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名为“聪明人”的……

“咕噜咕噜……”
  迷雾城上城区，位于东南方向一栋外形极其普通的宫殿。
  透过玻璃窗的光线如同被什么吞噬着，反而给宫殿内部带来一重重黑暗。
  宫殿内没有点亮任何一盏灯，越往里就越接近纯粹的黑暗，没有摆放任何一件家具，没有配置任何一件装饰，只比最原始的毛坯好一点，连负责日常维护与清洁的机械仆役都没有。
  可就是这样一栋长时间无人使用的宫殿，却在今天频繁发出一道道咕噜声。
  清晰，抓耳。
  似饥饿的哀鸣，又似生命的初音。
  它来自于空荡宫殿最深处的黑暗，在一扇扇紧闭门户的最后方。
  那是一片如同在呼吸的梦幻星云，随着无数团星光在其中来回游弋，飘荡在黑暗中的星云不断改变着颜色和形状，时而蜷缩成球，时而延展成河，时而散开成云。
  可不管星云怎么变化，总会有一抹妖异的猩红掺杂其中。
  “咕噜咕噜……”
  随着猩红再次翻涌上来，又是一道诡异咕噜声从星云中传出，那些蒙上淡淡血色的星团随之缓缓展开，显露出它们映照星空景象的透明蠕虫身躯。
  是星之虫！
  构成“学徒”途径神话生物形态的基础。
  星之虫们不断闪现，释放出璀璨闪耀的虹彩星辉，驱散不属于自己的色彩。
  这时候如果将视线探入星云内部，会发现一团格外大的星光团。
  那是闭着眼的半张脸！
  洛蒂的脸！
  大部分时候只有左眼、鼻子和嘴巴，仅在猩红完全消退时，透明蠕虫们重新汇聚过来才能凝聚出完整面孔，偶尔能复现脑袋和小部分身体。
  这团由无数星之虫组成的星云就是洛蒂的本体。
  因为状态不太好，一结束家族集会祂就返回了迷雾城，借助上城区完整的律法力量压制侵蚀，一点点清理来自“堕落母神”和伯特利先祖的污染。
  这不算太困难。
  有“混乱”直接赐予的庇护，它们比白纸上的墨迹还明显，更比老迈的蜗牛更缓慢。
  唯一麻烦的就是无法彻底清除干净。
  这是“堕落母神”权柄的特质，只有等亚瑟取回全部力量才能相对完美的解决。
  至于来自“诡秘之主”的影响？
  暂时没有什么好办法应对。
  本就行走在“占卜家”和“学徒”两条非凡途径最靠近对方的位置，还为了改变命运，窃取不属于自己的恩赐变得更有天赋，祂已经和这位关联太深，任何形式的外力都无法解决根本问题。
  除非有另一位“诡秘之主”！
  或是自己，又或是别人……
  洛蒂很清楚自己的情况，别说是没有机会，就算是有机会祂也不会去争，外人根本无法体会祂对过去那位“诡秘之主”的恐惧。
  玩具小镇的初遇是开始也是结束。
  克莱恩……不，不是克莱恩，是“愚者”！
  “愚者”对自己，对亚伯拉罕，对迷雾城都是最好的选择。
  当初之所以接下猎杀查拉图的任务不去找祖拜尔帮忙，就是为了帮这位未来的“诡秘之主”脱离被叶夫卡操控的命运，从而让他欠下难以偿还的人情。
  有“源堡”和作为混乱使徒的祂，完成这件事不算太难。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可随着密偶带回越来越多的信息，才成为天使不久的洛蒂突然有种落入圈套的感觉，似乎这么做不仅不能帮克莱恩逃离，反而会把他推向叶夫卡期望的那种未来。
  这种感觉很强烈！
  略微睁开仅有的左眼，祂稍显疑惑的自言自语道：
  “有些不对，树人王国那些初代高等精灵的名字怎么和《旧时代神话集》里的某个神系那么相似，既然《旧时代神话集》有‘故事多是虚构，雷同概不负责’的标注，那真实历史的成分应该很少，有一、两个名字对应上还能是巧合，全部吻合也太奇怪了，难道‘丰收女神’也来自旧时代？
  “……树人王国灭亡于‘神战遗迹’诞生的那场神灵混战，而阿尔忒尼斯对应的是‘狩猎女神’，大地教会的神之子为什么偏偏是祂，难道只是因为祂活了下来？”
  洛蒂总感觉有什么关键信息被自己忽略了。
  这本身就是一种灵性启示，可同时作为“占卜家”和“占星师”的祂抓不住这道灵感，能被抓住的只有名为焦躁的情绪，以及没由来的……
  不安？
  往至高殿堂的方向看了眼，洛蒂聚拢部分星之虫复原一只手掌，在星云内部唤出信息面板连续点开好几个聊天窗口，飞快发出一条条讯息。
  与此同时，一张纸牌从星云中掉落。
  当卡牌落地时，牌面披斗篷、戴假面的怪盗洛蒂已经消失不见。
  这是祂手中最强大的密偶。
  不属于魔药体系，而是由亚瑟亲自降下恩赐造就的一位半神，对应……
  “记者”途径！
  ……
  “混乱之眼”指引怪盗洛蒂去了很多地方，没有任何存在能阻拦祂的脚步，也没有任何手段能把所有痕迹都清除干净。

  追溯过去是“记者”最擅长的事情。
  沿着与自己紧密关联的“混乱”与“变化”不断筛选，祂最终再次来到“神战遗迹”的那处断海前。
  相对重要的那条线索来到这里就无法再继续追寻了。
  洛蒂很清楚，线索不是终结于这片介于虚幻与现实之间的海洋，而是位于这片海的尽头，那已经失落在历史中的“神弃之地”。
  “真实造物主”的神国就在那里。
  既然无法继续追溯，洛蒂便立刻放弃，转过头去追溯其他线索。
  先是前往伦堡在霍纳奇斯山脉的边缘短暂停留，祂又前往因蒂斯，中途和蒸汽教会的某位天使打了个照面，因为有急事要忙，祂发现对面不是博诺瓦就直接离开前往下一个地点。
  南大陆混乱旋涡的最中心。
  东拜朗，比曼德城！
  继承“苍白女皇”名号的戴安娜在这里。
  曾经四分五裂的灵教团在这里。
  祖拜尔和纳斯特两位迷雾城天使也在这里。
  这座原本并不起眼的中等规模城市，通过拜朗公主戴安娜、女领主希尔瓦和永生会首领贝斯特多年来的暗中经营，抓住“黄金绿洲”引爆混乱的机会成功崛起。
  曾经没有人理解戴安娜加入黑夜教会成为值夜者，又孤身前往北大陆的行为。
  他们认为这是背叛、是甘做奴隶的卑贱。
  可比曼德城扩建时有蒸汽教会负责城市规划的设计师和工程队协助，有大地教会的主教展现神灵伟力改变地形，建成正式开放时还有黑夜教会的“女神之眼”、风暴教会的主教，以及鲁恩军方的一位将军亲自到访观礼。
  这是谁也没有想到的。
  直到她突然继承“苍白女皇”的名号没有引发任何风波，其他人才多多少少反应过来这位公主到底做了些什么。
  是支持！
  她得到了支持！
  支持来自哪一方不重要，过程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尤其是战火纷争渐起的现在。
  混乱就像是故意避开了比曼德城，让这里过分的安宁。
  从荒野到山林，从农田到村庄，从郊外到城市，行走在经过重新规划的齐整道路上，洛蒂“看见”了真实。
  那是“混乱之火”诡异凝固的景象，整个比曼德城都是。
  与外面的“汹涌烈焰”形成鲜明对比。
  完全消化掉周边部落的领地和资源，比曼德城已经成为东拜朗最大规模的城市，就算加上西拜朗也一样。
  不管是面积、人口这种数字，还是文明程度这种颇具嘲讽意味的指标。
  在地理位置上，排除一些作为战争缓冲带的村庄与聚集地，说比曼德城是与高地王国和哈加提王国接壤的小国也不为过。
  当然，这有个前提条件。
  得到允许！
  在东拜朗需要得到鲁恩国王的加封，换成西拜朗则是需要因蒂斯的任命。
  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这就是现在的南大陆。
  建立国家这种事最首要的条件不是武力和资源，而是允许。
  如果不守规矩，那些衰落、消亡的部落就是下场。
  东拜朗和西拜朗在名义上还属于拜朗王国，属于拜朗皇室的艾格斯家族，可在后殖民时代的当下，这些权利并不属于他们。
  吉祥物才是。
  在这种处境下，那个寻求改变而不是拯救的戴安娜需要一场毁灭。
  能够重来的毁灭。
  在迷雾城，洛蒂比较少关注南大陆的情报和任务，一直是塞西关注的比较多，等后来祖拜尔的状态好一些，这边的任务和委托就基本都被祂的军团成员承包了。
  毕竟是家园故土，嘴上再怎么不在意，私底下还是会偷偷关注。
  基于这个原因，洛蒂对南大陆所谓的繁华城市还保留着过去那种刻板印象。
  陈旧、阴冷、苍白，以及……
  浮夸！
  不是因蒂斯那种求偶期雄孔雀般的视觉系堆砌，而是对生死观念迥异于北大陆认知的那种非主流。
  于是，在真正看见可以用崭新来形容的比曼德城时，洛蒂下意识确认了一下自己在哪。
  实在是眼前这座城市的建筑有着太过显着的鲁恩风格，仅在额外添加的装饰上能看到南大陆特色。
  属于过去那个拜朗帝国的痕迹，那真是一丁点都没有了。
  进入比曼德城，洛蒂先是抬起头看向上方的领主城堡，祖拜尔和纳斯特就在那里，祂没有立刻前往，而是转过头看向南方，让视线穿过一排排建筑进入稍显冷清的黑夜教会教堂，落在西南角一间小祈祷室里的戴安娜身上。
  她在进行日常祈祷，虔诚肉眼可见。
  这位新任“苍白女皇”依旧是穿一身丝质黑袍，画着浓重眼妆，脸颊有深紫色神秘花纹，并将嘴唇涂成纯黑的出格装扮。
  和过去没有任何区别。
  可鲁恩、风暴教会和黑夜教会位于南大陆的势力正遭遇重大挫折，把这样一位信仰“黑夜女神”的虔诚半神闲置在比曼德城，怎么看都不正常。

  比独自享受安宁的比曼德城更不正常。
  战争和灾难又不会放假。
  抬手唤起信息面板，调出所有关于戴安娜的档案，洛蒂立刻发现有三个档案以祂达到7级的权限都无法查阅，其中两个居然连档案名都是隐藏文字的方块，唯一剩下的那个也只能看见“死神教会”这一段，信息非常有限。
  要知道，现阶段除了地位特殊的凯撒，迷雾城只有祂、祖拜尔和塞西三人的权限达到了7级，距离8级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连他们都这样，其他人就更差更多了。
  贡献点这种东西就是赚的越多花的越多，很难存下提升权限的庞大数额。
  祖拜尔是最早追随亚瑟的天使，资历老、位格高、经验丰富，祂的7级权限是因为早期状态不好，而不是极限只到7级。和祂相比，洛蒂和塞西两个普通年轻人完全是因为途径特殊，依靠疯狂刷任务才赶上来。
  由此可见，神灵落在戴安娜身上的谋划很重要，这里面甚至包括对所有事情都无所谓，完全放任迷雾城众人作为的亚瑟。
  可洛蒂找不到任何一个关于戴安娜的任务委托。
  这种程度的关注和放任很矛盾。
  把当前能查阅的信息汇总起来，洛蒂能了解到的是：
  戴安娜因为早期接触玫瑰学派节制派没有达成目的，转而投入黑夜教会负责南大陆事务的“女神之眼”麾下，然后借助这层背景吸引灵教团数个分支的关注，在取得部分进展后，她靠着运作这层关系提升自己在黑夜教会的地位，争取到前往北大陆贝克兰德，接触鲁恩上层权利阶级的机会。
  她那无用的公主身份只有在这里才能发挥最大作用。
  一路走来，她利用了所有能利用的东西。
  可这种小手段终究上不了台面。
  多方经营还无所谓，作为一国公主终究是有些特权的，但意图接触迷雾城就触及了教会底线。
  被送往圣堂关禁闭就是她的结局。
  可谁也没想到，这反而让她被迷雾城选中。
  直到那一刻，戴安娜才真正拥有改变未来的资本，打破自己如小丑般跳来跳去却无法获取实质帮助的现状。
  以得到迷雾城的支持为筹码，她一点点打造自身的特殊引起注意，最终得到觐见黑夜教会教宗的机会。
  经过一场简短的交谈，她获得了神灵祝福，能以执行者而非祭品的身份返回南大陆，参与教会针对灵教团人造死神派的绝密计划中。
  之后就是这场由多方推动，最终席卷整个南大陆的大混战。
  她的目的很简单。
  重建统一的拜朗王国，拿回国家主权，改变拜朗子民生来就是奴隶的命运。
  这是被“黑夜女神”默许，也是被“迷雾君王”认可的未来。
  看到这里，洛蒂一时间神色有些古怪。
  因为戴安娜从迷雾城获得了太多帮助，她很可能还不起，最后的结局大概率是把自己也搭上，洛蒂不认为“黑夜女神”会选择戴安娜做今后拜朗王国的女皇，这和把费尽心思重建的拜朗王国白送给迷雾城有什么区别？
  她实在欠的太多了，得成为天使才有机会还清。
  至于干掉债主这种消债方法……很抱歉，迷雾城的官方回应是：
  “请多来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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