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遇见从倒霉开始

那封拆开的信连带着一沓信纸砸过来的时候，鹿飞略一偏头，这才没砸在他脸上，不过左脸还是被刮了一下，传来一丝疼痛。

        紧接着一根手指几乎点到了他的鼻尖，长长的指甲涂成了血红色，微微地颤抖着。

        鹿飞瞥了一眼沈安然，这个即将上初三的小姑娘正抱着膝盖坐在床头，哭得声嘶力竭的。

        “你还敢来！”沈安然的妈妈把指着他鼻子的手指向下一划，指向了地上的那堆信纸，“这情书怎么回事？”

        鹿飞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而且以他的经验，此时此刻最好闭嘴不说话。

        “妈，你冲鹿飞嚷嚷什么啊！”沈安然蹭地从床上跳了下来，“情书又不是他写给我的，是我写给他的。”

        “你给我闭嘴！”她妈妈横了她一眼，“你才多大啊，你懂什么情情爱爱啊！雇家教是让你学习，是让你学处对象吗？”

        鹿飞已经不是第一次体会这种百口莫辩的感觉了，可心头仍旧有一万只草泥马奔了过去。

        “你什么东西啊！”沈安然的妈妈用她那只鹰爪似的手，一把将他推到了客厅里，然后走到沙发那儿，从茶几上的钱包里拽出来一把百元大钞，动作麻利地查了几张，随手往天上一扔，“拿钱赶快滚，再让我看见你我就报警！”

        鹿飞看着地上散落的钱，咬了咬牙，默默蹲下了身。

        他不慌不忙地捡了九张百元大钞，剩下两张看都没看一眼。

        这周只补了六天课，今天的课还没来得及上，刚进门就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课时费自然不能要。

        从沈安然家出来的时候，太阳被一大块云遮住了，天看起来阴阴的。

        鹿飞蹬着他那辆好像随时随地都要散架的自行车，飞快地从小区门口挡车器旁边的缝隙掠了过去，站岗的门卫也不知道喊了一句什么。

        他没理会，反正以后再也不会来这里，也用不着每次都要看门卫的眼色才能顺利进入小区了。

        这条路跑了一个暑假，鹿飞早已跑熟了，距离船厂不算近，但今天不知怎么回事，好像没一会儿就到了中源大道。

        前面是东北虎林园，从它旁边的十字路口向右一拐，用不上十分钟就到家了。

        这一片一如既往没什么车和也没什么人，鹿飞骑得很快，只在快到了十字路口的时候才稍稍放慢了速度。

        就在鹿飞的自行车前轱辘已经拐弯了的时候，他注意到有个人骑着车飞快地从船厂方向驶了过来，而且速度惊人。

        恰在此时，对面街角的大楼里突然涌出来一群老头老太太，有的沿着街边走向了船厂的方向，有的却直接往马路这边冲了过来。

        鹿飞在心里替那个人暗叫不好，一个老人十万，这一自行车撞上去，没有百十来万怕是解决不了。

        那辆速度惊人的自行车主人，显然没料到街口会突然涌出来这么多人，并且把前方和右侧堵得死死的，可他几乎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车把向左一拧，对着鹿飞就射了过去。

        “看着点”鹿飞还没来得及说人字，那辆车的前轱辘已经撞在了他腿上，在那一瞬间，他甚至都没感觉到疼。

        “我操”那辆车的主人骂了一声，然后身体就不由控制地跟着自行车往右栽了下去。

        鹿飞没有时间做出任何反应，只听见那人车前轮辐条发出嘎登一声，他的自行就像被一股巨大的力猛地拉了一下，整个人跟着车一块朝着那个人砸了下去。

        那个人的反应倒是很快，刚摔到地上就撑着要起来，但几乎同时砸过来的鹿飞和鹿飞的车压住了他左腿。

        “我操”他几乎从喉咙里骂出了一句脏话，左腿小腿外侧瞬间传过来一阵令全身收紧的疼痛。

        与此同时，他将左手伸了出去，托住了鹿飞撞向他自行车把的脑袋。

        脑袋是托住了，可托不住惯性，鹿飞的脑袋连带他的手一块撞在了车把上。

        手背上没什么肉，骨头硌在车把上的痛楚比小腿被砸了一下还要猛烈。

        鹿飞万分狼狈地爬了起来，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个人在千钧一发之际选择撞他，在沈安然家就憋着的火气瞬间就炸了。

        “你他妈有病吧！”他看都没看那个人一眼，俯身去扶自己的车子，却发现左侧的脚踏板别在了对方的车前轱辘里。

        他也没耐心去小心翼翼拆解，直接用蛮力往上一拽，只听嘎噔一声，脚踏板从那人车前轮的辐条里蹦了出来。

        那人刚扶着自行车站起身，听到鹿飞那句骂他有病的话，两只手臂一推将车扔了过去。

        鹿飞没想到这人会用自行车做武器，更没想到这一推之下力道惊人的大，忍不住向后趔趄了一步，险些再次摔倒。

        那人扔出自行车后，右脚就又朝着鹿飞踹了过去，这一脚无论是力道还是速度，都带着肉眼可见的嚣张和跋扈。

        鹿飞的反应也很迅速，没等脚下站稳，手上一送将那人的自行车推了回去，三脚架刚好套在了那人腿上，他跟着回踹了一脚。

        那人右腿卡在三角架里，鹿飞踹过来的力道就全都落在了他正疼得打颤的左腿上。

        他的左腿毫无意外地撑不住了，接着整个人就背摔在地上。

        “我”那人只说了一个字，后面的话就被后背火辣辣的痛感淹没了。

        就在他准备起来再大战三百回合的时候，那群老头老太太迅速地围了过来，把俩人隔开了。

        然后七嘴八舌，九嘴十舌

        “哎呀，小小年纪打什么架啊！”

        “快起来，打坏没有啊？”

        “你们是哪个学校的学生啊？眼看明天就开学了，怎么还打起来了？”

        后面被他俩逼停的汽车也开始鸣笛催促。

        鹿飞瞥了一眼那个人，正了正已经遮住了半只右眼的口罩，跨上车子骑走了。

        骑了几米他就发现车轱辘一直在画圈，低头看了一眼，前泥板已经歪了。

        大概是流年不利。

        他心里叹了口气，今天就不应该出门。

        转眼到了船厂，鹿飞进家门之前仔细检查了一番，确定自己身上没有明显的打斗痕迹之后才打开了院子的铁门。

        “哥。”鹿鸣正在小院子里玩泥，抬头看见他后开心地蹦了起来，然后迅速地把手里的泥藏到了身后。

        “嗯。”鹿飞把自行车靠在厨房的窗前，看见弟弟藏泥的动作勾了勾嘴角，装作没看见，“我给你出的习题都写完了？”

        “中午就写完了。”鹿鸣得意地说，“都放你书桌上了。”

        鹿飞笑着点了点头以示嘉许，然后走进了房里。

        “今天回来的这么早？”妈妈卢萍从卧室门口探出头来问。

        “啊···”鹿飞正准备把路上想好的理由说出来，突然发现妈妈正想把手上的抹布藏起来。他皱了皱眉，“不是跟你说过，我晚上回来再擦嘛！”

        “我待着也没事，顺带手就擦完了，你晚上回来说不定什么时候呢。”卢萍摇着轮椅从卧室里出来，“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哦···”鹿飞听见话题又绕了回来，愣了一下，“那小姑娘要跟爸妈出门，今天就补了一节课。”

        “出门？”卢萍感觉有点诧异，“那孩子开学不也上初三了吗？明天就开学了还出门？”

        “妈，你就别操心人家的事了。”鹿飞强挤出一丝毫无破绽的笑容，“她出门正好，我能回来给你和二鸣做饭，我先去换身衣服。”

        回到自己的卧室，鹿飞松了一口气。

        他愣了一会儿神，才把体恤和裤子都脱了，这才发现裤子的腿弯那里有一道口子，一定是刚才撞车的时候被什么刮开的。

        腿没受伤，但裤子破了让他很心疼。高中一年他身高猛蹿到一米八三，之前的很多衣服都穿不了了。

        去年他只买了两条裤子，那条运动裤穿了一次两条裤腿就起满了球，洗完了还掉色缩水。

        这条休闲裤还马马虎虎，算是物美价廉的代表了，可惜今天还被划破了。

        想起和自己撞车的那个人，鹿飞就气不打一处来。

        这个眼睛长肚脐眼上，满脸嚣张的人实在讨厌，遇到路口还不减速也就算了，从老头老太太和他之间选了他撞也可以理解，毕竟自己年轻，撞一下顶多擦破点皮，撞上老头老太太可就不好说了。

        可撞了人连句道歉都不说，还主动发起攻击，这就太操蛋了。

        本来就一肚子气，偏偏又遇到这么个脑残，简直是倒霉到了极点。

        可是这个人伸手托住了自己的脑袋，不然后脑勺恐怕要撞到那人的车把，隔着一张手掌，他都能感到那一下撞击的力道。

        那又怎么样？

        撞了脑袋不过就是疼一下，流点血，裤子破了经济可要受损失。

        鹿飞对于自己这种要钱不要命的想法感到有点无奈，又叹了口气，到衣柜里将那件起球的运动裤找了出来套上了，又从衣架上扯了一条黑色体恤。

        他换好了衣服走出了卧室，才突然意识到后院连日装修的噪音竟然不见了。

        “装修完了？”鹿飞念叨了一句，又如释重负地说，“总算装完了，不知道还以为他们家挖防空洞呢！”

        “一整天都没什么动静！”卢萍笑了笑，“听赵靖妈妈说是卖出去了，好像还是被挺有钱的人买走的。”

        “现在有钱人脑子是不是都坏掉了，”鹿飞一边往厨房走一边没心没肺的笑着，“跑到船厂来买房子。”

        “船厂怎么了？”卢萍在他路过自己身边的时候往他腰上拍了一巴掌，笑着说，“你在这出生长大，还委屈你了！”

        “委屈倒是不委屈。”鹿飞回头看着妈妈笑了笑，“我就是觉得这有钱人想法也挺神奇的，冰城那么大，偏挑船厂买房。叮咣装修这一个月，差点把这一片都震塌了，破成这样了还买。”

        他一脚已经跨进了厨房的门，又转回身说：“可能是这些有钱人好日子过惯了想返璞归真吧，到咱们这来体验一下普通百姓的生活。”

        “那也好，说不定哪天又来个有钱人也返璞归真，把咱们家的房子也买了。”卢萍摇着轮椅追到厨房门口，“咱们娘儿三个正好搬到楼房里去。”

        “得，您这腿脚还是住平房更方便一些。”鹿飞打开冰箱冷冻室，从里面拿出来一袋鸡爪子，转头笑着说，“搬到楼上我还得给您雇个保姆。”

        “不用保姆，现在高层不都有电梯吗？”卢萍一手扶着厨房的门框另一只手捏着腿，“哎，这袋鸡爪还是上次三刀一块送来的吧？”

        “嗯。”鹿飞将袋子撕开，找了个盆接了半盆水，把鸡爪子全都放了进去，“这一年咱家吃肉就没怎么花过钱。”

        “哥哥哥哥”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趿拉趿拉的声音，鹿鸣一路小跑到厨房门口，“我被炸了。”

        鹿飞和卢萍看了一眼，同时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孩子也不知道跟谁学的，用泥巴捏成碗的形状往地上砸响，总是被蹦满脸满身的泥点子。

        “你都多大了还玩泥？赶快去把衣服换了。”鹿飞又好气又好笑，“今晚洗个澡，我晚上回来就去你屋里检查，要是在你身上搓下泥来就把你打醒，听到了吗？”

        鹿鸣笑嘻嘻的答应了一声，又是一阵趿拉趿拉声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我说忘了点什么事呢！”鹿飞看着门口的妈妈，“忘给他买鞋了。二宝给他的这双鞋大了不止两码，穿着跟铁鞋似的。”

        他原本打算今天补完课回来路过商场的时候去给鹿鸣买一双鞋，可被人无端骂了一顿还丢了补课的活，心情差到了极点，把买鞋的事忘得干干净净。

        “你也该给自己买一双了，你那两双鞋脚跟都磨坏了，有一双底子都要裂开了。”卢萍语调听起来很平常，但心里却连连叹息，那种刻意隐藏的感觉自己拖累儿子的情绪又席卷上心头，她强抑制住心中的波澜，又笑了笑，“你脚是不是又长了，我看那双晾着的鞋大母脚趾头都快顶出来了！个子也长了三四公分吧？”

        “五公分。”鹿飞又转头笑了笑，“一米八多了！”

        被一群老头来太太围着的感觉非常不爽，特别是在被人踹翻在地以后，连找个特定发火的目标都找不到。

        “看够了吗？”叶扬一个人跟一群人瞪视有点力不从心，扶起车子走出了包围圈。

        他胸腔里的气还往上冲，生平还是第一次在打架上打输了，让人一脚连车带人踹翻，简直是奇耻大辱。

        不对不对，应该是棋逢对手。

        叶扬心里这样想，一开始也没打算要揍他，毕竟是自己撞了人，根本就没出全力，后来要不是这些老头老太太在旁边挡着，早就打得他妈妈都认不出来他了。

        他努力回想了一下那个人的样貌，想记清楚了以便日后算账，却突然意识到那人好像戴着口罩，只露着一双明亮的眼睛和两条犹如弦月一般色如墨的眉毛。

        虽然那双眼睛里现在全是热腾腾的杀气，不过单从眼睛和眉毛看，这人有点过分的漂亮。

        “操！”叶扬十分不屑地骂了一声，“长得跟个娘炮似的。”

        不过从那双眼睛和两条眉毛就能判断出那人年纪不大，应该也是个高中生。

        头发很长，身材挺拔，身量跟自己差不多，只是看起来偏瘦。

        他回头看了一眼，早就没有了那个人的影子，咬了咬牙，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这时兜里的手机噔噔噔噔传出来一连串的消息声，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看着微信图标右上角的三个红色数字，他有种想把手机扔出去的冲动。

        叶扬实在理解不了罗贝贝这个女孩，明明已经分手了，明明她知道自己最讨厌这种轰炸式的消息，她却还坚持这么做。

        他打开微信，点开最上面的对话框，消息还在像滚动屏幕一样往出弹，全是一长串的表情。

        不满的，委屈的，抓狂的，愤怒的，哭泣的

        他越看越烦，突然又弹出来一段语音。

        “叶扬，我说了我不同意分手，你转学我也能找到你，你···”罗贝贝的声音好像在哭又好像在吼。

        叶扬没有听完直接点开她的头像把她拉黑了，把手机揣回了兜里。

        就在他准备骑车走人的时候，兜里的手机又噔噔响了两声。

        “我他妈···”叶扬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脑门，心说我都把你拉黑了你还能发消息，可掏出来一看竟然是表姐沈群发来的，

        -到哪了？

        -你不说你骑车也比我们开车快嘛！

        叶扬刚想回复，沈群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怎么，还没起飞呢？”刚接起电话，沈群就喊着问了一句，声音听起来像在嘲笑，“是不是发现自行车没有翅膀啊？”

        “你有事没事？”叶扬不耐烦地回了一句。

        “你到哪了？”沈群好像在极力忍着不笑出声，“我发微信你怎么不回我啊？”

        “你给我时间了吗？”叶扬冷冷地说，“你消息过来我就看见了，刚要回你电话就追过来了。”

        “我这不是怕你刚来，人生地不熟的，再走丢了嘛！”沈群顿了顿又说，“你赶快过来吧，我给你介绍我男朋友。”

        叶扬听见男朋友三个字皱了皱眉，就算是最亲近的表姐的男朋友，他也不想见。

        “你听见没啊，赶快过来！”沈群扯着嗓子吼了一声，“你有没有给你爸···”

        叶扬听见那个“爸”字直接挂了电话，把手机揣回了兜里。

        他死死地攥着手机，手背上暴起了血管，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城市，心里除了被流放的不爽之外，再也没有什么了。

        这时，沈群又发过来一条微信。

        -查干湖鱼馆，快过来，菜都要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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