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十六 小螳螂

　　沙里红对三名亲随下了封口令，尤其是重点叮嘱了铃兰，随后回到小楼。

　　小楼上下各有七八间房，楼上是沙里红与众亲卫的居室，楼下两侧住了待产的孕妇，稳婆。中间最大的两间，其中一间是幕僚的办公地点和存放重要账册与机密文件，另外一间，中间是一个巨大的推演沙盘，三面墙壁分别挂着地图，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对应文字。

　　剩下的百十来人，只要能自行走动的，现在都自发集中到了挂满地图的房间。

　　沙里红静静站着，看着右侧的占了整面墙壁的地图不说话，亲随早已将派出去的队伍，用不同颜色的小旗子标注了出来。

　　东建皇朝武风蔚然，在帝都等几个州府甚至开设了演武堂性质的高等学府，意在培养高级将领。这种自上而下的做法，推行起来更加容易，所以腾波府城的学堂，也有兵法课，而且是由府城指定的教习授课。哪怕是“三问馆”、“童蒙馆”这样的私塾，同样设有兵法课业。用夫子们的话说就是老夫不得战沙场，亦能点化万人将，也是为国献绵帛了。

　　作为学堂的学霸级存在，少年自然是看得懂这样的地图的，不过再次感慨，沙里红的这份地图，比学堂的精细太多太多了。不光光是地形的复刻度还是全比例，更有驻军所，关隘，行军路线，瀚海沙漠、死亡戈壁的不少地方都有标注，一些空白的地方，应该是没有探明的区域。

　　储逸飞的扎实课业有了一定的基础，但是缺少经验，然而，可以运用推理和逻辑思考的。沙里红是皇朝的暗子，那么，是不是还有别的暗子呢？退一步说，白恶军这次这么精细准确的渗透运作，大概，不，一定而且肯定也有他们自己扶植、培养甚至直接控制的沙盗。储逸飞很快就想起了另外一支沙盗，绝对称得上是臭名昭著，那就是鬼蠊。

　　鬼蠊是一种传说中的恶兽，据传是十恶不赦之徒死后，不得轮回，逐渐演变而成。鬼蠊这一伙沙盗可就不像沙里红一样有褒有贬，纯粹就是个杀人狂魔，杀人越货从不留活口，手段极其残忍。而且每次屠戮之后还会用尸体摞成一堆，各种骇人听闻之事，简直是小儿止啼。

　　现在仔细想想，沙里红用的是马槊和陌刀，明显是东建的风格，鬼蠊用的据说是钉锤，走的分明就是西建的路子。

　　这些东西，也就是一层窗户纸，以前没明白，现在用脚指头也能想明白，沙里红是东建皇朝的暗子，那肯定是逮着西建大陆的杀，所以沙里红在西建大陆的口碑就是鬼蠊在东建皇朝的名声。那么，东建皇朝这边传言沙里红坏话的的，要么是鬼蠊他们栽赃嫁祸，要么，就是东建有鬼蠊他们的人在捣鬼。

　　再想一下，那些叛军，嘶，不敢想，水太深...都是老银币才能干的事，大好少年不理会这些。

　　......

　　武者在先天境之前，武者比拼的还是基于自身力量的，然后就是对力量的掌控度和技巧。所以基础力量的多少，非常非常非常重要，甚至是关键和决定性因素。

　　试想，一个一百五十石的武者，跟一个一百三十石的武者对决，排除使用宝材这种临时增加爆发力的意外之外，肯定是力量大就是有道理。

　　一些力量的使用技巧，兵器，甲胄，都会有影响，但是还得看底子谁更厚，自然更有优势。至于到了先天境，那就涉及到了另外一个层次，比较的是对力量本质的理解程度了。

　　这些东西，因为之前离少年太远了，学堂杂记里面有语焉不详的描述，只是不到那个层次没法理解。眼下形势严峻，沙里红自然没时间跟他仔细讲解，以后，有以后的话，再说吧。

　　本来，便宜老师只是想着带他出来历练一番后，让他服用冰玉髓的。只可惜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泄密事件的严重程度远超预料。迫于形势只能单枪匹马突重围，争取第一时间赶到东建州府示警，根本不可能带上储逸飞。自己一个人都没有把握能否全须全尾地回去，哪里能分心照顾他，再不济，可以凭借匿踪的手段暂保。

　　而沙里红之所以决定在将人马派出去之后，第一时间就让储逸飞服用冰玉髓，甚至为此不惜暴露小岛的所在，就是寄望于少年能够突破到天人境。

　　天人境可不是轻易能用普通军士的数量能够围杀的存在，那样的高手，据说可以凭借自身力量，实现短时间的滞空甚至飞行！千军万马之中取敌酋首级，真不是吹的，完全可以实现。

　　假如少年到达这个境界，这次的对决，只要找到对方，就尘埃落定了。这世上没有如果，所以还得按照常规方式来进行破解。

　　时也命也，沙里红的战斗直觉告诉她，准备得这么充分，敌人肯定就在不远处潜伏着。敌军不动则已，一动必然是黑云压城之势，除非能找到他们的准确位置。腾波府十个驻军卫所，至少会有一个被渗透了，所以，敌军主力很有可能选择在那个卫所在作为切入点，再加上将军山关隘作为内应，直接突破的可能性相当高。

　　至于从其它州府方向进攻，这点人手根本没有办法，别说拦截，就是当做哨卡的斥候都不够用的。所以沙里红虽然将左伯延和晋川别派往了禹州府、付波府，也只是扼守在将军山关隘的必经之路上，紫枫和岑琳同样是这样。这些人跟着自己的这几年，都是独当一面的将领了，顺利到达位置的话，自然会和最近的将军山关隘守军互通有无，协同作战的。

　　说到底，沙里红还是相信，东建的军伍将领，流淌的始终还是东建的血，即使有极少数的蛀虫会被腐蚀，策反，但是绝大部分不可能的叛变的，每年发生的人族叛军，个中原因太过复杂，绝非轻易就会成为西建军队的助力的。

　　能够挽回局面的，只能是获得敌军的位置，就能预判他们的进攻路线，将军山的关隘口也就基本能确定个一二三了，也就是最近的一个和两侧相邻的两个。因为长途奔袭的后勤压力太大了，人吃马嚼不算，还有军备物资，所以不可能迂回作战，舍近求远，否则早就自己把自己拖垮了，就别妄图染指东建了。毕竟，从死亡戈壁和瀚海沙漠过来，不可能以战养战，也没机会就地补充。

　　少年能猜想到鬼蠊是西建大陆的人，沙里红怎么可能不知道，两人交手不下数十次了，总体而言，还是沙里红占了上风，这也跟没有到一决胜负有关。但是眼下没办法去考虑鬼蠊这些人，虽然武力不俗，但是想要拔除卫所，翻越将军山天险，无异于以卵击石，他们最多就是渗透，斥候，撑死了在某一个区域充当先锋军的角色。

　　...

　　就在沙里红还在揣测白恶军会从哪边过来的时候，就在离他们驼马半日行程的一处绿洲附近，此次汹汹而来的白恶军，赫然驻扎于此。

　　跟沙里红的隐藏手段类似，这里从外面看不出分毫，就是一模一样的沙丘一座，实际上，两万士卒枕戈待旦。两万士卒，如果说是国与国之间的战争，连一场大一点的战争都不足以支撑。可是对于横跨死亡戈壁和瀚海沙漠来说，都不能用可怕来形容。

　　西建大陆为了这一场奔袭战，筹划了整整十年，饱受诟病。如果不是仅限于元老会和帝国元首少数几人知悉，恐怕早就被东建皇朝知晓了。双方作为世仇，密谍，死间，死士都不知相互派了多少，拔除了多少，所以真正战略性的方案是绝密的，连讨论可能都是机密性极高的。

　　最后，元老会与元首达成了一致，擢令帝国公爵，汉密尔顿·德·莫拉克，秘密组建东征军。但是筹措兵源的整个操作过程几乎是蚂蚁搬家，暗度陈仓，化整为零，反正是尽可能的不引人注目地抽调人马，甚至使用了非常规的“非战斗性死亡”策略。诸如申报军队士卒逃离军营、死亡或者失踪等手段，前前后后输送了将近七万精兵悍卒。帝国不惜许以重利，更绝地是将一批原本触犯死罪的亡命徒，以特赦为诱，委以监察之责，允许对胆敢抗令的东征军士卒先斩后奏之权。

　　可想而知，这样一批杀胚，反正抱着特赦有效老子就是捡回来一条烂命，空头承诺的话大不了就是那么回事。既然如此，刀子操在老子手里，杀了就是杀了，权当赚回来了本金，多杀一个还稳赚。以至于执行起来不予余力，在东征军初立的五月，就杀出了一个“黑色五月”的累累凶名，震慑了不止是东征军，也震慑了元老会的几个大拿知情人。毕竟，成立之初才三千余，竟然每天都被执法掉上百人，持续了将近十天，累计击毙了八百三十余士卒，包括九名将佐，其中甚至有一名男爵！

　　汉密尔顿·德·莫拉克顶住了压力和非议，甚至加派了五百重甲骑士力挺杀性难平的执法队，才最终完成了整支军队的铁血纪律。

　　而此刻隐藏的这支两万士卒，正是由汉密尔顿·德·莫拉克的长子汉密尔顿·德·瓦伦迪诺亲自率领，其中重甲骑士竟然达到了三千名，真不知道路上死了多少人，才保持了这样一个恐怖的数量级。要知道，重甲骑士在短途冲锋上是无可匹敌的存在，但是如果要攻打将军山的守军关隘，作用不大。

　　而此刻隐藏的这支两万士卒，正是由汉密尔顿·德·莫拉克的长子汉密尔顿·德·瓦伦迪诺子爵亲自率领，其中重甲骑士竟然达到了三千名，真不知道路上死了多少人，才保持了这样一个恐怖的数量级。要知道，重甲骑士在短途冲锋上是无可匹敌的存在，但是如果要攻打将军山的守军关隘，作用不大。

　　这支两万人的军队，军容齐整，纪律严明，无人敢交头接耳。连左伯延率部从他们军阵五百丈左右经过，都不曾有任何动静，只因为，他们的主帅，尊贵的汉密尔顿·德·瓦伦迪诺子爵，没有下达任何命令。

　　斥候来报，刚过去的那支军队，已经往东建禹州府的玉葱岭驻扎了。闻言，冷笑了一下后道：“不必理会，让那些下流肮脏的低等劣种去对付他们就行，我们的目标，是将军山的关隘，是将军山后面，东建的沃土和弱鸡。”

　　又有斥候来报，要说前往将军山既定的关隘口——玉屏关前，临时驻扎了一支千人队，领头的是一名女将，据鬼蠊派过来的向导说，那是沙里红手下的将领，名叫岑琳。

　　汉密尔顿·德·瓦伦迪诺子爵皱了一下眉头，道：“还没有飞影的消息吗？情况可能有变，说不得要强攻玉屏关了，至于那个千人队，”顿了顿，对左右几名将领笑着说，“用东建伪皇朝的话说，我们大军当前，不过是妄图挣扎的小螳螂而已。”

　　言罢，一群人都不由轻笑起来：高贵的汉密尔顿·德·莫拉克公爵大人的公子，不仅同样高贵智慧，还很幽默。眼下，我们跟着这位尊贵的大人，很快就可以建立不朽的功勋，却有意无意地忘了，当初的公爵大人是如何用铁骑和屠刀，获得了他们的服从和追随。

　　人啊，真是善于忘记的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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