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许诚一的目力很好，在翻过来的病例卡上看了一眼，认命地闭了闭眼睛，唉叹了一声：“馋3号食堂的包子了。”

        “以后天天买给你。你躺好，我去去就回。”艾则看了眼点滴瓶，说道，“还有大半瓶，应该够了，上厕所等我回来，不要一个人去上。”

        许诚一闭着眼点了点头，耳边传来关门声音。

        他抬起那只被艾则握了又握的手，碾转放在眼前看了看，轻轻笑了一声。

        闭了一会儿眼，病房门被推开了，不用睁眼，光听脚步就知道是艾则回来了。

        “醒着吗？”艾则整理了床头柜上的东西，将买来的粥打开放上去。

        一股米香在病房里飘散开来，许诚一的鼻子动了动，骤然睁开了眼睛：“好香。”

        “香也不能多吃。”艾则将椅子拖过来，坐到床边，拿了勺子舀了一勺粥，递到嘴边吹了吹，然后送到许诚一嘴边。

        “张嘴。”

        许诚一低头看了眼送到嘴边的勺子，仰起上半身，另一手抓过勺柄说：“我自己来吧，还有一只手能活动呢。”

        “那我把床再摇高一些。”艾则松开手，绕到床尾，将床头又摇高了31度，将枕头垫在许诚一的背后。

        他端着那碗粥，方便许诚一用一只手舀着。

        学神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他不想让自己喂，那他就配合端粥，让学神吃得舒服一些。

        许诚一吃得很快，勺子在他嘴里几个来回，饭盒里的粥已经见底了，勺子在空饭盒里舀着粥底，实在掏不出来了，他才将勺子放了回去，

        艾则抽出纸巾，给他按了按嘴角，瞅了眼意犹未尽的学神问道：“好吃吗？”

        “嗯。”学神老实点头。

        “一中食堂有粥，以后每天都要记得吃。”艾则倒了杯水，吹冷了送过去，“漱漱口。”

        “谢谢。”许诚一就着艾则的手将水一饮而尽。

        “我不是说，你不用和我说谢谢吗？”艾则说道，转身去收拾饭盒，“我去洗饭盒，晚上再给你买点粥吃。”

        “艾则，”许诚一在他背后说道，“你很会照顾人。”

        艾则端着饭盒，微微侧头：“做得不好，你……就忍忍。”说完，他径直去了卫生间洗饭盒。

        这些照顾病人的画面，是于博士存在他的记忆芯片里的生活常识，以备不时之需。

        艾则知道，那是于博士给自己准备的，没想到，先用到的人是许诚一。

        许诚一的目光追着他进了卫生间，嘴上还粘着米粥的味道，无言地说道：“这份照顾让人心疼。”

        他们这个年纪，谁不是家里的太阳？谁会照顾人了？艾则会，说明他没少照顾自己。

        “许诚一，你要吃水果吗？刚才来时，我买了点香蕉。”艾则将饭盒洗好，拿纸巾擦干，放进柜子里，从塑料袋里掏了串香蕉出来。

        许诚一点了点头，点滴挂进去的是药，胃痛好转后，吃什么都是香的。

        艾则掰了一只，三下剥了皮，递了过去，许诚一接过来，只咬了两口，就吃完了，两颊鼓了起来，眼里闪着光，咽进去后舔了舔唇说道：“真甜。”视线却转去床头柜上那串香蕉，那意思不言而喻。

        “只能吃一个，稍晚点吃点粥，再给你吃一个。”艾则将香蕉收进了柜子，省得某个嘴馋的人惦记。

        吃完了饭也才六点多，在学校的时候晚自习还没开始。

        许诚一又下床上了一次厕所，照例让艾则把输液架搬到卫生间外，然后把艾则赶出了病房，艾则也没怨言，一一照着做了。

        “艾则，带书了么？”许诚一吃饱喝足，躺回床上，盯着点滴瓶开始百无聊赖。

        “你说呢？”艾则绕到床尾，将床头摇下来，让许诚一躺得舒服点。

        就下午那个情形，他会在抱起许诚一的时候顺手拿一本书吗？

        许诚一抬起一手，挠了挠自己的鼻子，尴尬地笑了笑：“下次……记得带？”

        “你还想有下次？”艾则站在他的床头，脸上阴沉下来。

        “呵呵——你真不幽默……”许诚一没话找话。

        艾则沉默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不再说话。

        “艾则？”许诚一突然叫了他一声。

        艾则抬头，先是看了眼点滴瓶，药水还有，再看许诚一，对方正盯着他看。

        “嗯？”

        “闲来无聊，不如，我给你讲讲一些学科的复习体系吧？就是需要常考的知识点。”许诚一说道。

        这是一种变相的报答。

        他照顾自己，自己给他讲讲题。

        “不用了。有这功夫，你不如先睡一觉，养好精神。”艾则不为所动，他看了一眼许诚一又低下头。

        “我精神很好！下午睡了一觉了，现在睡不着……又没带书……”许诚一生无可恋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

        艾则可真不会聊天！如果自己不找话题，很可能就会一直沉默下去了。

        “艾则，陪我说会话？你……为什么会转学到这里来？”许诚一想了想，便开始聊天。

        其实他想说的是，为什么你会转学到这里来，让我遇到了你？这次生病能得到你的照顾，何其有幸！

        “我也不知道。养父让我来，我就来了。”艾则低头看着许诚一那只打点滴的手。

        白晰的手被细细的输液管缠绕，细长的针头没入血管中，血管在手背上凸了起，随着脉搏一下一下跳动。

        他应该很疼吧？

        艾则下意识地去握那只手，果然，像冰一样冷，他站起来，在朱兴言买的那堆生活用品里翻了翻，找出一条毛巾，转身去了卫生间。

        许诚一：“？”

        一分钟后，他明白了艾则的用意。

        一条热毛巾捂在了输液管上，捂热了液体，输入血管的时候就不会再冷了。

        许诚一有些难为情：“艾则……你……不用做到这样。”

        “我看别人也是这样的。”艾则说道。

        记忆芯片里甚至有父母给自己孩子嘴衔输液管，让孩子不冷的社会新闻。

        “不用说谢谢。”艾则抢着说，手拿着毛巾，等冷了再去用热水冲冲。

        “艾则，我……”许诚一望着艾则忙碌的身影，有点语塞。

        艾则用手测着毛巾的温度，冷下来的时候，他抽出毛巾又要去加热水，许诚一用另一手拉住了他，慢慢地攀上他的手指。

        “艾则，从来也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许诚一目光闪动。

        “那以后……就有了。”艾则将许诚一的手握在手心，动作自然熟练，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艾则，你……”许诚一看到的艾则眼里平静如水，并没有什么复杂的情绪。

        “很快就挂完点滴了，再换一次热水就行了。”艾则将手松开，转身进了卫生间，等再出来，手里的毛巾上还冒着热气。

        许诚一的手指蜷了蜷，感受着温热的液体输入自己的血管。

        心也好像一起被加热了。

        有一颗种子似乎正在悄悄萌芽。

        他转头去看艾则，艾则正认真地盯着毛巾，侧面刚毅，眉眼如刻，这人长得真是不错，一直以来，他除了学习，从来也不关心其他人的长相，这是第一次觉得别人长得不错。

        艾则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

        但有些事，他不说，自己也不好问。

        “几点了？”许诚一沉默许久，终觉得气氛有点诡异，便问道。

        “8点。”艾则没有看表，直接就告诉了他。

        “哦。”许诚一抬起另一手，艾则自然地就握住了。

        许诚一知道，那就是一个自然动作，就像他摔倒了需要扶一下而已。

        但他很满足。

        艾则的手掌比他大，因为一直攥着热毛巾，他的手心温暖湿润，给人安全感，许诚一用手指勾住了他的手，轻轻地扬起了嘴角。

        艾则低着头，用手摸毛巾，并没有看到许诚一的表情，又换了一次毛巾，他打铃叫来护士收起了输液瓶，盯着许诚一吃了药，两人又相对无事了。

        许诚一想了想说：“艾则，我输完液了，今天看起来不会再输了，我可以自己下床，你先回去吧，学习要紧。”

        高考倒计时了，高三学生学习时间分秒必争，许诚一是为艾则考虑，他只是胃痛贫血而已，手脚都完好，复查一下，最多明后天就出院了。

        “我陪你吧，学习对我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艾则又坐到了床边，按着许诚一手背上的棉签，那里刚拔了针头。

        许诚一的唇颤抖了一下。

        我陪你。

        三个字太沉重。

        重得从来没人对他说过，而他终于从艾则的嘴里听到了一次。

        “好啊！”许诚一转过头去。

        一滴眼泪滑过脸颊，他没让艾则看到。

        “吃药后一个小时才能吃东西。”艾则足足按了五分钟，才将棉签拿开。

        白晰的手背上，一个针眼特别明显，周围还有淤青和肿胀，艾则拿起来，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吹。

        “疼吗？”他问。

        许诚一只是看着他不说话，嘴角微勾，露出了两个浅浅的梨涡：“不疼。”

        艾则吹了吹，将他的手送还到被子下面的时候，许诚一拉住了他的手，顶开五指，将自己的手送进手心。

        “艾则？”

        “嗯？”

        “握着我的手，是什么感觉？”

        “没什么感觉。”

        “那这样呢？”许诚一反手握住了艾则的手。

        “没什么感觉。”

        “哦……”许诚一有点明白了，面前这人握着他的手和握着饭盒应该是一样的。

        心慢慢平静下来，他一根一根地松开五指。

        他是在期待什么？

        最后一根手指离开时，一只手包住了他的手。

        “但我想握。”艾则诚恳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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