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夜宴

第二天一大早，阿瑾便听得山庄内热热闹闹，知道那是在为青云道长和刘家父子游庄子做准备。

        脑海中浮现出云尘练武的身影，阿瑾便开始有些逃避。

        能不见就不要见吧！

        她把头埋进被子里。

        房门却突然被打开，母亲江月华走了进来，见她还赖在床上未起，笑着摇摇头，隔着被子一巴掌打在屁股的位置。

        阿瑾：“哎呀，娘亲大人，他们去游庄子，关我什么事。昨日我有些中暑，就让我多睡会儿嘛。”

        江月华闻言摸了摸阿瑾的额头，见她并没有生病的症状，才放下心来，知道女儿就是想赖床。

        “你不去可以，但也要早点起床。今晚的晚宴必须在，道长和刘家主都要见见你们这些小辈，尤其是你，更特殊。”江月华说到。

        阿瑾耷拉着脸，瓮声说道：“娘，我非得嫁给那刘公子吗？”

        江月华：“刘家是透露出了这个意思，只不过你父亲还未松口。若是为了结亲，除了你，其实你三叔家的老八也可以的，刘桓有个妹妹年龄正合适……”

        阿瑾喜出望外：“那就让八哥去娶她呀！”

        江月华瞪了她一眼：“你嫁过去怎么了？刘桓这孩子我瞧着不错，家世也好，况且益州离渝州也不算远，也不算亏了你。”

        阿瑾：“哎呀，刘家规矩那么多，我才不想嫁过去被管着。况且，我还那么小，还想出去闯荡闯荡呢，钱塘外公家我都好久不曾去了。”

        江月华一个轻轻的爆栗敲到她头上，“还闯荡，我看就是平时太惯着你，让你有些无法无天了。小心我让你连山庄都出不去。”

        她站起身，不理会阿瑾的撒娇，唤来青青，“今天好好看着小姐，晚上的宴席给她好好打扮打扮，就穿上个月新做的那套碧青色星月裙吧，看起来淑女一点。”

        吩咐完后，便径自离开，让阿瑾自行在床上赖着。

        离晚宴还早得很，阿瑾百无聊赖。

        现下她的心情很复杂，既盼望傍晚早点到来，又害怕去参加宴席。

        她非常明白自己如此纠结的原因，都是因为那位男子乱了心。

        青青冷眼瞧着自家小姐今日的反常，一会儿恹恹地在床上把手绢绞来绞去，一会儿又光着脚跑到窗前看天色，一会儿又对着镜子中的自己唉声叹气。

        “小姐若不是病了，那就是崔叔所说的恋爱了，刘公子果然有魅力，能让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姐如此神魂颠倒。”她默默在心里想着。

        而真正扰乱芳心的罪魁祸首，现下正在游山庄。

        渝州地势起伏不定，连带着山都蜿蜒曲折。一开始众人还一起走，慢慢地就形成了两个队伍。

        澹台家三位老爷自是陪着青云真人和刘家主在前面慢慢地走，去开阔观景台俯瞰整个渝州城。

        小辈们则带着刘桓和云尘随着年轻人的喜好，专挑那峭壁险岭瞧风景。

        云尘有意与刘桓套近乎，对他格外亲近，不停套话。片刻功夫，就知道了刘桓有几个丫鬟，渝州宅院又是怎么个人员配置，之前有没有认识的会武功的同龄人等等。

        可惜，一无所获。

        “想来，刘公子不一定认识那位女子。”他在心里暗自揣测，有些气馁。

        终于到了晚宴。因着天气晴朗，所以宴席设在了山庄露天内庭中，一人一小桌，分餐而坐。

        阿瑾今天刻意收起了以往的刁蛮，打扮得温柔娴静，坐在那里安静如鸡，引得澹台家的哥哥姐姐纷纷侧目。

        “哎呀，谁能想到九妹也有温婉恬静的时候呢，看来真是大姑娘了。”老六澹台瑜笑着说。

        四姐澹台玲大笑起来：“六弟快别说了。昨天我和五妹打趣了她几句，九妹直接赖在地上要哭了呢。”

        五姐澹台珑连忙轻拍她的手，“今日九妹这般淑女，四姐就别说那些事儿了，千万别让那边的客人知道九妹素日的浑样儿。”

        众人纷纷大笑起来，云尘也轻轻笑了起来，他一共见了九姑娘两次，印象并不太深。

        虽然今晚的九姑娘很漂亮，可惜他早已心有所属。

        一旁的刘桓却心有触动。

        昨日初见九姑娘，她似乎不太开心的样子。刘桓便心想，在这样的场合都敢甩脸子，怕不是个本分的。

        可今晚见她，却收起了那份张扬，甚至因害羞而红了脸。或许真如他们所说，都是因为议亲之事，为了他而做出了改变。

        刘桓脸上含了笑，去看阿瑾，开始觉得这门亲事也没那么让人难受。

        阿瑾却并不知道他内心的想法，她今晚觉得别扭至极。要是搁在往日，就他们这般揶揄自己，早就拉上阿玥唇战回去了，横竖是两个最小的妹妹，哥哥姐姐都是让着的。

        可今日不一样，她不敢在云尘面前开口，怕他一下子就认出自己。虽然说她迟早都要在他面前说话，但现在还不行，她还没为自己做好心理建设，还不能泰然自若地不承认。只能自认倒霉任他们说。

        忍一忍。

        主位上，大人们没空了解小辈间的内心戏，正推杯换盏，谈天说地。

        澹台麒：“这两日与道长和世兄相处，真是我三兄弟的荣幸。道长和世兄莫要嫌弃，且安心在山庄住下，让我三兄弟好好招待。”

        青云道长：“老朽贪念渝州美景，幸得澹台庄主好客，便厚着脸皮应下了。”

        刘岳明：“鄙人为俗事所累，常年如井底之蛙居于益州方寸之地。如今有幸于此宝地得见江湖之大，更遇真人亲临，此生已无憾矣。”

        阿瑾端坐着，做出认真听主位上大人们谈话的样子，一双眼睛却趁人不注意时掠过主位旁边的云尘。

        很好，他并没有怎么注意我。

        可是，我今日如此盛装，他为什么不看我，不喜欢淑女型的吗？

        他今晚着一身靛青色长衫，倒是与我的裙子挺配。

        他若知道是我，会不会嫌我轻浮。

        少女心事又浮了上来，在阿瑾心头飘忽不定。

        忽然瞥了刘桓一眼，她却心里一紧。刘桓正凝视着她，略略有些……眉目含情？？

        阿瑾赶紧低下了头，肚里忍不住大骂，好你个刘桓，这么快就忘了你的表小姐吗？我知道我美得惊心动魄，可你怎能如此喜新厌旧！

        下人们将美酒佳肴端了上来，晚宴准备的都是渝州特产名菜，再配上高粱酒，宾主尽欢。

        酒过三巡，众人渐渐不再那么拘束，互相走动敬酒聊天。

        阿瑾本想趁机溜回房间，却被母亲盯了又盯，无奈作罢。

        过了一会儿，她看见刘桓起身似是要出恭，于是在心里略略计划了下，拉过一旁的青青，低声吩咐了几句。

        刘桓出完恭，正欲沿着回廊走回宴席，却遇上一个丫鬟止住了去路。

        青青行了个礼：“刘公子，我家小姐请您移步这边的凉亭，她有些话想单独与您说。”

        刘桓认出这是澹台瑾身边的丫鬟，便笑着应下了，由她引路。

        凉亭并不远，只是稍微有些偏僻，建在一处水池上，人迹罕至。

        今晚皓月当空，池水中亦有月，夜风吹过，轻起涟漪。亭中有一美人，肤如凝脂，玉颜娇羞，所着星月裙与此景浑然一体。

        一时，刘桓看得有些呆。

        “刘公子，我想有些话与你先说开，是以如此冒昧，还望见谅。”阿瑾施施然对他说。

        刘桓回过神来，发现青青已经离开，现在只有他和阿瑾两人。

        他笑起来，温润如玉，“九姑娘请讲。”

        阿瑾垂了垂眼：“你我皆知，令尊与家父有意为我和你议亲，我想知道刘公子是个什么想法。”

        刘桓略略有些吃惊，“想法？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小生遵从父命便是。”

        阿瑾直视他的眼睛，看得他心里有些发忖，“可你并不喜欢我不是吗？”

        刘桓奇怪问道：“九姑娘何出此言？”

        阿瑾深吸一口气：“我们江湖儿女，快意恩仇。我本就不是个娴静端庄的女子，不似那些高门贵女。以后也不会改变。我知道刘公子喜欢的是柔顺婉约的女子，不会是我这样的。”

        刘桓默默无言，转头看向池中的月亮。

        良久，他轻叹一口气，“你怎知以后会怎样呢，说不定你我二人多接触下去，心意自然而然会有改变吧。再说了，这是父命。”

        阿瑾不满地看着他：“刘公子，婚姻乃是一辈子的事。如果你与别的女子有心意，却因为父命而娶了我。那大约你终生都想着念着她，又岂肯好好爱我。如此我们三人都要痛苦余生。”

        “她……”刘桓喃喃自语，眼神黯淡。

        “刘公子，阿瑾别无他意。此生只愿得一心人，断不能与别人分享丈夫，更不愿他心里装着别的女人。我便直说了，这门亲事，我不答应，若你也是这个意思，那么你和我一起来阻止这件事。”阿瑾定定地说着。

        她见刘桓若有所思，知道他需要时间来思考和接受，便行了个礼，转身准备离开。

        “九姑娘，”刘桓轻轻叫住她，“小生猜测，你如此抗拒这么亲事，是否因为心有所属？”

        阿瑾心中大惊，瞬间急红了脸，“你，你胡说什么！我是不喜欢你家那样的望族，家族规矩一大堆，谁受的了！”

        刘桓轻笑起来，“九姑娘当真是个妙人。小生觉得有趣得紧。”

        说罢，刘桓朝她作揖，大步流星离开，剩下她独自在亭子中恼羞成怒。

        而亭子之外的树丛中悄悄隐藏着一片靛蓝。

        云尘躲在那里被震惊得无以复加。

        众里寻她千百度，柳暗花明，澹台家九小姐竟然就是那晚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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