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他只是失去了135分，并没有失去全部。

秦玉在正式考试的前一晚无数次检查自己的考试袋，确认无误后把所有东西放在自己枕头底下，不到十点就睡了。

        正式考试第一天，他提前一个多小时起床，准备步行去做公交车。

        以往每天都在迟到的司机却吃错药一样，早早在院子里等着，看他出来催促着让他上车，表情有些别扭。

        秦玉想起他说自己也有上学的孩子。

        “谢谢，”秦玉真挚地说，“希望你的小孩以后高考，能考上很好的大学。”

        司机可能是因为之前的玩忽职守而尴尬，没有接话，绷着一张脸直视前方。秦玉坐在后座，心情放松地看错题集。

        他各科的错题集都整理得很规范，里面的题目和解答过程也都是很典型的，有的老师甚至拿去印刷了发给其他学生看。秦玉虽然不说，心里却难免得意。

        看着这些早就烂熟于心的字句，秦玉心想，等他考完试，就把自己所有的错题集和笔记送给司机家的孩子。

        车子在秦玉没注意到的时候，逐渐偏离了熟悉的路线，驶入另一条宽阔的道路。随着路边的风景越来越陌生，秦玉终于察觉到不对，他坐立不安地用手机地图查了一下路线，发现自己正在与考场南辕北辙的方向上前进。而往常半个多小时就能结束的路程，现在一个多小时了还没有结束的影子。

        “师傅，是不是走错路了？”秦玉问。

        “没有，”司机师傅闷声说，“今天路上堵，我走一条车少的路。”

        秦玉深呼吸几次，手中的纸业被攥起褶皱，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着后视镜中司机没有表情的上半张脸问：“真的吗？”

        司机没有回答，一踩油门加快了车速。

        “放我下车！”车门被锁死，秦玉只能用力拍打车窗，但司机一个刹车就摔得他跌在后座，“求求你。”

        脑袋因惯性狠撞了一下，但秦玉没有感受到疼痛，他已经被恐慌淹没，如果可以，他愿意跪下来求司机，“让我去考试吧，求你让我去吧。”

        司机看都不看他一眼，一言不发继续往前开。

        “有办法，”秦玉自言自语，“一定有办法，不能总对我一个人这么坏吧。”

        他快速思索着，目光落到甩在脚下的手机时亮了起来，“放我下车，不然我就报警！”

        秦玉拿起手机按下“110”，弯着身子举到司机脸侧，“你也有孩子，难道不知道高考有多重要吗？”

        司机瞥了一眼手机屏幕，眼中带着一丝怜悯，然后缓缓在路边停下了车。

        他的眼神让秦玉的心继续下沉，于是收回手机看了一眼——刚才还能上网的手机，现在居然一点信号也没有了。

        他徒劳地掰着门把，眼中的亮光一点点消失。

        “你赶不及了，”司机终于说话了，“车抛锚了，我不能再送你。”

        “我自己走，”秦玉哽咽着，“我自己走去考场。”

        每到高考这几天，青城的天气总是格外清爽，好像也在刻意为这群踌躇满志的少年人助力。秦玉被困在车窗内，被车里的冷气吹得手脚冰凉，外面清爽的天气与他无关。

        一直以来，如灰尘般一颗颗积落在秦玉心上的怨恨终于崩塌。

        秦玉一手攥着没用的手机，一手攥着面目全非的错题集，带着仇恨问司机：“我做错了什么？我只是想去考试！我只是想过自己的人生！”

        “你告诉我，到底为什么不行？”

        “你不是也有孩子吗？”

        少年的嗓音因过分激动而沙哑，一笔一划熬夜写下的错题集被他撕成残破的纸片，扬洒在车厢中像是下了一场雪。

        面对少年的质问，司机没有说话，等到少年终于认命般沉寂下来后，他打开了车锁。

        很微小的一声“咚”，却让秦玉颤抖了一下。

        他再一次去掰车把，这一次，车门被轻松推开。

        秦玉生怕车门再次被关上，抓着书包连滚带爬下了车，几乎可以用狼狈来形容。他哽着嗓子对司机说：“谢谢。”

        司机看着他往回跑的身影，过了许久才下车检查，好像这辆车真的抛了锚。

        下车后手机立刻有了信号，秦玉原本想打个车去考场，但这边实在太偏僻，又是高考这样特殊的日子，一时半会根本打不到车。

        秦玉咬咬牙，跟着导航的指示在几乎没有车辆往来的高速上往回跑，同时让打车软件继续运行。

        他在最近的一个收费站口下了高速，毫不犹豫向里面的工作人员求助。

        他说司机带他走错了方向，路上车子抛锚又不能送他回去。秦玉说着这些话，忍不住就开始流泪。

        工作人员是个刚毕业没多久的小姑娘，也跟着着急想哭，她打了个电话，然后就开始安慰秦玉。

        “没事，我们同事马上过来，他会送你去考场，”小姑娘红着眼睛说，“他就在附近。”

        秦玉抱着书包点头，眼泪一停不停地往下砸。

        这个时间，考场已经封闭了，他错过了第一场考试。

        高考语文满分150，他给自己定的目标是考到135分。

        其实平时测试，他的语文可以考到145分，但他没有那么贪心也没有那么乐观，只要在最重要的考试拿到135分，他就会很满足了。

        小姑娘气急败坏地骂：“没有道德的司机，肯定是心理变态出来报复社会的！同学，你不要难过，大不了明年再战！”

        秦玉擦了擦眼泪，他没有“明年再战”的机会。

        只是135分而已，他只是失去了135分，并没有失去全部。

        秦昭偷偷回的青城，没敢让秦夫人知道。

        秦夫人身体一直不好，他向来是能顺着她就顺着。

        还好秦昭有个表弟做眼线，没费什么力气就把秦玉的考试地点搞到手了。

        “我跟秦玉一个考场欸！”程奕华兴奋地说，“你说我跟他套套近乎，他会不会同意给我抄答案啊？”

        程奕华艺考成绩很不错，拿了北京一个美院的证，但他学习成绩太差了，这半年请了六个一对一家教也没见提升多少。

        “你自己想完蛋别拉上别上，”秦昭听到他的话眉心狠狠跳了跳，警告道，“不许打扰秦玉考试。”

        “切，”程奕华撇嘴，“我就是口嗨一下，你这么大反应干什么？”

        “秦玉跟你不一样。”

        秦昭难得正色回答。

        秦夫人不喜欢秦玉，秦昭更不可能喜欢这个半路出现的弟弟。秦玉比他小了将近两岁，显然是证明父亲出轨的活体证据，秦昭当时也才十来岁，怎么能接受得了这种事情？

        所以他有怨恨有愤怒，而他是秦家名正言顺的大少爷，当然不用像秦玉那样把这些负面情绪小心积压。

        他的情绪来了就要发泄，秦玉就是最好的发泄对象。

        直到他发现，把秦玉接回来原来是秦夫人为了得到更多利益，而使出的“苦肉计”。当时他已经更成熟，勉强像个成年人一样思考。

        他的母亲通过一个小小的秦玉，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而他的父亲，因着一点愧疚和颜面做出了微不足道的让步和弥补，过了没几天变就把这点愧疚和颜面丢失的尴尬连同这个小小的秦玉一起忘记了。

        思考过后，秦昭得出了一个意外的结论，这招“苦肉计”，苦得原来是秦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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