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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二十五章任他明月下西楼(五)


萧晅扭捏地将顾蓁蓁放下。

        他择了后花园的一处角落,从前他和顾蓁蓁曾在这里打闹和玩耍,长大后虽不常来,但仍有人认真打理,使它保持着十年如一日的盎然。

        顾蓁蓁此时震惊大于疑惑,疑惑又胜过愤怒,于是竟然没能第一时间冲萧晅发火,只是皱起眉头来想要问他到底想做什么,话还没能问得出口,萧晅别扭地转了脸去,从怀里掏了一阵,随后掏出了一片纸来。

        顾蓁蓁盯着那张纸盯了半天,反复确认好几次自己不是眼花或是在做梦,愕然许久,才伸出手接过那张纸。

        此处月光稀薄,顾蓁蓁不大看得清楚萧晅究竟递给了自己什么东西,薄薄的一张纸握在手中,她只觉得莫名其妙。

        “萧晅,你这是”

        “生辰快乐,当时没来得及送你什么。”萧晅嘴上祝贺着,眼睛却并不瞧她,方才的拥抱仍有温存留在他掌心,他为刚刚的胡思乱想而赧然,这样奇异的心绪使他不太敢去看顾蓁蓁,干咳几声道:

        “好好拿着,我自己剪的。怎么样,比你剪的鬼画符好看多了吧。”

        顾蓁蓁怔住了。

        她凭借着稀薄的月光努力分辨着纸上的形状,是什么?周边有着复杂却又精致的纹样,中间又是什么?她微微眯起眼仔细端详——看清了,镂空处恰到好处地盛着薄而清亮的月光,她眯着眼看这团光,毛茸茸的,像小兔子的毛。

        是她的生肖。

        愕然、不解、恼火一切情绪烟消云散,顾蓁蓁低头看着剪纸,突然也想通了自己贴在窗上的剪纸究竟落于何处。

        虽然不至于说是霜寒露重,然而夜里的温度终究不比白日那样暖和,她穿着单薄的衣裳,风一吹便忍不住微微哆嗦了一下。身体颤抖的同时又闻到了一阵奇怪的香味,是顺着萧晅的方向飘来的,让她想起早上在市集里遇见的笑盈盈的女人,她并不清楚那是不是同一种味道,但她却知道,这样的香味绝不可能平白无故出现在萧晅身上。

        那是属于女人的,缱绻而温柔的香。

        他自何处来,又是谁教他的剪纸?

        无需再问,她心中已有答案。

        顾蓁蓁抬起头,无比真诚且感激地看向萧晅,就差给他鞠躬:

        “谢谢你,萧晅,真的。”

        萧晅心中暗喜,嘴角已然忍不住微微上扬,他一边期待着她的笑,一边余光瞥见顾蓁蓁微微颤抖的肩膀,月光皎洁却寒凉,他顿了顿,伸手想要脱下自己的外袍替顾蓁蓁披上,然而下一刻,心却如同被寒潭冰水浇透——

        顾蓁蓁望着他,并不曾笑,眼神无比清澈,声音亦是柔和的,在这寂静的月夜分外清晰和庄重:

        “萧晅,你打算什么时候同我退婚?”

        “姑娘!您跑哪儿去了!”

        红菱急急忙忙地跑上前去,半拥着顾蓁蓁看来看去,眉头拧作一处:“夜里这样凉,姑娘方才去哪儿了!叫我找得好着急!”

        顾蓁蓁思虑片刻,从袖子里拿出了那张剪纸,还是决定坦白:

        “萧晅刚刚来找我了。”

        显然这是红菱意料之外的答案,况且她极少能从自己姑娘嘴里听到萧大公子的名字,一时间竟愣住了,有些迷糊地问:“萧大公子?”

        顾蓁蓁点点头,从剪纸的罅隙间望着烛光:“他来给我送这个。”

        红菱更不解了:“送什么?这张剪纸么?为什么?”

        “他说是生辰礼物。”

        红菱又觉得好气,又觉得好笑:“大半夜的,他把姑娘喊出去,就是为了送姑娘生辰礼物?况且姑娘的生辰已经过了?”

        顾蓁蓁不说话,她便掐着手指替顾蓁蓁掰扯道:

        “去年他送了姑娘一盏鎏金人骑兽形灯,到现在大半夜点着灯瞧着仍觉得瘆人;大前年他送了姑娘一块儿烂石头,骗姑娘切开里头是翡翠,姑娘花了好大劲才搬到院子里去;再往年推一年他送了姑娘”

        “行了。”顾蓁蓁轻声制止红菱:“怎么净说这些没用的。”

        红菱两眼一红:“我只是替姑娘委屈。”

        那些对于顾蓁蓁的编排与谩骂重又浮上红菱的心头,她望着顾蓁蓁单薄的身子,忍不住有了些哭腔:

        “姑娘便是真的不在乎,我也看不下去了。姑娘的及笄之礼原本多么风光,硬是让萧家那大少爷闹成了场笑话,现在这又是在做什么?成心要同姑娘过不去么?要嫁给他并不是姑娘的错,为何偏就这样为难姑娘呢?”

        顾蓁蓁没想到红菱的反应会那样大,不觉慌了神,想要解释却无从可解释,手足无措道:

        “好端端的哭什么?算了,我也不瞒着你了,我同萧晅不久后便要退婚了。”

        红菱的泪哽住:“姑娘说什么?”

        “我说。”顾蓁蓁一字一句地重复道:“我同萧晅很快就要退婚了。”

        应该是很快吧?顾蓁蓁回忆着方才月下萧晅面无表情的脸,她把萧晅的沉默理解为一种默认,虽然他并没有直截了当地回答她——或许是不想把话说得太满?兴许他自己也并没有拿捏好时间,顾蓁蓁揣度着萧晅与如烟如今浓情蜜意的模样,自作主张了一把,用“很快”一词定义了这个未知的期限。

        “很快?”红菱满头雾水。

        不得到答案便擅作主张是一件令人心虚的事,似乎是为了说服自己,顾蓁蓁拍拍红菱的肩膀,认真道:

        “嗯,很快。”

        ——“她凭什么要同我退婚!”

        萧晅气得要呕血,吃力不讨好说的就是他。明明他连接下来要说的话都想好了——虽然也并不什么好话,他心想着一定要好好讥讽讥讽顾蓁蓁的手艺活,亏她是个女儿家,连他都不如,看他剪的多精巧当然说完这些后他也会再顺便问问她,今夜明月甚好,要不要一起赏个月。

        结果被顾蓁蓁那么猝不及防地一问,在心里琢磨了好久的话半个字都没能说得出来。他就着冰凉的月光愣愣地盯着顾蓁蓁,正欲脱下外袍的手仿佛也被月光冻僵了,错愕和憋屈好像一根鱼刺,硬生生地卡在他的喉间,硌得他说不出话来。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将军府的了。没有人催促他离开,相反,顾蓁蓁那样诚恳且耐心地望着自己,期待着他的回复,而他大脑一空,本能地选择了沉默,又或者是想说的话太多,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说起,再待下去他怕自己说出一些自己都想不到的话来,于是他转过身,踏着月光而来,没入黑暗而去。

        说白了就是落荒而逃。

        萧晅非常沮丧,这不是他所期待的顾蓁蓁的反应。

        说来奇怪,直至此刻他才意识到,他迫切希望同顾蓁蓁退婚的同时,却从不希望顾蓁蓁主动同他退婚。

        怎会如此?这样自私的念头令他对自己感到不齿,然而责怪自己毕竟是一件比较艰难的事情,萧晅无比清楚自己在这件事上的犹豫本身就是一种过错,可是他无法说服自己不去懊恼和埋怨,尤其是顾蓁蓁问话时的坦然,更令他沮丧不已。

        这不是他期待的顾蓁蓁,那他在期待什么呢?萧晅有些迷茫,恍惚了好久才迷迷糊糊地想起,自己原本是为了讨顾蓁蓁开心,才跑去流仙苑找如烟学的剪纸。

        顾蓁蓁什么都不缺,也从来不对自己提出任何要求,他也只是前两年无意间发现顾蓁蓁对一些没什么用处的小玩意儿比较感兴趣,这才在她每年生辰都送给她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尽管回回都要被父亲和妹妹骂个半死,然而他依然觉得,比起泯然众人,他宁可因为怪异而给顾蓁蓁留下独一份的印象。

        虽然往年他也费尽心思地替顾蓁蓁搜罗一些奇怪的玩意儿作为礼物送给她,然而下那么大功夫亲力亲为还是头一回。对于毁了顾蓁蓁的及笄之礼一事,她可以不追究,不代表他就能跟她一样没心没肺地一带而过,终究是存了一些内疚,然而忙活了这么些时日,也没能如愿看到顾蓁蓁的笑脸。

        萧晅越想越失落,想找个人说上几句,而这个点杨韬那里必然是去不得的,去找萧晴吧,又怕妹妹从自己脸上看出什么端倪来,以他现在的心绪,怕是难以不露出马脚。

        他从前也并不觉得古人说的长夜漫漫有多么难熬,如今却发现漫漫的并非长夜,而是孤寂。

        月光皎洁如故。

        萧晅犹豫着走到床边,挪开了玉枕,盯着被褥发了许久的呆,仿佛同谁打赌认输了似的,万般无奈地掀起被褥,从床板下的暗格里掏出一个木匣子来。

        他迟疑着打开木匣。

        一阵清淡的木香,木匣中央躺着一本红帖子,旁边挨着一块儿精致的银锁,同顾蓁蓁同一对的,嵌着玉的同心锁。

        萧晅怔怔地拿起顾蓁蓁的生辰帖。

        他同顾蓁蓁还小的时候两家便交换了生辰帖,以作为这门亲事缔结的证据。

        原本生辰帖并不放在他这里,这还是前两年他同父亲吵架后一气之下从他的书房里翻箱倒柜地搜罗出来的。吵来吵去无非还是为了这桩婚事,萧衡自然容不得萧晅无理取闹,任萧晅如何吵闹也不为所动,冷着脸把萧晅从自己的屋子内轰了出去,以此为结局将此事草草了结。

        萧晅却气不过,自己怒火朝天地拿着顾蓁蓁的生辰帖跑去将军府要去找顾蓁蓁退婚,结果半天都没看见她的人,他在将军府兜兜转转地找了许久,最初的满腔恼怒在不着边际的寻找中逐渐消散,被不耐与焦灼所取代,甚至还产生了一丝不安。

        不安是这世上最厉害的情绪,毫无头绪地找到最后,萧晅被消磨得一点脾气都没有了,满心只想着至少要先见到顾蓁蓁——当然最终他确实见到了,顾蓁蓁猫在一片树荫下,倚着一块不那么嶙峋的假山石睡得正香。

        她小小的身子很好地被周围的花草藏住,落日的余晖穿过树叶的罅隙洒落在她如婴儿一般白嫩和肉乎乎的脸蛋上,裙上铺着一层落花,连同头顶也星零地点缀着几片花瓣。风吹草动,霞光花香,萧晅呆呆地凝望着她,突然不记得自己此趟来将军府的初衷究竟是什么,握着生辰帖的手就这样垂了下来。

        反倒是顾蓁蓁先睁开了眼,却又似乎并没有醒来,只是将那眼睛微微眯了一轮新月,声音也如美梦般软糯,她唤他的名字:“萧晅?”

        明明是他打搅了她的清梦,吓了一跳的人却是他:“干什么?”

        他为自己的慌乱而慌乱,硬着头皮倒打一耙:

        “好一个端庄稳重的将门千金,居然跑到这种地方来睡大觉。”

        “屋里有些闷,我出来吹吹风,一不小心便睡着了。”顾蓁蓁轻声解释,并不责怪萧晅的刻薄,说罢便又把眼睛闭上:

        “你没事吗?那我继续睡了。”

        萧晅愣怔片刻,默默将生辰帖塞回袖子里,继而板起脸来,弯下腰将她拽起来。

        “起来,在这儿睡着像什么样子。”

        顾蓁蓁睡眼惺忪,手上还握着一个驱蚊虫的香囊,穗子一摆一摆的,她睡眼惺忪,被萧晅这么猛地一拽,手一松,香囊便这么落了下去,软趴趴地躺在草坪里。

        她终于清醒一些,想要伸手去捡,站在自己身旁的人先他一步弯下了腰去,替她捡起香囊,重又塞回她的手中。

        顾蓁蓁无比迟钝地意识到了什么,抬起头望他:“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萧晅犹豫片刻,却没有拿出生辰帖如自己所想一般闹一场,也并不回答她的问题,别过了脸去道:

        “真有你的,在这种地方都能坐着睡着,这世上恐怕再找不到第二个比你还心大的人。若是受了风寒,我家那老爷子免不了又要逼我来嘘寒问暖,你怎么就那么会给我找事?”

        “知道了。”

        顾蓁蓁并不争辩,由着他口是心非地为自己唐突的出现而拙劣地弥补。

        自此那本印着她生辰八字的生辰帖自此便落到他手中,萧晅偷偷把它藏进枕下的暗格里,与同心锁放作一处。

        萧晅给自己找了很好的理由,生辰帖和同心锁放在一块儿,也方便他退婚的时候一并还回去,做个了断,落得清净。

        可是那一天,自己为什么会偷偷把她的生辰帖塞进了袖子,今日又为何为顾蓁蓁那一句“你打算什么时候跟我退婚”而失落不已?

        萧晅望着窗外清亮的月光,迷迷糊糊地想起了一个人来。

        他已有些日子不再做关于她的噩梦,甚至一度无暇想起她,然而此刻脑海中却冒出一个无比稚气的念头来。

        “若是母亲还在”

        萧晅垂下眼,合上木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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