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玩火自焚

　　虽然很想要，但克莱恩没有立刻做出决定，他还要再去最后一个地方。阑

　　小麦图书馆！

　　他要再去见一次叶夫卡！

　　既然都摊牌了，偶尔来给老板汇报个工作很正常吧，遇到意料之外的情况来确定一下指导方针很合理吧，获得了阶段性成果来述职请功不过分吧，遇到其他“公司”来挖人的行为第一时间表忠心，就说感动不感动吧？

　　没错，克莱恩就是这么优秀的打工人。

　　可理不直气也壮的克莱恩来到小麦图书馆门口时，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拦住了他。

　　是老尼尔！

　　他穿着一身灰蓝色学者长袍，头戴同色圆帽，鼻梁上架着副木质圆框眼镜，像是早就等在小麦图书馆的大门口般，满脸无奈地看着克莱恩说道：阑

　　“你还真是不让人省心，要对神灵保留敬畏啊。

　　唉，叶夫卡先生不想见你，祂说你手里的东西和祂无关，也劝你不要玩火，有些家伙脾气不好，可能会让你，嗯，玩火自焚。”

　　原本脸上满是惊愕的克莱恩，想问老尼尔为什么会在这里。

　　可他仅是踏出一步就瞬间愣在原地。

　　因为刚才老尼尔说到“玩火自焚”时，使用的是……

　　中文！

　　并不是罗塞尔那种把成语加以翻译的名人名言，而是真正的中文，是汉语，虽然老尼尔的口音有些奇怪，但克莱恩结合话语前后的意思，完全能确定对方念出的就是这个成语，不是其他巧合被用在这里的单词。阑

　　在那个瞬间，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就像灵魂也被抽离了。

　　直到老尼尔走过来轻拍他的肩膀，他才回过神，还不等视线完全聚焦，他就既惊慌又期待地抓住老尼尔的胳膊，急迫问道：

　　“你刚才最后说的是什么，是从哪里知道的，是迷雾城的某本文献吗，还是……？”

　　他没有问出那个“还是”。

　　就在他想要问出“是谁告诉你”时，他害怕了，他退缩了，一直藏在心底的那个猜测，让他有些不愿意面对现实。

　　而他心里已经大概有了个模糊的答案。

　　没想到克莱恩会有这种反应，感受到他身上越来越剧烈的灵性躁动，老尼尔脸上露出明显的错愕表情，然后就是凝重，他忍着手臂处的疼痛，勉强挤出些笑容，轻拍克莱恩抓住自己胳膊的手，尽力安抚着他的情绪说道：阑

　　“克莱恩，冷静些，控制住你的情绪，断了！我的胳膊快被你捏断了，我会告诉你的，先冷静下来，好吗？”

　　这会儿才意识到自己手上的力道已经让老尼尔疼的直抽气，克莱恩赶紧松开手，心中如同汹涌波涛般冲击他理智的惶恐情绪也因此被冲淡了一些，然而后面发生的事情让克莱恩整个人都不好了。

　　老尼尔直接把胳膊拆了下来。

　　是的，就是字面意思上的拆了下来。

　　他的皮肤像是窗帘般自动“打开”，然后取出里面由一股股肌肉组织交缠起来的鲜红手臂抖了抖，像是浆洗衣物最后那个习惯性的抖动动作。

　　只见他一边整理着自己的手臂，一边若无其事的开着玩笑说道：

　　“唉，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比我们那时候差远了，要稳重，要幽默，不然女士们连一个礼貌的笑容都不会给你，还好我现在有些特殊，不然你还得带着我去找医生，咱们连个像样的正式身份都没有，可拿不出看医生的钱……”阑

　　克莱恩被教育得一愣一愣的，视线被那截鲜红手臂吸引，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我是谁，我在那，我要干什么的迷惑。

　　但这就是老尼尔的目的。

　　只见他晃动着肉乎乎的手臂让克莱恩回神，就满脸笑呵呵地装回手臂，若无其事地抚平皮肤裂纹，然后才问道：

　　“现在冷静了吗，小克莱恩？”

　　“……”

　　别说是冷静，克莱恩现在都能感觉到冷。

　　虽然遭受了严重的心灵暴击，但来自老尼尔的好意他还是接受了，抬起手揉了揉血管暴突的额头，他勉强维持着笑容，说道：阑

　　“您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幽默，不过我好多了，嗯，应该是非常好，所以能告诉我刚才是怎么回事了吗？”

　　确认过克莱恩的状态，老尼尔眨了眨眼睛，接着用手指了个方向示意他跟上就缓步离开，路上他没有急着说出答案，而是在回答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走吧，我们先去接上邓恩，我刚好得到了一点假期。

　　这段时间我把邓恩留在了多拉格先生那边接受治疗，多拉格先生是迷雾城的守护骑士，也是一位优秀的、善良的心理医生，不仅愿意接受分期支付诊金的无理要求，还愿意在我工作的时候照护邓恩。”

　　发现老尼尔故意岔开话题，跟上来的克莱恩抿了抿嘴唇，什么都没说。

　　他有些读懂了对方的用意。

　　自己的状态其实没有他认为的那么好。阑

　　从见到老尼尔的那一刻，他心中就没有邓恩队长在哪里的疑问，邓恩白天会梦游，行为充满着不确定性，根本没办法独自生活，如果是正常状态下，他一定能注意到这个问题，可他没有。

　　因为他的心被塞满了，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的多余空间。

　　老尼尔是在帮他清空心灵，腾出盛放某些秘密，或者真相的地方。

　　不是什么特别的方法，只是非常日常的闲聊。

　　“呵呵，我的情况你也知道，很多岗位不敢用我这种状态不稳定的神降容器，就连秘术法师塔也拒绝了我的求职申请，要养活两个状态特殊的人，还要给邓恩治病，我只能来找叶夫卡先生，拜托祂给我一份工作……

　　很奇妙吧，我当时也是没有其他办法，抱着试试看的心思，怎么说也算是老熟人，谁能想到真的会获得回应呢？

　　这真像是一场梦，哦，不对！我就算是做梦也不敢做这样的梦，我和……嗯，变成了同事，你一定能理解这种感觉吧。”阑

　　听到这话，克莱恩不自觉露出了笑容。

　　他当然理解。

　　一位神灵毫无神秘感的出现身边，对于存在超凡力量和神灵的世界，这是一件非常离谱的事情，离谱到连梦里都不会出现，因为不可直视神灵。

　　可这还不是结束！

　　最戏剧化的事情是，这位神灵还被他们暴打过。

　　不管起因和过程是什么，结果就是这样的。

　　作为暴打神灵的四人组成员，克莱恩很清楚这种事情不能说出口，连平时回想都不能过于频繁，于是他简单附和道：阑

　　“我想我是明白的……

　　队长的情况怎么样？我现在获得了骑士团编外情报调查员的身份，能有限度的往返迷雾城，应该能帮上些忙。”

　　没有介意克莱恩转移话题过于生硬，老尼尔笑着摆摆手，说道：

　　“不用，迷雾城的贡献点很珍贵，你还是先照护好自己，我们至少不会遇到什么危险，我在小麦图书馆的收入也还不错，否则也不能请多拉格先生帮邓恩治疗，那是位心灵领域的专家。

　　至于邓恩，他的失控并没有发展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多拉格先生定制了一套为期三个月的治疗方案，从十一天前开始，现在他白天梦游已经不会突然攻击人了，这是个好的开始。”

　　两人边走边聊，老尼尔很快就带着克莱恩来到迷雾广场，一个用黄铜围栏保护起来的圆形水晶台面前，没等克莱恩表现出疑惑，老尼尔就走上圆台像个炫耀玩具的孩童般，转过身对他招手，示意他也走上来。

　　这种幼稚举动让克莱恩感觉有些无奈。阑

　　他忘记告诉老尼尔自己有3级权限，可以免费上网，这种名为“西索恩之门”的便捷设施他早就知道并使用过了，而“西索恩之门”和他手中的“西索恩魔戒”都来自同一人，那就是秘术法师塔的主人，一位有资格居住在上城区的大人物。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随着他乖巧、懂事地走进“西索恩之门”，老尼尔很是开心地挥手唤出一幅下城区地区，他指着地图上一些黑白箭头介绍道：

　　“这是你上次离开后才增加的神奇设施，叫做‘西索恩之门’，能把生物和物品传送到指定地点，单独传送人类还是很便宜的，就像这样。”

　　说着他就点中了开拓者广场的传送点，并在确认弹窗上选择是。

　　传送的整个过程非常舒适。

　　等脚下的水晶台升起一圈保证使用者安全的淡金色屏障，仅是一次眨眼的时间，他们就从迷雾城南门的迷雾广场来到西门的开拓者广场，过程中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也没有太过影响感官的声光效果。阑

　　刚结束传送，还不等淡金色屏障完全消失，老尼尔就兴奋说道：

　　“怎么样，有意思吧？这可比‘学徒’途径的‘旅行家之门’要稳定多了，使用条件也非常亲民，简直就是比肩蒸汽机的发明，完全可以在外界投入民用。

　　偷偷告诉你，我私自做过研究，这种传送无法通过灵界拦截。”

　　突然收声的认真窃语，让克莱恩直接放弃了使用“小丑”能力，露出自己最真实的笑容，然后轻声说道：

　　“谢谢你，老尼尔，我已经没事了。”

　　其实那个答案已经非常明显，老尼尔就是在复述叶夫卡的话语。

　　而这位神灵很可能是另一位穿越者。阑

　　比罗塞尔降临的时间更早，比他们更了解这个世界，更了解……真相。

　　克莱恩有告诉老尼尔自己的部分处境，包括成为神灵博弈的棋子，包括会复活，只有关于灰雾世界和他并不是克莱恩的事情没有告知。

　　在这种情况下，让他不敢轻易告诉自己答案的原因，必定是能影响自己生存意志的事情。

　　在他的视角里，叶夫卡的和善必然是一种对应陌生的表层认知。

　　克莱恩的反应也侧面验证了这种猜想，他以为是某种俗语的认知既然不正确，那就只能是惩戒，而且是份量非常重的惩戒。

　　棋子仗着自己有用就对神灵不敬，神灵当然会降下惩戒。

　　他的思路其实不算错，但还是那个问题，他们都不了解神灵，只是在用凡人的思维方式套用在神灵身上，这是一种傲慢，也是一种无知，而且在当前这个情景里，老尼尔缺失了一个关键信息，导致思路严重跑偏，那就是……阑

　　克莱恩也是一尊神灵。

　　稍显拙劣的表演被以这种方式拆穿，老尼尔有些尴尬挠挠头，嘴里小声嘟囔着克莱恩一点都不体谅老年人，就带着他离开“西索恩之门”，选择神秘屋旁边的街巷前往多拉格的玻璃花房。

　　在这个过程里，他说出了和克莱恩猜测相同的答案。

　　叶夫卡不想见他有很多种可能，但原因不重要，能告知两张亵渎之牌和祂无关，那就证明祂的权能在“全知”这个领域要超出暗中角力的几位。

　　祂知道是谁，只是不想说。

　　克莱恩不认为叶夫卡有必要说谎，他还没有这种价值。

　　劝他不要玩火，有些家伙脾气不好，同样可以当成一种提醒，提醒他小心，已经有幕后存在要对他出手了。阑

　　只有说出“玩火自焚”这个中文成语很奇怪。

　　怎么分析都不合理。

　　其中最不合理的推测就是表达善意，让自己认为叶夫卡和自己一样都是穿越者，有着相同的特质，甚至是立场，让自己选择靠向祂。

　　不见面是一种给双方留下余地的做法。

　　符合逻辑，但不符合现实。

　　维尔·昂赛汀让他观看的“失落历史”中，他是一年多后才成为序列5“密偶大师”，现在虽然稍微提前了一点，但要达到祂们的标准成为半神也不会缩短多少时间，在这之前，他就是个想杀一定能杀掉的小蚂蚁，就算死亡不是结束，他的死亡也一定会损害叶夫卡的利益，不然直接这么做就好了。

　　很简单的道理，能垄断为什么要合作？阑

　　而维尔·昂赛汀给他混乱徽章，暗示他来迷雾城一定有祂的目的。

　　他获得那枚混乱徽章的概率一定是无限接近于0，才会让“迷雾君王”这位神灵都要亲自过问来源，才会让白鸽233那么失态，就像是阿兹克先生能看见“死亡”，维尔·昂赛汀一定是看见了什么，才想让他暂时躲开某些事情，在有条件让他快速成长的迷雾城里发育，直到拥有自保能力。

　　这是唯一合理的猜想。

　　只可惜，克莱恩不是鸵鸟，遇到危险把头埋进沙子不是他的风格，就算是真的反抗不了，他也想死的明白。

　　而且，叶夫卡喜欢玩猜谜，另一位却不是。

　　终于在纷乱思绪里整理出一根线头，克莱恩微眯双眼，唤出信息面板看向日期。

　　今天是1349年，11月10日，周六。阑

　　很快就是周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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