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心事

刚刚在宴席上，云尘看到刘桓起身离开，便想着于无人处再与他闲聊一番，看看能否有些许线索找到那位姑娘。

        不曾想刘桓被那小丫鬟带到了这般僻静之处，他悄悄跟上，却发现是九小姐约刘桓私下见面。

        哦，他俩在议亲，私下聊聊，倒也正常。

        于是，他本想转身离开再寻找机会，哪晓得，亭子中的人一开口，便如同定身法一般将他定在原地。

        那音色，那语气，不就是这两天魂牵梦萦的人吗？

        连最后那羞恼的态度都一模一样的。

        云尘愣在当场，惊得目瞪口呆，是她，竟然是她。

        随即释然，结合他们的对话，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九小姐不想嫁给刘桓，所以才有了夜探宅院，所以刘桓不知道身边有这样的人，他几次套话都套不出来。

        但这婚事九小姐抗拒不了，所以她不敢说她是谁，甚至还要避着他。

        他忽然想起昨日下午在比武堂耍练，瞥见二楼那一抹嫣红。

        九小姐一定认出他来了的。

        一时间，云尘思绪纷纷，且喜且丧。

        “是谁，谁在那里？”阿瑾瞥见树丛旁隐隐约约露出一小片衣角，熟悉的靛青色……

        她心中疑惑不安，走上前去查看。

        正对上云尘一双神色复杂的眼眸。

        “是你！”阿瑾惊诧道，随即反应过来，捂住了口。

        可是来不及了。

        云尘定定地看着她，阿瑾便知道他已经认出来了，做什么都已经是徒劳。

        她欠他一个交代。

        两人就那般相望着，千般滋味涌上心头，但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直到青青来催促，云尘才回过神来，悄悄隐了身形离开。

        阿瑾抬手不着痕迹抚去眼角的湿润，好在夜色掩护，谁也瞧不出她的异样。于是努力按下所有的心事，脑袋放空回到宴席上。

        热闹还在继续，她和云尘还有刘桓都当刚才的事情没有发生，言笑晏晏，不知不觉喝下许多酒。

        阿玥见她一杯接一杯，连忙止住：“阿瑾别喝了，你何曾喝过这么多酒。”

        阿瑾顺势靠在她的肩上，嘻嘻笑起来，“阿玥，我今晚撞大运了。我有好多话跟你说。”

        阿玥叹了口气，“你这醉醺醺的说什么胡话，有什么明日再说吧。”

        她起身跟江伯母说了几句，然后和青青扶着阿瑾回到她的小院安顿。

        次日，阿瑾从昏沉中醒来，在床上发愣了半天。

        “你醒啦？快洗漱一下，喝点粥吧。”一旁的阿玥笑着说。

        阿瑾感到很奇怪，“阿玥，你怎么在这里？”

        阿玥：“昨晚你喝多了，一直拉着我说有话同我说，那醉醺醺的样子，太失常了。我帮着青青照顾你，就没回我的小院。”

        阿瑾揉揉脑袋，“喝多了吗？我都不太记得……”

        阿玥笑了起来，“幸好昨晚我爹拿的是最好的酒，不上头，否则你现在该在床上打滚喊头痛了。”

        桌上的小米粥散发着淡淡的清香，阿瑾随意洗漱了下，一声不吭，来到桌前一口一口吃了起来。

        慢慢地，昨晚的记忆也被拨开了白雾，一一浮现上来。

        云尘。

        突然就没了胃口，阿瑾呆坐在那里，双手捧着脑袋出神。

        “你怎么了？”阿玥伸手戳了戳她，“昨天你说有话跟我说，现在说吧。”

        她低下头，半晌都不出声。

        等了好一会儿，阿玥忍不住去扶她起来，却看见阿瑾满脸都是泪。

        “这是怎么了？”阿玥吓了一跳。

        阿瑾嘴一撇，伸手抱着她，干脆使劲哭了起来。

        阿玥不再问了，任由她哭。

        好半天，阿瑾终于止住，只是小声啜泣。她慢慢告诉了阿玥，她和云尘的相识，以及昨晚和刘桓的谈话，最后被云尘撞见，包括亲了云尘那一段。

        “我的天呐，”阿玥惊讶地合不拢嘴，“你胆大我是知道的，没想到你还这般疯狂。”

        阿瑾的脸红红的，说不好是因为哭的还是其他原因，她说：“我喜欢他。”

        阿玥长长叹了口气，起身去脸盆里用清水绞了一张帕子轻轻帮她擦脸。

        两姐妹虽一个是大庄主的女儿，一个是二庄主的女儿，但因年岁相差不大，自小便在一块，彼此之间什么话都说。

        因此，阿瑾也从未想要对着阿玥隐瞒这件事，她太需要一个人来倾诉了，她也相信阿玥不会告诉别人。

        “阿瑾，你和他之间，不那么容易有结果的。”阿玥轻轻地说，“虽然伯父伯母素日都很疼爱你，可婚姻大事，他们未必就会由着你而来。更何况，现在都知道你和刘桓在议亲，若是弄不好，便是丢了两家的颜面。”

        阿瑾烦躁地捧着脸，“我知道，可我总是不甘心，我本想着刘桓喜欢的是别人，那正好，我们一起把这婚事推脱了。可惜在他看来，父命才最重要。”

        两人沉默不语。

        一会儿，阿玥开口说：“阿瑾，不是我打击你。其实就算两心相悦，也未必就有好结果。你看看大姐，她和大姐夫当初不也是两情相悦吗？可是终究被婚后的日子一点点磨去了所有的热情。”

        阿瑾垂垂眼，自嘲道：“我都不知道云尘是什么想法，说不定他觉得我是个轻浮女子，瞧不上呢。枉我在这里伤神。”

        阿玥笑了起来：“我从来不曾听你说过如此自卑的话，你可是眼睛瞟到天上去的九小姐呢！”

        笑了一会儿，阿玥也开始伤感：“不知为何，我竟有些羡慕你。你还能有这般为感情伤怀，可我都不知我那娃娃亲的未婚夫长什么样子。”

        阿瑾将头靠在她的肩上，“霹雳堂的少堂主肯定一表人材啦。算算日子，大约明年此时，你便要嫁了，以后我们姐妹俩就见得少了。”

        想到此节，两人都红了眼眶。

        初夏的风从窗外吹进来，带来隐约的栀子花香，一如飘忽不定的少女心事。

        伤怀的还有云尘。

        他原本只是奉命探知澹台山庄的底细，顺便了解下和刘家的议亲，如有可能阻止澹台大庄主的女儿与刘家大公子的亲事自然最好。

        谁知这趟渝州之行，能这么节外生枝呢，都快单独长成了一棵树。

        自从知道那女子便是九小姐，他满心都是欢喜，不再似无头苍蝇般没有着落。

        当刘桓问九小姐是否心有所属的时候，九小姐恼怒了。

        她恼怒了，是不是因为，她喜欢的是自己？

        九小姐喜欢我。云尘暗暗笃定。

        她本就不想嫁给刘桓，如果自己与她说开，自然能成一段佳话，顺便也阻止了两家联姻，于陛下有所交代，岂不两全其美。

        可是这样的念头刚刚出现，便被他自己按了下来。

        如此一来，他便是在利用九小姐。

        这也是他内心深处的纠结，折磨着整晚都辗转反侧。

        云尘决定求教青云真人，他虽然是道长，不问俗事，但毕竟见得多，肯定能指点迷津。

        青云道长瞧见了云尘眼下一圈乌青，有些奇怪，这个弟子是受陛下所托收下的，虽然接触不多，也并未真正传授武当的武功，但这些时日观察下来，云尘资质极高，心性是同辈之中少见的稳定，今日却这般反常。

        待到云尘一股脑倾诉了他的困惑，青云真人这才了悟。

        再优秀的年轻人，都难逃情关。

        他沉吟片刻，道：“你能有此困惑，可见你不是个无情之人，大丈夫所求所得自当光明磊落，不行小人手段。”

        云尘心下稍定。

        青云道长：“感情一事，最是不能强求。于你和九小姐以及刘公子如此，于澹台庄主和刘家主更是如此。你若觉得为难，那么遵循本心即可。”

        本心？云尘若有所思。

        道长又开口道：“不管你做何决定，须记得一点。虽江湖中人不拘小节，可这世道终究是女子更为艰难。若事情没有明朗，你且得多为九小姐考虑。”

        云尘不语，默默思考着。

        良久，他朝道长作揖，“云尘受教，多谢道长点拨。”

        世间女子不易。

        若是贸然与她有所纠葛，到最后她还是嫁给了刘桓，以后叫她如何自处。

        有些事情，虽然开了个头，但如果看不到结果，就停止在这里便好。

        云尘痛下了决心，除非她和刘桓的亲事当真取消了，否则以后尽量不见九姑娘。

        可惜，世事弄人。

        前脚他刚在青云道长房内下定了决心，后脚澹台家的六少爷阿瑜便来相邀。

        “后日是巴人的女儿节，渝州城内不仅有赶集，还有好多青年男女相聚，最是热闹不过。父辈几个吩咐了，让我们小辈们好好去瞧瞧热闹呢。”阿瑜笑着说，“都安排好了，我家在山下有处宅子，离城里近，晚上我们就在那里歇下，不必赶回山庄来。”

        那九小姐也一定是会去的。

        云尘有些犹豫：“后日我要找三老爷讨教兵器的。”

        阿瑜满不在乎：“反正你们住在这里，要讨教随时都可以讨教，何必急于一时。可是那女儿节一年仅有一次的。你从未来过渝州，没见识过巴人的热情奔放，更不知我们这里的女子，既豪爽又可爱。你必须去！”

        说完转头就走，留下云尘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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