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两个世界的人

叶扬来到“查干湖鱼馆”的时候，菜没有凉，甚至还没点菜。

        只有瞪着一双诧异的眼睛看着他的表姐沈群和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

        “我男朋友丁宇。”沈群指着男青年给他介绍，又对丁宇说，“我表弟叶扬。”

        “久闻大名如雷灌耳啊，”丁宇冲他点头笑了笑，“沈群总跟我提起你。”

        “怎么样？”沈群得意地看着丁宇，“我弟是不是帅得人神共愤？”

        丁宇点了点头，态度非常诚恳。

        叶扬一进门他就注意到了，这小子不但帅得人神共愤，而且浑身都是又酷又嚣张的刺。

        脸上的表情给人一种我不好惹的感觉，简直拽得上了天，凭这一点就可以断定他是沈群的表弟。

        “你为什么这么想不开啊！”叶扬坐下后靠向椅背，对这种司空见惯的赞美毫无感觉，一脸的无所谓，“跟我姐谈恋爱？”

        “我也是舍己为人。”丁宇笑着说。

        “你可想好了再说。”沈群横了男朋友一眼，翻起桌上的菜单，又从菜单上方露出眼睛扫了一眼叶扬，“你这刚落地不到四个小时，又跟谁打架了？”

        “你怎么知道？”叶扬在自己身上看了看，好像并没有留下什么打架的证据。

        “别找了。”沈群摇了摇头，“证据不在身上，在你脸上。你一进门就不停地皱眉，从小一生气就皱眉毛。”

        叶扬被她这么一说才意识到自己两条眉毛都快拧成麻花了，他啧啧两声，将深锁的眉毛慢慢舒展开了。

        “看你这表情是打输了啊弟弟？”沈群盯着他看了两秒钟，脸上的表情仿佛写着幸灾乐祸四个大字，“不应该啊，你不是天下无敌吗？”

        “人家打输了你还说风凉话！”丁宇笑了笑，“你这姐姐可真残忍。”

        “快点点菜。”叶扬感觉很没面子。

        “服务员。”沈群高声叫喊，又转头对丁宇说，“那你是没见过他揍人，你要是看见了就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残忍。”

        “你们姐弟俩”丁宇看了一眼沈群又看了一眼叶扬，这姐弟俩表情拽得十分一致。他还想说点什么，看见服务员走到了桌边，就只张了张嘴没说话。

        沈群一口气点了八个菜，三凉四热一个汤，也没问别人的意见。

        “你是想喂猪吗？”服务员走后，丁宇说，“你点这么多咱们三个吃得完吗？”

        “你没受伤吧？”沈群没理他，盯着叶扬问，“你要是哪疼就说，别不好意思啊，他是大夫，会看。”

        “别听你姐瞎说，我就是个医学生，本科还没毕业呢！”丁宇笑了笑，“看个感冒发烧还凑合。”

        “感冒发烧用你看，”沈群撇了撇嘴，“我都能看，发烧吃退烧药，咳嗽吃止咳药，发炎吃消炎药”

        “感冒也分很多种，”丁宇不屑地说，“流行感冒、病毒感冒，还有什么暑热感冒、暑湿感冒、流行感冒，每种感冒还有可能伴有并发症，具体用药用量你知道吗？”

        叶扬听着对面这俩人抬杠，终于知道丁宇为什么和他姐谈恋爱了。这俩人哪里是吵架啊，明明是在秀恩爱。

        这狗粮撒的，一把一把的往过扔。

        “你俩差不多得了啊！”叶扬很不耐烦地说，“这还一单身狗呢！”

        “你不是在北京有一个女朋友吗？”沈群笑了笑，“不对，不是一个，你从初中开始处了四五个了吧！”

        “分了。”叶扬想起这事就感觉胸腔里塞满了烦躁。

        “你两个月前才因为那小姑娘把四个人的肋骨都踹折了，”沈群一脸的震惊，“这么鲜血淋漓残忍至极的爱情说分就分了？”

        “烦，一个比一个烦，我一天就哄她玩了。”叶扬皱了皱眉，又对丁宇说，“你就没有烦的时候啊？我姐这人作起来能上天入地翻江倒海，你这身板可拉不住。”

        “还好啊！”丁宇笑得十分自信，“我还扛得住。”

        “听到了吗？”沈群看着叶扬得意地笑着，“这才叫谈恋爱。你一天摆副臭脸，有多少女朋友都会被你吓跑。你现在还小，身边的小姑娘还没有成熟的审美，就喜欢你这种帅酷型的，再过两年你就不吃香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啊？感情你喜欢我是我不够帅酷吗？”丁宇一脸的不乐意，又自言自语似地说，“我感觉我挺帅的啊，比你弟弟也没差多少”

        “没你的事。”沈群横了他一眼，“我说他呢！”

        “如果这就是谈恋爱，我宁可打一辈子光棍。”叶扬一副无所谓的口气，“哄一次两次也就够给她面了，不知道见好就收，我有那闲工夫养条狗多好啊！”

        “兄弟，你那是还没有体会到爱情的滋味，”丁宇看着他说得很认真，“等你尝到了甜头就不觉得烦了。是不是，亲爱的？”

        他最后一句话是对着沈群说的，一把勾住了她的脖子拉到了自己怀里。

        叶扬心里很不以为然，看着眼前这俩人腻腻歪歪的感觉一阵恶心。

        直到服务员将菜上齐，沈群和丁宇俩人才分开。

        “你怎么不吃啊？”沈群看着拿着筷子一动不动的叶扬，“我点的可都是你爱吃的，北方菜，你在北京也吃过啊！”

        “吃饱了,你们这一把一把的狗粮扔过来，我不想吃都躲不开。”叶扬冷笑一声，“我就不该来跟你们吃饭。”

        他有点莫名其妙，自己也算谈过几场恋爱，每一次的结局都烦得要命，明明一点甜蜜的滋味都没有，但今天看见他们俩腻腻歪歪的，心里竟然酸酸的，也不知道是羡慕还是嫉妒恨。

        “得得得，你也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们了。”沈群给他夹了一块排骨，“你刚过十七岁的生日没多久，爱情的事以后再说，咱先说你打架的事，你到底受伤没有？”

        竟然又被她绕回来了，叶扬心里叹了口气。

        “没有。”他在排骨上咬了一口，滋味还不错，“就和一辆自行车撞了，没想打他，妈的竟然踹了我一脚。”

        叶扬突然意识到自己当时只是被“有病”那两个字激怒了，好像真没有要揍他的意思，扔自行车过去就是想吓唬吓唬他。

        他嘴里说着，脑海里浮现出那个人的样子，突然画面变成了那个人眼睛的特写。

        “这回知道不是每次打架你都能赢了吧？”沈群咧了咧嘴，忍着没笑，“冰城不比北京，没有你爸爸和你舅舅罩着你，你最好老实点。”

        “不是有我最亲爱的姐姐呢嘛！”叶扬吃着排骨，头也不抬地说，“我怕什么！”

        “就是因为有我，我拜托你可别害我。”沈群看着他，“在北京你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闯了祸有你爸和我爸，多大事都能帮你摆平，在这你要是闯了祸，那就是我没看好你，我也有责任。”

        大概是觉得自己转学来这里等于被流放三千里，叶扬心里早就打定主意，祸不但要闯，而且要闯个大的。

        你们就等好吧！

        “你爸可说了，只要你把高中剩下这两年稳稳当当念完，就送我一辆小跑。”沈群见他不说话又笑着说，“姐姐这车可着落在你身上了。”

        你想得美吧！

        叶扬笑着看着她，心想等我开学就给你们制造个惊喜。

        至于这个惊喜是什么，他还没想好，也没有什么具体计划，反正自己到哪都挺招人，不是招人喜欢就是招人烦。

        被人喜欢和被人烦的结果是一致的，所以惊喜总会有的，而且会很快。

        “这些你拿好，”吃完了饭，沈群扔过去几张卡，“一张是附中要求办的银行卡，我给你存了五万，省着点···你随便花吧，一张是健身房的会员卡，我给你办的是季卡，你要是不喜欢就换一家，千万别砸人家器材了。”

        沈群见他没有发表意见的意思，接着说：“地址在卡上，骑车也就四十分钟，剩下那张是酒店的房卡，你那房子还有点收尾工作要做，你还得住几天酒店。”

        “我不住酒店。”叶扬在那张房卡上点了点。

        “一楼。”沈群将这两个字说得抑扬顿挫，然后叹了口气，“你这不敢住楼房的毛病什么时候去治治啊！就那破平房只卖不租，不给你装修你肯定不住，买房装修花了不少钱，你别忘了提醒你爸啊！”

        “你自己找他要呗！”叶扬面无表情地说，“随便你加多少，反正他有钱。再过两年一拆迁，说不定你还赚了呢！”

        “房本我写的是你的名字，所以房子是你的。”沈群露出胜利的微笑说，“再过一百年，拆迁也轮不到那儿。”

        “我觉得那挺好的。”叶扬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吃了那么多狗粮，又吃了一盘子排骨，感觉有点撑，“很有生活气息。”

        “你不是就喜欢纸醉金迷夜夜笙歌的生活吗？”沈群疑惑地看着他，“怎么突然又喜欢安静了？”

        “你···”叶扬伸出右手食指晃了晃，“···一点都不了解我。”

        “我了不了解你不重要，”沈群嘴角勾出一丝笑意，“重要的是···”

        “我自己了解我自己。”叶扬抢着说完，呲了一声，“你一个学金融数钱的，就别跟我装深沉了。”

        “叶扬，我建议你以后发脾气之前先做个深呼吸，打人的时候想着手下留情四个字。”沈群看着他，好像下了很大决心似地说，“你就算不为你爸也该为我爸想想，权力不是万能的，毕竟在这个国家，他的官不是最大的。而且权力越大，盯着它的眼睛就越多。小时候咱那大院里的孩子哪个没被我揍过，你看我现在，不也夹着尾巴做人嘛！”

        “真没看出来！”叶扬几乎与丁宇异口同声地说出了这句话。

        这话其实不用沈群说叶扬也明白，他之前从来没想过自己闯的祸会给舅舅带来麻烦，毕竟自己从小就生活在舅舅家，他知道舅舅把他当儿子一样疼。

        他叛逆闯祸跟人打架的原因，有一半是因为自己的坏脾气，另一半是针对父亲，他没想过也不想牵连别人。

        只不过自己打起架来下手没轻没重的，之前打伤了人，都是家里赔钱道歉，最多再动用一些社会关系也就解决了。

        但最近这一次的祸他闯得有点大，如果舅舅不是个当官的，官还不小，并且又亲自登门和解，他恐怕就要被拘留了。

        被打的人家里也很有背景，根本就不差钱。

        叶扬不怕被拘留，也不怕被报复，初生牛犊不怕虎，他什么都不怕，可他知道如果他出了事，舅舅绝不会不管他，那后果就很难说了。

        他不想给舅舅惹麻烦，所以姐姐这个建议他在心里默默接受了。

        从饭店出来的时候，叶扬的心情已经低到了全天最低点。

        看完房子回来的时候他心情真的很不错，连日来蒙在心上的阴霾被空气中余留的盛夏余温渐渐扫光，接着那台新买的尼克斯飞驰的车速又将心情推向了高点。

        可转眼就撞了车，好心情就像过山车一样急转直下，直到吃完饭沈群提起了他这次惹的祸，叶扬能清晰地感觉到心情直接坠落到了深渊里。

        天就要黑了，估计没有反弹的可能了。

        “明天就开学了，”沈群拉开车门后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又说，“用不用我送你去啊？”

        “不用。”叶扬双手插在运动裤的裤袋里，一副冷酷到底的表情，“我知道该怎么办。”

        “是啊，叶大少爷转学都转出经验了。”沈群笑着钻进了车里，却又摇下车窗，“先到副校长室找丁世礼副校长。”

        “丁世礼？”叶扬看了一眼丁宇，直觉告诉他这两个姓丁的人必定有某种关系。

        “他爸爸。”沈群指着丁宇说，“我未来的公公，给点面子。”

        难怪转学办的这么顺利，还是冰城数一数二的学校，原来背后有这么硬的关系。

        “好。”叶扬懒洋洋地答应了一声，跨上自行车扬长而去。

        “别看了，人都不见了。”丁宇笑着说，“放心吧，我爸爸会罩着他的。”

        “我不是担心这个。”沈群眼睛还望着叶扬远去的方向，“他高一一年转学了三次，每一次都统一学校的黑白两道，这是第四次了，再出点什么事，就怕天王老子出马都没有学校敢要他了。”

        “等他长大了就好了！”丁宇在一旁安慰说。

        长大了就真的会变好了？

        沈群心里表示怀疑，这个表弟从小跟她一起长大，他身上有几根毛她都知道，就那个一点就炸的臭脾气，不知道什么人才能克制得住。

        鹿飞在把包房里的第四桌客人送走后，终于有空闲到店外面的胡同里抽了根烟。

        他靠着墙朝着夜空吐着烟圈，看着隐隐约约的星星，脑子里空白一片。

        突然胡同的另一边传来了脚步声，他不用看就知道是后厨的厨子出来抽烟了。

        但他还是转脸看了一眼，在确定是炒菜师傅老杨和凉菜师傅大力后，他笑着打招呼说：“杨哥，大力哥。”

        “小鹿啊！”老杨嘿嘿一笑，“今天累坏了吧！”

        “还好。”鹿飞笑了笑，赶紧把裤袋里的烟掏了出来，递了出去，“今天客人是比往常多了不少。”

        “咱们这个店离学校近，明天就开学了，差不多都是送孩子的家长，请客送礼找关系的，都来这吃饭。”老杨接过他的烟盒，拿了两根烟，一根叼着一根夹在了耳朵上，又把烟盒递给大力，“哎，对了，小鹿，你也是学生吧，哪个学校的？明天是不是也该开学了？”

        “我也在附中，开学高二了。”鹿飞老实回答。

        “附中的啊？”老杨有些惊诧，随即哈哈一笑，“这么早就出来打工，学习不好吧？我儿子也是附中的，学习好着呢，年级排名二百多，上学住校，晚上上晚自习到十点多，放假了上补习班，玩的功夫都没有，你还有时间出来打工，是不是怕高中毕业了考不上大学，先提前出来历练历练啊？”

        “是啊。”鹿飞笑着应了一声，又抽了口烟，吐出一串串烟圈，在黑夜里隐隐发亮。

        “三刀说你学习挺好的啊！”大力插口说，把烟盒递回给鹿飞，“这小子又蒙我。我说嘛，他学习啥也不是，怎么可能有学霸朋友。”

        鹿飞接过烟盒，没说什么。

        “你要真想学厨师，只当服务员可不行。”老杨语重心长地说，“你来后厨，跟大师傅学学手艺，几年下来也学成了，总比端盘子强。过两天我跟行政说说，让他调你过来，你自己会来点事，勤快点，能学到多少就看你的本事了。”

        “谢谢杨哥，谢谢大力哥。”鹿飞站直了摆出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

        他个子高，力气大，当时原本就想去后厨，但他只做晚上的短工，经理就把他分到了二楼包房。

        其实他并不想当厨子，不过能去后厨他当然高兴，后厨忙，挣得多，顺便还能学点炒菜的手艺，反正艺多不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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