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靖安侯府。

        靖安侯府东院占地比靖安侯府老侯爷和侯爷夫人所居住的广雅院还要大些，只是由于这里有一棵棵挺拔卓然的白杨树，所以外人看不出来，实际可用房屋的占地显得就稍微小一些。

        院子里除了几棵树干稍显的纤细还未完全长粗壮的白杨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植株花草，那些在高官厚禄的世家大族的庭院中必然少不了各式各样的奇花异草在这里看不到半点相似之处。

        东院实际上并没有正式取名，这里种了一排排杨树，枝枝叶叶青翠茂盛，所以侯府里面的侍女小厮、丫鬟婆妇都称之为“白杨阁”。

        自从宇文扬生身母亲去世之后，白杨阁里清一色的男子，没有任何侍女出入。每次侍女泼妇、掌事管家若是有事情来通禀一律都是告知白杨阁院外常驻的两位侍卫。

        这在外人看来匪夷所思，可是不管是侯爷还是老侯爷在世时都是听之任之。

        侯府里面那些想服侍世子爷的年轻丫鬟大有人在，还有上京城外的其他勋戚豪右们派来探听腌臜的人也着实不少。那一阵子总是传闻纷纷，直到侯爷亲自出面讲明宇文家军旅世家，凡是儿子，不管庶出嫡出，在未加冠时都不许有任何通房，在身边服侍的年轻丫鬟一律换成成熟稳重的大仆妇。

        素来宽和的侯爷夫人还将一个擅自进入白杨阁的丫鬟大庭广众活活打死，众人彻底噤声了，外边的人也只是觉得靖安侯教子太过严厉而已，久而久之，人人也都习惯了。

        一到秋天，树叶潇潇飘落，庭院总显出一股特有的肃杀和萧条之感，黑屋黑瓦的飞脊上连一只鸟雀也无，可是，这一方毫无花树毫无生气的院子上空，每过半月，便有好几只白鸽飞来。

        这白杨阁里住着的便是靖安侯府的世子宇文扬。

        书房外站着一袭黑衣白冠的宇文扬，旁边还有一位银灰锦袍的俊雅少年。这位少年是靖安侯的嫡出的大儿子宇文棠。

        “大哥，大魏那边有消息了。”一边说一边从一只通体雪白的鸽子脚上取下一个小竹筒递给宇文扬。

        宇文扬打开竹筒展开白绢一看，沉吟片刻，开口说：“老魏王殡天了，新王将在一个月内继位。”

        “那么快！黑台行署竟然还没有半点消息！”宇文棠有些惊讶的说。

        黑台是专门刺探各国情报的衙门行署，大齐当今皇帝继位后，疑忌之心很重，便暗中利用黑台铲除有些异己势力，这黑台也开始监视朝廷百官，宇文棠是黑台总事，官职小但权力高。除了总事是长官外，其他密探职员一律都被称作斥候。

        宇文扬冷笑一声，说：“魏启等不及了。”魏启原来是魏王宠妃生的儿子，后来皇后嫡长子一出生后就莫名被废，皇后七年后病重去世。对外说是因为这宠妃的儿子年纪最长且素有贤名，魏王便将他立为太子。

        “一个月前，我们的斥候才得到确切情报，老魏王患有寒疾但是治疗后却痊愈了，还亲自上天子山参加了祭祀大礼。”宇文棠补充说。

        “魏启太心急，估计提前动手了，提前动手也好，留下的疏漏便越多，传我令下去，不计手段增派人手，务必进入魏国皇宫。”宇文扬语调低沉的说。

        “好，我即刻去办。”宇文棠回答说。

        “这一阵子，有劳棠弟。”宇文扬嘴角难得笑了一下。

        “为兄做事，义不容辞！”宇文扬说完便快步走出了白杨阁。

        一轮残月挂在天上，白杨阁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一处隐秘的院落里伫立着几个人影。

        包着伤口的小韭正跪在地上，宇文扬坐在黑木方椅上正提笔在写信函，面前跪着的这个人，他仿佛没看见。

        小韭实际名字是肖九儿，是宇文扬豢养的死士之一，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宇文扬受到一批大魏武士的追杀，那时宇文扬还年幼，个子不太高，因为肖九儿的父亲天生就比较矮小，加上瘦弱，身形和那时的宇文扬很相像。

        情急之中，肖九儿的父亲为保护宇文扬，甘愿面容尽毁，从悬崖上跳下，粉身碎骨尸骨无存。为宇文扬被秘密送达安全地点赢得了时间。

        肖九儿的父亲只有肖九儿一个孩子，肖父希望自己的孩子不要像之前的几个孩子早早夭折，便给她取名九儿，那妻子见到生下的女儿依旧是个侏儒，在肖父外出时候将孩子暂时寄托给邻人那儿，自己却逃走了，从此杳无音信。

        肖父死后，宇文扬为此破例身边服侍人准许女子，特意将年幼的肖九儿带入宇文家，接受秘密训练之后成为宇文家族的暗卫。

        肖九儿虽然身形矮小，但是肖九儿却扬长避短，十分灵活机敏，反应能力和机变能力，肖九儿在男子当中都名列前茅，而且加上身形外貌十分像女童这一特点，肖九儿便被分配负责宇文扬家周围的日常守卫，同时也被宇文扬安插入市井当中。

        但凡有所需要，比如造谣言放风声，肖九儿便随时听令实施。

        肖九儿身体本就受了伤，整个背部疼的都直不起来，但是她依然坚持亲自来见这位素来阴郁的少主。

        宇文扬头都没有抬一下，只是冷冷地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可能于你而言很重要，可是对于我来说，你的话不值一听。”

        “童云，带她下去。”宇文扬又补充说。

        童云将小韭带出了白杨阁，低声说：“你走吧！少主不愿杀你，这是五十两银子。”一个棕色小皮袋哗啦啦响了起来。

        小韭低着头没有说话，也没有接钱袋。

        “九儿，你我进入宇文家跟着少主也有十八年了，少主带我们不薄，你竟然有些事情知情不报，还几次替那位北燕公主说话，哪怕杀了你，你也不愿意还手杀她。宇文家的死士除了少主之外不能有任何不该有的心思。”童云叹了口气，又说，“要不是你最后不愿泄露少主的名字，可能你早就在开口之前就被射杀了。”

        “少主说你此心已经不在宇文家了，你走吧。”

        小韭还是闷着头，但眼睛里含着泪。

        燕嵋在她心中，经过那么久的相处，确实使她内心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她也说不清这种感受是什么，只是在她心中，几十年来少主吩咐下来的大大小小的任务，唯独监视北燕公主这一件让她莫名留恋。

        小韭还是没有说话，也没接银子，她强撑着背部宛如蚂蚁啃噬的剧痛又跪了下来，朝着少主所在的那间灯火明亮的书房重重的磕了三个头，灰白色的石板方砖留下了殷殷血红的痕迹。

        小韭的矮小的背影消失在泼墨漆黑的夜幕之中。

        “她走了？”宇文扬看到窗外屹立着的童云的身影，不带任何感情的问。

        “是。”

        宇文扬微微叹了口气，轻的几乎觉察不到，“这北燕公主，可真是不简单。”

        宇文扬又问：“那北燕公主进了平西王府？”

        “是，嗯······”

        “怎么了，又出现什么意外？”

        “属下着实不知，为何少主反倒通报平西王让他赶去捡这个便宜？”

        宇文扬轻蔑地说：“这位公主目前是个烫手山芋，既然平西王也在找生死令，我们何不坐享其成？”

        “平西王看似淡泊，实际上极其警觉，我们的人三番五次都无法潜入平西王府，到时候局面失去控制那该怎么办？”

        “她不是去了？”

        “谁？”

        宇文扬说了一句“明知故问”，就低下头继续看着那秘密信札。

        童云浑身有点不寒而栗，那个人是肖九儿。原来以为少主是好心放走了肖九儿，没想到少主料定肖九儿还要去找燕嵋，归根结底还是再利用肖九儿，而这次肖九儿却一无所知。

        童云后来也冷静下来，原来以为少主对那位北燕公主似乎有些不一般，按照以前的办事原则，怎么可能让北燕公主“逍遥法外”，早就被少主下令秘密羁押囚禁审讯，后来少主更是一而再再而三的使用怀柔政策，长达一月整个对生死令的调查却是毫无进展，连一位死士都变了心，而自己这位少主对那女子态度也不是平素惯有的明确，但是，情况似乎有变化？现在看来似乎想错了？

        ————

        兰亭苑里，四面墙壁被枝蔓交错的常青藤覆盖，莹莹的绿叶还挂着粒粒透亮的露珠，泛出青翠的光泽，一片生机勃勃。

        燕嵋站在院子中，眼睛休闲的眯着，似乎是在看那绿墙品味风景。

        其实燕嵋正在想着小韭的事情，小韭武艺不低，斧头客的目标很清楚，就是截杀燕嵋，虽然那么多斧头客围攻，小庙周围比较开阔，这也是燕嵋后来搬出长平公主府没另外找房子的原因之一。

        又在四处可以跑路的小庙外面，小韭在那种情况下完全可以逃走，但小韭为了保护她留了下来，还连被砍几刀，从这一点来说，小韭对她完全没有恶意。可是，另外一方面，却几次三番的欺骗燕嵋，还屡屡套燕嵋的话，居心叵测，恐怕连这个“小韭”的名字都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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