐最后，不用你看。荀欢越说越激动，今天这是怎么了，好像有一股火要冲出来。

　　你以为谁愿意看你，一根竹杆一样，吓死人！

　　那是矮子的自我救赎吧！你看看你矮成什么样儿了，都快成武大了。

　　你污辱人！男生一步冲到荀欢桌子前，准备干仗。

　　荀欢腾地从座位上立起，逼近那个男同学，他的头才够到荀欢的胸脯，荀欢得低下头才能够看清他的头顶;污辱你什么啦呀，有本事你自己去比赛呀，你老是在这里跟我过不去干什么？我的存在碍着你发达了吗？没有我，你就可以独享学校的资源，考取个世界第一是不是？我考不好，你又想怎么样呢？

　　男孩自知理亏，嘴上却不愿意饶过：你看看你，学习不咋的，骂人却是第一名，这次怎么不是骂人比赛，是骂人比赛，你一定会考一个全球第一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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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堆同学奋力把他拉开。

　　荀欢悻悻地坐在位子上，几个要好的女同学轮流上前劝说：

　　只有一次考不好，怎么就是浪费学校资源？

　　他有多厉害，还不是每次都是最后几名？说别人也不害臊，自己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恩，荀欢已经是我们的班宝了，这次没有得名次，下次也还有机会，况且，你的成绩也不是很差，最少也得了第四，但是，别人的眼里只有前三，就好像奥运冠军和亚军，虽然只有那么一根头发丝的区别，但是，冠军是人见人爱，亚军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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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荀欢细细听着。也觉得是那么回事。

　　我没事，随他说。我只是看不习惯他那样的心态，所以就没有挠过他，其实也是不想说的，被他这么一逼话就多了起来。

　　这个晚自习，真是影响心情！

　　回到宿舍，等了好久，也没有看见伍越回来。

　　可能是这一个晚上也等不及了。回家抓紧时间学习去了。

　　一个人的宿舍，太安静了！

　　原先荀欢以为自己考不好，最好也只是影响自己。但是，今天的事情，让她感觉到，自己去比赛，代表的是全班的荣誉。自己没考好，其实影响了所有人的心情，大家的感觉都不好，可是，自己以前为什么没有想到呢？

　　太狭隘太自私。

　　这是从小就跟随着荀欢的通病，荀欢今天才意识到！

　　以前处理的一切事情，是不是太自我？

　　还有那个刘湘年？自已说过的话多无情！

　　可是，他又有什么错呢？

　　听人说资助自己的人就是王丁，可是自己为什么从来就不会去追究真相呢？为什么总想到自己的感受，而忽略了别人的感受？

　　荀欢想了好多，也适当的反思了一下，也许，做题目时也是一根筋，才造成自己考得不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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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烦人！想得越多，脑子越乱，荀欢拼命地抓紧自己的头发，仿佛要从那里找到答案。

　　没有人给出正确的答案。

　　也许，没有父母正确引导的孩子，心理是不健全的。从最初的极端自卑再到后来的极端自信，这就是荀欢整个青春期的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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