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提前的预言

当俯视世界的独眼睁开时，所有天使层次以上的存在都抬起了头。
  祂们大多能感觉到被注视，却看不到这只眼。
  除了鲁恩奥兰卡伯爵的养子威尔，以及白银城少年戴里克的养子阿兰朵。
  祂们都是“水银之蛇”，掌握着部分“混乱”权柄，可以看见“变化”与“混乱”交织形成的异象。
  两位命运化身都曾准确预言到这一幕。
  但不是现在，而是两个月后。
  未来再次改变了！
  还是个小婴儿的阿兰朵在摇篮里坐起身，睁着那双银色眼眸看向窗外闪电停歇的漆黑天空，有液态水银般的光芒在祂眼中流淌，似是两条银色巨蛇追逐交缠，又似一条河流或分离或融合。
  祂在窥视“命运”，想要知道发生“变化”的原因。
  可祂已经重启，年幼的祂不如全盛状态下的威尔，无法越过对方的干扰“看见”真相。
  数次尝试没有收获祂也就放弃了。
  在摇篮里静坐片刻，祂对空无一人的地方淡然说道：
  “斯提弗，告诉梅迪奇小心些。”
  斯提弗是救赎蔷薇的另一位成员，侍奉“真实造物主”的“圣言天使”，只要在这片废土上呼唤祂的真名祂就能听到。
  而梅迪奇是同为八大天使之王的“红天使”。
  南大陆那场战争已经吸引了太多“猎人”、“魔女”和“收尸人”途径非凡者，拥有“战争之神”尊名的祂自然也不例外。
  此外，阿蒙消失很长时间了。
  祂想做什么不是秘密。
  经过“重启”转生为阿兰朵后，乌洛琉斯已经切断过往那些不必要的命运纠缠，为自己编织干净而纯粹的“命运”。
  提醒梅迪奇还算是顺手。
  但对阿蒙这种执掌部分“命运”权柄又没底线的高位存在，祂根本不会在这种关键时候浪费力量。
  只会有多远离多远。
  见房间角落里的阴影先是扭曲成一个高大人影然后缓缓消失，阿兰朵面无表情整理好小枕头和柔软兽皮，重新躺回摇篮里。
  ……
  另一边，难得穿一身白色正装、戴同色礼帽，打扮成大人模样的威尔刚告别父亲，在一众仆人的陪同下走出阿霍瓦郡的奥兰卡庄园。
  装配好行李的三辆马车已经停在庭院里。
  他们这是要前往南大陆。
  可以看见，最前方的马车旁站着一位发白如雪，脸上没有明显皱纹，做老派管家打扮的老者。
  他远远的就向威尔行礼致意。
  威尔也点头回礼，没有表现出半点不尊重。
  这位是瑞乔德先生，奥兰卡伯爵专门指派给他的管家，深受伯爵信任，负责管理奥兰卡家族在南大陆的产业和资源。
  在某种角度上，威尔也在他的管理范围内。
  因为太优秀！
  不到半年就完成别人正常花费3年才能学完的课程，面对一次次考验总能交出接近完美的答卷，几乎没有少年人手忙脚乱的青涩阶段，又在建立南大陆领地的规划中多次提出颇有亮点的方案，受到伯爵身边专家团成员的连连赞善，以及暗中几位大人物的认可。
  这份优秀让奥兰卡伯爵不安。
  又或是因为……
  神秘！
  哪怕威尔是伯爵亲自从近百位优秀少年中挑选出来，威尔的成长也远超他的预期，大有传记故事里那些传奇角色少年时的模样。
  他原本只是为了培养一位站在明面承担风险的家族代言人。
  可……
  早就摸清楚伯爵的心思，威尔故意找了个机会，装作不知道南大陆的真实情况，主动提出可以早些前往南大陆做准备。
  伯爵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居然答应了威尔的请求。
  大概是一种把决定交给命运来选择的意思。
  因此，当威尔正式向伯爵辞行时，伯爵有好几次想要开口挽留。
  他有点后悔了。
  像威尔这么优秀的养子很难得，如果能培养起来，对日渐衰落的奥兰卡家族会是一个巨大助力。
  真要死在南大陆，未免太可惜。
  可直到威尔离开，他也没有把话说出口。
  以奥兰卡家族在南大陆那边的初步整合起来的资源，只要威尔聪明一点，不故意涉嫌，有教会和军方的庇护是不会出事的。
  而多出这段经历，威尔却能更快成熟起来。
  这很赚！
  他说服了自己。
  但威尔并不在意奥兰卡伯爵的想法。
  当天上那只眼成功凝聚并睁开时，祂就做出决定要赌一把。
  以现有的积累于混乱无序的“命运”中逆流而上，寻找那个祂苦寻多年而不得的未来。
  在这种情况下，身为奥兰卡的人生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进入马车，威尔就摘下礼帽坐到里侧，拿出一本推理小说看起来。
  没一会儿，瑞乔德也在安排好其他仆人和随行人员后进入马车。
  顺手关上车门的瞬间，瑞乔德整个人都放松下来，看向威尔半开玩笑般说道：
  “议长，调查奥兰卡家族的来历还真是困难，我连续拜访过十几位奥兰卡先祖的陵墓才拼凑出一条相对完整线索。

  “但您这会儿……还有兴趣知道吗？”
  议长这种有些特殊的称呼，再加上这种熟络的交谈方式，揭示了瑞乔德的另一个身份。
  生命学派命运议会的成员。
  他是一位命运议员，一位“怪物”途径的半神。
  在威尔决定成为奥兰卡伯爵的养子时，他手下隐藏起来的命运议会成员就开始汇合，舍弃“原始月亮”的信仰进行重组。
  瑞乔德是为了转交“概率之骰”才来到祂身边。
  之后就被留下来调查奥兰卡家族的底细。
  因为威尔平时的课程安排太满，奥兰卡又把自己家族的历史洗的过于干净，导致威尔·奥兰卡这个身份在不动用超规格力量的情况下，实在没时间、也没精力进行深度调查。
  将推理小说随意翻过十几页，威尔略感无聊地回答道：
  “为什么不呢，总不能比这本母亲谋杀父亲，父亲谋杀儿子，儿子又谋杀母亲，结果三人全死，凶手是个窃贼的推理小说更无聊吧？”
  其实这本推理小说祂是第一次看，祂也没有使用非凡能力完成阅读，单纯就是读懂了作者的套路。
  对于祂这个层次的“先知”来说，人类撰写的故事无法带给他任何惊喜。
  微抬眼眸瞥了眼车顶便立刻低下头，瑞乔德缓缓讲述道：
  “奥兰卡家族的先祖其实是第四纪拜朗帝国大贵族赛特家族的分支，一直定居在伦堡，长期混血让他们南大陆人的特征并不明显，算是非常有远见的安排。
  “第一个转折是‘苍白灾难’，在那场战争发生前他们就开始出手资产，舍弃姓氏，花费数代人的时间修改过往，最终迁徙到鲁恩，通过运作得到一个男爵爵位，没有受到牵连，之后平静了很长时间。
  “第二个转折是白蔷薇战争到背誓之战期间，那一代奥兰卡男爵向南威尔公爵献上了一座金矿，从而获得进入鲁恩上层阶级的圈子，于后来的战争中获取军功成为子爵。
  “而第三次转折就是对南大陆的殖民战争，就是因为奥兰卡家族的存在，鲁恩才能在落后于因蒂斯的情况下实现反超，造就如今分割东西拜朗的局面，就是在那个时候，奥兰卡获得了伯爵爵位与封地。
  “但奇怪的是，奥兰卡家族明明完整掌握着‘收尸人’途径序列9到序列4的魔药配方，以血脉为纽带的守护灵，以及几件副作用极小的神奇物品，他们在明面上却没有任何一位非凡者。
  “不像是为了隐藏秘密，因为鲁恩皇室曾赐予他们成为‘仲裁人’的机会，但那一代奥兰卡拒绝了，只是让一位后代加入军方，另一位加入黑夜教会，之后的每一代都是这样……”
  听着瑞乔德的讲述，威尔表情玩味地摩挲着书页。
  眼中的神色越来越复杂。
  因为祂手下就有一位出身自赛特家族的命运议员，目前正受困于命运断绝的危机，无限接近绝对的死亡，被布鲁诺安置在迷雾城。
  有这层关系，祂对赛特家族还算了解。
  这个家族曾出过一位死神教会的死亡大神官，底蕴深厚，即便是在拜朗帝国崩落后，他们依旧相对完整的存续了下来，如今还执掌着灵教团的冥界派分支，从未淡出过历史。
  线索在这种地方汇聚，不得不说……
  很奇妙！
  威尔也没想到自己寻找的答案原来一直就在眼前。
  这么看起来，自己费心思成为奥兰卡伯爵的养子，上那么多无聊课程的行为确实有些滑稽了。
  命运再次和祂开了个玩笑。
  和瑞乔德对视一眼，两人都露出稍显苦涩的笑容。
  这种感觉大概只有“先知”才懂。
  正当瑞乔德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他们同时转过头，隔着车厢看向左前方。
  有奇妙的展开出现了。
  没一会儿，马车就缓缓减速停了下来。
  面带微笑的瑞乔德刚打开车门，就看到一架铭刻奥兰卡家族徽记的马车与他们并排，雪莱小姐的贴身女仆蒂娜刚推开车门，想要过来敲门。
  雪莱就坐在这架马车里。
  今天的雪莱穿着一身明黄色长裙，搭配棕黑色宽檐帽，比平日里多出几分成熟。
  随着双方视线交汇，雪莱眼中满是复杂，她沉默了一会儿，从手包里拿出一个白骨材质的吊坠让蒂娜送过来，然后对威尔说道：
  “南大陆那边现在很危险，拿着它，到那边后比曼德城的使者会找到你，那里的希尔瓦领主和我们家族是故交，她会庇护你，而那里是整个南大陆最安全的地方。
  “请……不要怨恨父亲，很多事情，他也没有选择。”
  带着愧疚说完这些她才看向一脸淡然笑容的瑞乔德，那张精致如同人偶的美丽脸庞上多了几分严厉，略带警告意味地说道：
  “我不管父亲交给了你什么任务，老老实实去比曼德城呆着，一切等战争结束以后再说。
  “这不是商量，而是下一任奥兰卡伯爵的命令，听清楚了吗？”

  听到她这番话，瑞乔德恭敬点头，没有任何反驳。
  而从蒂娜手中接过白骨吊坠的威尔嘴角微勾，没有装作听不懂雪莱在说什么，笑容意味不明地反问道：
  “为什么帮我，你不怀疑我的来历吗？”
  东西上手祂就知道了这是什么。
  类似召唤信使的神奇物品，不过是单向的，能在一定范围里感应持有者的状态和信息，很多天使家族都会为重要的后辈制作这种物品，用来保证他们的安全。
  感觉到威尔与平时的细微不同，雪莱轻轻下压帽檐，然后摇摇头笑着说道：
  “哪有看着弟弟去送死的姐姐，你有什么秘密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叫我姐姐，这样就够了。
  “而且啊，不要小看奥兰卡家族，你很优秀，等我继承爵位，会带你见识这个世界的另一面，一个更加真实和精彩的世界。
  “所以，一定要活着！”
  这是相当真诚的劝诫，劝诫太有想法的弟弟要听话。
  可雪莱看不到的是，听着她这些话，威尔和瑞乔德眼中都浮现长辈名对后辈的宠溺笑意。
  “好啊，我会一直期待着的，姐姐~”
  这是最后的告别。
  雪莱的马车往前，去奥兰卡伯爵的庄园，威尔的马车也往前，去迎接未知。
  重新上路的威尔和瑞乔德许久没有再说话。
  直到看着威尔合上那本无聊的推理小说看向车顶，瑞乔德才轻声说道：
  “这也是‘混乱’引发的变化吗？”
  他既是指突然介入这段命运的雪莱，也是指想要跳出命运的威尔。
  视线穿过车顶看着天上那只独眼，威尔淡淡说道：
  “谁知道呢？”
  ……
  “是啊，谁知道呢？”
  远在南大陆西拜朗的哭嚎河谷，穿古典长袍，戴尖顶软帽的阿蒙一边擦拭单片眼镜，一边自言自语走出这处干涸河床的大裂缝。
  这处地下空间曾是古神“恶魔君王”的神国雏形，存在一个破碎的“深渊”入口。
  阿蒙是在通过狂暴海那处“深渊”入口反向寻找其他“深渊”入口的过程中来到这里。
  祂仿佛隔空接上了威尔的问题。
  但这只是一个巧合。
  真正让祂疑惑的是玫瑰学派放纵派。
  原本这些家伙联合拜血教的恶魔家族，驾驶七艘经过改造的幽灵船起航，想要穿过诸神的封锁接引“深渊”回归现实。
  可他们不见了！
  哪里都没有，能找到的“深渊”入口全部出了问题。
  这就让想要借力引发混乱的阿蒙扑了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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