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三药

柯慕？

        老爷？

        柯夫人抓住柯慕的衣角，目光中除了担忧，又多了几分爱慕。她有一双属于少女的眼睛，像是含了秋水，注视着人的时候，含着期待与仰慕，就连不苟言笑的柯慕都柔和了神情。

        我看着下面呆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后宅的阴私我也不是没见过，不就是公公与儿媳私通吗，也没什么好惊讶的。

        不过这么一想，柯慕对柯佑宗的爱护也就说的通了。

        “宗儿的病怎么样了？”

        “已经让大夫看过了，没什么大碍，柯大福那个狗东西给宗儿下了腹泻的药。”

        柯慕脸色难看地冷哼一声。

        柯大福的做法他是没预料到的，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不过也翻腾不了多久了。

        柯夫人又轻叹一声，“那阳阳的伤呢？好些了吗？”

        “阳阳……”提起柯阳，柯慕的眼神有些复杂，他原本是将柯阳当做柯耀宗的踏脚石，当做他的挡箭牌，没想到在有人反水的时候，柯阳竟然给他挡了一刀。

        他之前对柯阳的百般维护，不过是为了将柯大福的目光转移到柯阳身上，若是有一分半点的真心，也不至于对柯阳动了杀心。

        要说柯慕是个商人，也不尽然，他若当真是商人性情，就应该看得清柯阳与柯佑宗应该选谁。但若说他是个失败的商人，好像也不对，他将柯阳的价值压榨干净，不留丝毫情面，狠辣果断，如同对待生意上的对手一样果断。

        说到底，不过是自始至终没有将柯阳当做一个人来看。

        以假意换真心，这大概是柯慕这辈子做过最赚的一桩生意。

        不知道柯慕会不会良心发现呢？

        我有了些兴趣，换了个姿势，继续看。

        “阳阳他的伤势也没什么大碍，我已经让后厨的人给他加了餐，多关注一二。”

        妇人松了一口气，“阳阳是个好孩子，老爷，我那里有一盒上好的阿胶，一会给阳阳送过去。”

        柯慕揽过柯夫人的肩膀，目光温柔地简直不像柯家背后的主宰者，“芊芊，你有心了，哪里需要你出补品，我自然会让后厨的人给阳阳拿过去，可怜阳阳有那样一个父亲，还要你多费心。”

        柯夫人轻声叹气，“老爷你这是哪里的话，我一直把阳阳当自己的孩子看。”

        柯慕自责道：“也怪我，当年我只顾在外跑商，回来之后柯大福已经被养成现在这幅模样，这些年倒是委屈你了……”

        柯夫人轻轻将头靠在了柯慕的胸膛上，明明已经过了三十年岁，神情却如同少女。

        “不委屈……为了老爷，为了宗儿，不委屈。”

        ……

        他们相会的时间不算长，一开始的内容还有些用处，后面说的尽是些没用的事情，我坐在树上看了一会，只觉得越听越无聊。此时正是初夏，蝉鸣震震，清风徐来，不多时便有了些许困意。

        不知道等了多久，在我嚼着薄荷叶提神的时候，柯夫人终于走了，只剩下了柯慕。

        我摸了摸脸上的□□，从来没有想到时间竟然可以过得这么慢。

        柯慕在树下望着柯夫人的身影远去，脸上的温柔一点点消失，最后变成一片深沉的暗色。

        “三刀。”

        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落在了柯慕的身边。

        “老爷。”

        “夫人心软，对阳阳做的事情不要告诉她。”

        我从上往下看，第一次看见了李三刀的模样。

        他面容冷峻，脸部线条如同刀凿一般。

        “那小少爷那里怎么处理？”

        柯慕沉默了一瞬。

        “现在柯大福已经知道我想让宗儿当下一任家主，他对阳阳也失去了兴趣。”

        “找个机会给阳阳下药，然后推在他头上。”

        我突然觉得有些可笑。

        方才柯慕的沉默，竟然让我以为，他能对柯阳生出那么一分怜惜。

        柯阳的这一刀，算是白挨了。

        那一刀被柯阳挡了，柯阳只受了轻伤，但若是扎在柯慕身上，恐怕是能要了他的半条命。

        “我刚得了一味药，鱼水欢的‘云雨’。”李三刀面无表情，“用在柯大福身上，然后将柯阳引到他的房中，再将这件事情闹出去。”

        父子□□？

        我挪了挪姿势，深吸一口气。

        既然能作出公公与儿媳私通的事情，那想出父子□□的计谋，也没什么好惊讶的。

        柯慕倒吸一口气，看向李三刀，“那可是我的儿子和孙子！”

        李三刀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样子，“要是柯大福为了家主的位置置柯阳与死地，固然有很多人会心生顾忌，然而也会有亡命之徒看他心性狠辣果断，会推选他上位。”

        “但若是传出父子□□，而后柯大福恼羞成怒将儿子杀害的消息，但凡还要脸面的，都不会敢与他共事了。”

        柯慕脸上还是抗拒的神色，却已经不说话了。

        ……也没什么好惊讶的，能想出这种计谋的人，同意也没什么好惊讶的。

        都是为了孩子，都是为了孩子。

        ……有点恶心。

        我摸了一片黄芪去嚼，也没缓过作呕的难受感觉。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两个人终于离开，我做在树上缓了缓，去了柯阳的房间。

        柯阳见到我很是惊讶，“神医，您怎么回来了？”

        我将方才所见和盘托出，我一直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在这里又当捕快又当镖师，就是不做正事，难道就只是好奇柯阳的病情，好奇柯欢的存在，好奇他们杜宇彼此的意义？还是为了那五千两的银子，为了柯府似乎无穷无尽的药材？

        现在我大概能知道一点原因，柯阳与柯欢得我好感的原因，大概是因为在柯府里面，只有他们的气息是干净的，虽然他们生病了，却比那些看似健康的人，更像正常人。

        我将事情说完，柯阳沉默着，似乎没有震惊也没有难过，整个人成了泥塑木偶。

        师父曾说过，有时候善意的谎言也是不可缺少的，我突然有些迟疑，在现在的情况下，将这些事情都说给柯阳，究竟是不是正确的选择。

        可是肩膀上的脓疮，不将皮肉挑破永远不会好，只能在纱布下慢慢腐烂，最后将整个人一并拖进阎王殿里。

        我看着柯阳，过了很久，柯阳突然重重地叹出一口气，好像想明白了什么，又好像彻底放下了什么，挣脱了看不见的枷锁，对什么彻底失望，于是摆脱了无形的禁锢。

        他的眼角突然显出一抹厉色，像是镶满宝石、淬血的利刃，华美而危险。我便知道是柯欢来了。

        “柯阳，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他垂眸，左手握住右手的手腕，对谁许下了承诺。

        “你啊，后悔了吧，那一刀不应该为他挡，他们都是些没心的混账。”

        分明是苛责的话，语气却是心疼地狠了似的，就连遮掩都无法遮掩，只能任由难过与心酸一点点地蔓延出来。

        好像被辜负一腔真情的是他一样。

        真是奇怪。

        然而让我惊讶的是，他的眉眼又变得柔和，冰刀化作一腔春水，轻声道：“不后悔，没事的。”

        他仰着头，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右手紧紧反握住左手。

        “只是后悔连带着你，和我一起疼了。”

        “我偿了他们的养育之恩，自此之后，便是两不相欠。”

        眼前的场景温馨又怪异，分明是一个人的场景，却有两个人的对话。

        柯阳在回答完柯欢之后，整个人一愣，他茫然地看向自己的双手，又有些欣喜地看向我。

        “神医……”

        我突然很想叹气。

        “病情恶化了。”

        要是让师父知道，肯定会处置我的。

        让病人病情恶化，哪里担得上这一声神医。

        许是我的神色太过怅然，柯阳突然看向我，他从床上起身，向我长长作揖。

        “多谢神医，治我相思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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