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趁乱

随着“命运绳结”的“历史孔隙影像”到达时限消失，克莱恩失去了看见“混乱”的能力。
  他呆呆看向南大陆上方空无一物的天空，没有再次召唤“历史孔隙影像”。
  有种难言的悲伤在他心中滋生。
  作为“命运”领域的另一条“水银之蛇”，威尔已经在乌洛琉斯的追猎中逃亡千余年。
  面对背靠“真实造物主”的“命运天使”，祂在这场抉择“命运”神位的争斗中一直处于劣势，不得不靠着躲藏和避让来延续自己的存在，寻找能容纳唯一性的机会，追平与乌洛琉斯之间的差距。
  这种机会无法创造，无法预知，全靠“幸运”。
  接近自己是祂最冒险的决定。
  因为在迷雾城那位把一切都弄得一团糟后，对于执掌“命运”的祂来说，克莱恩的作用已经大幅度降低，投资不仅会拿不到回报，还会惹上难以摆脱的大麻烦，远不如下注给更具份量的迷雾城，又或者……
  “知识与智慧之神”！
  威尔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两位“先知”之一，不可能察觉不到现在的局势。
  但祂依旧选择帮助克莱恩。
  威尔是除阿兹克先生外，唯一对克莱恩既没有恶意也没有企图的高位者。
  当初克莱恩在迷雾城与亚瑟定下契约知晓一切时，亚瑟有施舍般告诉他一些“真相”，比如阿兹克先生寻求的未来是个笑话，索罗亚斯德寻求的未来是个谎言。
  至于威尔？
  祂寻求的那种未来根本不存在！
  因为想要创造那种未来，只有过去那位“远古太阳神”、以及“诡秘之主”这种层次的存在才能做到，前者支持的是乌洛琉斯，而后者……
  克莱恩从来不是“诡秘之主”的唯一候选人。
  过去不是，现在更不是。
  看着朋友走向结束，克莱恩的心里有悲伤，也有愧疚。
  他很想回报威尔的善意。
  可现实很残酷，能不能成为“诡秘之主”，早就和他自己的意愿无关了，此时此刻的“源堡”，比起天降的恩赐，更像一个催命的诅咒……
  他明白威尔为什么要赌。
  状态越来越好的“真实造物主”，自信“重启”的乌洛琉斯，在混乱无序中反复横跳的“命运”……
  种种变化给了祂太大压力。
  不赌，就只能等死了。
  缓缓坐回“愚者”高背椅，沉默在寂静无声的灰雾世界里肆意蔓延，代表“源堡”本质的那扇光门悬挂于后方天际。
  它明明像一颗太阳般缓缓散发着光芒，却让整个灰雾世界一片晦暗，平常举行塔罗聚会的巨人宫殿更是成为光芒之下的至暗。
  光影交织下，仿佛这处灰雾世界也睁开了一只眼。
  随着黑暗中传出一声叹息，信仰光点的金色光芒照亮周明瑞的脸庞。
  ……
  狂暴海，偏离“伟大航道”的风暴中，存在一片天气变化无常的破碎群岛。
  在这里，一天内经历完整的春夏秋冬再正常不过。
  白日炎夏凝结冰霜也很常见。
  在久远的第三纪，最后一个精灵国度就在这里，名为……
  卡欧斯！
  在古精灵语中，卡欧斯是一个极其特殊的单词，有原初、秩序、时间和空间等意思，是世界的开端及开始。
  从来没有哪位原初精灵敢使用这个单词作为自己的名字。
  直到“精灵王”陨落，残余的原初精灵才将这个单词用在最后的精灵国度上。
  为了反抗那位“远古太阳神”。
  自古神时代结束，到“风暴之主”登临神位前，卡欧斯留下了不少传说。
  但这一切都覆灭于“风暴之主”的神罚。
  再后来，经过东大陆化作“神弃之地”，“四皇之战”和“苍白灾难”接连爆发，“狂暴海”隔绝南北大陆的历史节点，卡欧斯彻底消失在历史中。
  如果不是得到“天灾女皇”高希纳姆的帮助，谁也无法在狂暴海找到这个被神灵摧毁的精灵国度。
  克莱恩就是在这片废墟上建立乌托邦。
  这里有他需要的东西。
  卡欧斯东南方，被风暴雷霆笼罩的石林中，周明瑞的身影逐渐从模糊变为清晰。
  不算构建乌托邦那次，这还是他第一次使用周明瑞的身份行动。
  因为乌托邦的基础就源于周明瑞的记忆。
  当他出现在这里，夹杂冰雹的暴雨尽数避开他身周5米范围，被众多高耸石柱引下的落雷闪电也诡异转弯，如同遇上天敌的幼兽，纷纷逃离他身边。
  仿佛一位令天灾恐惧的君王。
  只见他一直抬起头望向天空，左手拿着《格罗塞尔游记》，右手拿着一个怪异的红白球，再没有其他动作，宛如一尊雕塑。
  他在等待。
  ……
  另一边，乌托邦城外艳阳高照的几块肥沃农田。
  海神教会的赛德克正在一片比人还高的玉米田间忙碌。
  是的，就是玉米！
  没有在这个时代登上历史舞台成为主角之一的玉米。

  格尔曼·斯帕罗模样的克莱恩来到这里时，赛德克背囊里已经放着十余种系上不同序号标牌的玉米，它们的颜色、外形和质地都不相同，是标准的实验产物。
  因为没有刻意收敛气息，在田间忙碌的赛德克很快发现了克莱恩。
  看到来的是这位，赛德克立刻面露欣喜，双手各自举起一个果实色彩鲜亮、粒粒饱满如黄玉的玉米，小跑上前打招呼道：
  “神使大人，您来了，您看，我培育出您说的那种玉米了，果然亩产超千斤呢……”
  接过赛德克手里的玉米，被他发自心底的喜悦感染，克莱恩难得露出笑容，说道：
  “不错，你又重现了一种传说，我们离消除饥饿这种苦难又前进一步。”
  在赛德克的视角里，消除苦难和战胜末日是塔罗会的最高目标。
  每个拥有代号的成员都为此努力着。
  自从“海神”成为塔罗会的“倒吊人”先生，乌托邦城外变幻无序的恐怖天灾就一天天好转，罗斯德群岛原住民的处境得到实质性改善，再加上那些奇迹般的粮食和造物，他们也逐渐接受这两个听上去噱头大过实质的崇高目标。
  赛德克是其中感触最深的那个。
  因为格尔曼·斯帕罗专门交给了他一个粮食培育任务。
  以那些每次只能存在几分钟的植物为基础，通过研究这种幻象般的虚假造物，再寻找类似植物进行培育，最终重现传说这种事，自愿成为“耕种者”途径非凡者的赛德克从一开始就不相信。
  不仅无法想象，更是不能理解。
  但他成功了！
  用比离谱更离谱的方法，得到比传说更传说的结果。
  当他亲手培育出比费内波特王国更加优质的粮种时，没有人能比他更懂见证奇迹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根本无法用言语描述。
  “难道‘愚者’先生是超越‘大地母神’的伟大存在？”
  这是深埋于赛德克心中的疑惑。
  也是他相信消除苦难和战胜末日两个目标能被达成的基础。
  此时此刻得到克莱恩的赞许，赛德克一时间激动得热泪盈眶，都忘记了“海神”已经是“倒吊人”先生，以他们罗斯德群岛原住民的礼节低声赞颂“海神”的功绩，等情绪稍微平复些，才依次感激“愚者”先生和塔罗会其他拥有代号的成员。
  虽然这样对“愚者”先生和几位天使不够尊重，但克莱恩没有纠正。
  海神信徒是海神信徒，愚者信徒是愚者信徒，他从来没有强行覆盖信仰的想法。
  信仰这种东西需要纯粹，否则只会对神灵有害。
  把比自己记忆中更加优质的玉米还给赛德克，克莱恩平淡说道：
  “收拾一下离开这里。”
  仅有这一句，并没有其他解释。
  赛德克呆愣片刻，没有多余询问什么，立刻躬身行礼，然后转身走回玉米地。
  处理好实验田这边，格尔曼·斯帕罗模样的克莱恩又传送来到乌托邦的塔罗神殿。
  恩维的母亲摩多·奥尔米尔就藏身在“节制”女士的祈祷厅里。
  他来到祈祷厅门口时，穿一身破旧亚麻长袍的摩多女士已经等候在这里。
  除去闭着眼，她此时和活人没有任何区别。
  用点头打过招呼，克莱恩拿出一面圆镜，而摩多女士直接使用“镜面跳跃”能力进入这面镜子，任由克莱恩将镜子收起，然后带走。
  两人全程没有言语乃至眼神的交流。
  等所有外来者离开乌托邦，卡欧斯东南方石林中的周明瑞才开始行动。
  他走出石林，随便挑了个方向前进。
  一路上不急不缓。
  走过遍布坑洼的灼热焦土，走过裂纹起伏如同层叠山峦的盆地，走过上下左右无序流淌的河流，走过聚拢浓重黑烟为华盖的熔岩湖泊，走过内部燃烧熊熊烈焰的冰山……最终停在连绵阴雨中凭空多出来的一片圆形晴天旁。
  一朵灿金色太阳花在这片小小晴天里摇曳生姿。
  静静看着这朵太阳花，周明瑞没有再前行，一直到某个时刻的到来，他果断按下右手怪异红白球中央的按钮，然后扔向前方的太阳花。
  属于过去的景色如喷泉般从这朵太阳花中涌出。
  它随着周明瑞眼中风景的变化而变化。
  蔓延，覆盖，然后尝试存在。
  不同于第五纪由蒸汽机推至巅峰的文明，不同于第四纪神灵行走于大地的传说，不同于第三纪尽数毁灭于大灾变的神话，不同于第二纪由古神厮杀写满历史的混乱，不同于第一纪启蒙于黑暗和未知的疯狂。
  以周明瑞的记忆为钥匙，不存在于现有历史里的历史开始重现。
  那也是一座城。
  一座道路四通八达，高楼林立，常驻人口与这个时代鲁恩、因蒂斯这种大国几乎等同的……城市。
  卡欧斯的“伤痕”因为它的出现开始“愈合”，岛上混乱且狂暴的天灾纷纷消散，那些早已沉入海底、坠入灵界的岛屿碎片也逐个回归，曾经被这座精灵国度记住的远古精灵们重现，再次演绎过往的片段。

  先是蓝发的精灵，再是远古人类，接着是……
  人类！
  周明瑞记忆里、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那种人类。
  他们是历史的留影，以亚瑟给予的力量为基础，借助这座埋葬无数精灵的岛屿连接那个久远时代，重现于周明瑞记忆中的城。
  因为本就错位的时间和空间，城市里频繁出现逻辑矛盾的地方。
  数量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快。
  当这种“矛盾”积累超过一定限度，周明瑞便将那本《格罗塞尔游记》扔进涌现过去历史的“喷泉”里。
  没有神灵力量激烈碰撞的毁灭性爆炸，也没有难以理解的诡异力量逸散，更没有理所当然的溃败和消融，有的只是普通。
  《格罗塞尔游记》于“喷泉”中翻开书页，其中的文字和图画缓缓消失。
  周明瑞就此转身离开，走进仍在变化的乌托邦。
  这里和他曾生活过的城市大体上相同，只是更加繁华，更加宽阔的街道干净整洁，某些商圈的异域风情更加精美，普通的公园和广场都变成大师手下的绝美园林，本该老旧破败的城区变得古色古香……
  一切都像是加上了滤镜。
  真实中全是虚假，虚假中又全是真实。
  这座城于矛盾中得出了合理。
  当这座名为乌托邦的城市里出现周明瑞之外的第一个活人，这段失落的历史真正回归当前时代。
  接下来是第二个、第三个……数量很快过百，然后过千近万。
  他们大部分来自《格罗塞尔游记》的书中世界，从过去和虚假的历史中归来，依靠特殊的规则力量存在，介于生与死之间，在真正复活前无法离开乌托邦，只有少部分是密偶，负责引导这些归来者。
  没有理会那些神色迷茫的归来者，周明瑞独自行走于记忆中的街巷。
  来到一家开着门的网吧，他拿出一张百元钞票放在无人的柜台，从正常通着电的冰箱里拿出一瓶快乐水，然后在空无一人的坐位里挑选出最舒服的那个坐下。
  喝上一口快乐水，按下电脑开关，他安静等待着电脑启动。
  在看见那个网络连接成功的图标时，他眉头轻抬，顺手点开那只企鹅尝试登录。
  而结果是……
  确实有网络，但企鹅登录失败，提示请求错误。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露出自嘲的笑容，在单机游戏的列表里找到CS图标点开，说道：
  “来一局？”
  回应他的是克莱恩·莫雷蒂，格尔曼·斯帕罗和道恩·唐泰斯三人，他们分别找到位置坐下，格尔曼·斯帕罗没有言语，只是默默打开电脑等待游戏开始，最熟悉电脑使用方式的克莱恩·莫雷蒂活动着手指说道：
  “虽然我没有上手玩过，但打你这个菜鸡应该没问题。”
  周明瑞用白眼回应嘲讽，快速创建好房间。
  感觉有趣的道恩·唐泰斯笑着摇摇头，没有言语，继续琢磨电脑的使用方式。
  当这场游戏开始的时候，时间和历史被愚弄。
  这是一个称得上完美的方案，只要按计划推进乌托邦的建设进度，就能让克莱恩顺利完成后续三个序列的晋升仪式。
  序列2“奇迹师”：让一段遗落的历史重回当前时代；
  序列1“诡秘侍者”：建立一个纯粹由秘偶组成的城镇，并为每一个秘偶设计自身的命运轨迹，让它们通过彼此的互动，演绎一副足够真实的生活画卷，于灵界诞生对应的区域；
  序列0“愚者”：愚弄一次时间、历史或者命运。
  但他放弃了。
  把所有准备都用来跨越天使位格，同时拥有“愚者”、“错误”和“门”三张亵渎之牌的他要尝试愚弄“命运”，提前回报威尔给予的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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