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不得不说内格罗尼对这次任务做了充分的准备，给予他们的情报里将可能来接待他们的人、接待他们的地点甚至是打探他们虚实的话术基本上都摸得清清楚楚。

        事实上无论什么战术都要求对彼此知己知彼，进而才能在这个基础上对双方的交锋做出准确率极高的预测。在充足的情报准备和后勤补给之下，加上诸星大和安室透颇为出色的随机应变能力，双方很快从闲聊打探虚实变成真正切入主题。

        “您太谦虚了，那辆梅德赛斯在如今可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负责这个小据点的主事人笑道。他刚刚让手下去打探了这个据说叫做“安室透”的家伙的虚实，虽然一时之间无法查出什么，但是那辆车可是实打实的宝贵。而车和对方的身份又互相印证，足以证明他背后的买家非富即贵。

        主事人的笑容很快从虚以委蛇变得真挚而又贪婪：“那么您看，您需要些什么样的货物呢？”

        他对面的买家安室透沉吟了一下，似乎是在回想“自家老爷”的喜好。但随即他露出一个笑容来：“老爷没有细说，但我想先看看您这里货物的质量如何——毕竟如果不行的话，我想，我们也许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不是吗？”

        安室透没有直接说要求，或是一上来就要购买，反而不轻不重地点了一下，做足了挑三拣四的买家姿态。这更让主事人确定对方是真正的买家——而不是来钓鱼执法。

        主事人伸手示意手下去拿货物的名册，而诸星大在降谷零示意下也跟了上去。不一会儿手下拿着名册回来，递给降谷零。

        降谷零翻了翻，笑容突然深了几许。他愈发觉得这个稻山会恶心至极——这个名册上有个别虽然已经报案但迟迟没有破获的走失人口，原来都是在这里被关押着！成为那些肥头大耳的富商或是社会毒瘤的玩物！

        但这份隐而不发的怒火最终只能被自己死死压在心底。等过了这阵风头，他就直接传递给联络人，让他们把这个稻山会一锅端！

        但这似乎不太对劲儿。降谷零沉下心来一边翻看一边仔细思考——就算这个稻山会做的再隐蔽，单看这名册的厚度也知道他们干的次数必定不少，这么频繁且大量的人口失踪，难道警局没有意识到也没有相关备案？

        ——除非上面有人在为这个稻山会掩盖。

        降谷零心头的怒火瞬间被浇下的一盆冷水熄灭。他不可避免地联想到黑田长官给他们看的那段录像，以及那个答案——“人口贩卖”。

        他扯起一丝微笑，用极为佩服的语气似是不经意地夸赞道：“贵社真是太厉害了，我本来不怎么抱希望，但这里确实有很多精品——而且这么多的数量，就连警方也都没有察觉，足以见得你们的细节都打扫得很干净啊。如果我购买了您提供的货物，想必都不用担心警方找上门来吧？”

        “那当然，”主办人洋洋得意道，“不瞒您说，就算被警方发现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停了话头，对抬起头来疑惑望向自己的降谷零做了个手势，示意“上面有人”。继而似乎是想到什么似的又冷笑起来：“不瞒您说，约莫一年前确实有个条子追着蛛丝马迹想查过来——但是，您猜怎么着？他不清楚我们的势力有多大，就连他自以为的证人提供的都是假线索，结果他带人扑过来的时候我们直接把那群条子一围——哈哈！他到死都不知道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呢！后来我们又把现场伪造了一番，到现在也没人怀疑到我们头上——您就放心好了，从我们这里出去的货，绝对没问题！”

        降谷零桌子下的手早已紧紧攥成拳头，他能感觉到指甲破开皮肉，手心是火辣辣的疼痛。但他为了情报，面上仍然扯出一个笑，符合着对方肮脏而又丑陋的嘴脸。

        “嘶，这个事儿我好像一年前也听说过，”降谷零做回想状，“好像是叫什么警官来着……？”

        主办人不疑有他，更何况他也很想让买家知道自己所在的稻山会能量很大。这些有钱人，他心里冷嗤一声，就是喜欢表面一套背地一套，无论如何都不肯沾上一点腥。但他表面依然殷勤地替对方回想着：“嗨，这事我记得，刚巧当时是我负责的收尾——那条子是姓重松，至于叫什么……一年了，倒也忘的差不多了。”

        “哦对！”降谷零像是被提醒了一般，他恭维道，“贵社的确能量很大啊——我记得当时这事儿被报道成卷入了□□火并，还接连拔除了好几个小□□，现在想来那些帮派都是稻山会的对家吧？可真是一举两得啊。”

        降谷零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翻起滔天大浪。这和他内心的那个答案丝毫不相关！不是若山耀，而是重松阳空？重松阳空也和人口贩卖案有关？该死，重松阳空档案上给出的信息可半点没有提及这位警官的死因和人口贩卖相关，为什么情报上没有提及这一点？到底是谁有能力在这上面做出改动？

        如果目前情报都没有错误，那么若山耀和重松阳空又都和人口贩卖挂上了钩，但这事已经过去了一年，酒井上泉又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现在是内格罗尼——也就是酒井遥礼在追查这件事？

        而且，根据hiro的分析，他们现在执行的这个任务似乎和组织的诉求关联并不大，更像是内格罗尼在以自己的意愿行事——那他又究竟是出于什么立场？

        降谷零觉得目前心头一团乱麻，问题太多太多，总是得不到解答。

        诸星大在这个时候进来，轻手关门，站在他身后，摆出一个敬业保镖的态势。与此同时从他暗暗传递给降谷零的信息中也表示出诸星大没能找见详细的交易资料和主要的据点。降谷零同样被这个信息将注意力从思考拉回到任务上。

        他抬头，有些为难道：“您也知道，像是那种讨人欢心的玩意儿肯定性情得温和一点，但是单凭这一本名册，可没办法看出谁的性格更讨喜些。”降谷零合起名册笑道，“——如果您愿意的话，是否可以让我们去现场挑选一番？当然，前提是您这边方便。”

        主办人立刻提起警惕来，委婉而又不失坚定的拒绝道：“那估计不行，做我们这行更多的还是需要谨慎——我倒也不是怀疑您，只是万一有别有用心的人利用您，那我们也是有苦说不出。”

        “但确实光看这名册上的照片，的确没有符合我们老爷喜好的。”降谷零真情实感地为难起来，“本来想着要是性子不错，那降低点对于外貌的要求也没什么；但现在……您看呢？”他把这个问题踢回给对方——反正最想做成生意的还是卖家，他们绝对会给出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

        同时也将会正中降谷零和内格罗尼的下怀。

        果不其然，主事人犹豫了一下，看在那辆车的份上下定决心一定要扒上这个“富豪”。如果能成功搭上线并查清对方身份，就凭这一手还能要挟对方也加入“产业链”。他咬咬牙，还是提出了一个解决方法：“如果名册上实在没有的话，您可以描述一下您老爷的喜好特点，我们尽量给您搜集一下。”

        降谷零做出回想的样子。他大致能猜出内格罗尼是想以自己为诱饵，找出主要关押的据点，但是怎么能确定只要描述出类似的样子对方就能精准定位到他身上呢？

        但他还是定了定心神，大概描述了一下：“身形稍微小一点，10到18岁之间都行，性别倒是无所谓……对了，最好是要紫色眼睛。”描述得也不能太过详细，这样就显得目的性过于明确，会让对方起疑心。

        主事人听了要求后正思索着，倒是他身后的手下想到了什么凑在主事人耳边小声嘀咕了一番。继而主事人转头看向手下问：“确定？”手下忙点了点头。

        “可以！”主事人转身便爽快答应下来，“放心，就在这两三天，我们一旦搜集到合适的货立刻联系您！”

        “好，那就等您的好消息了。”降谷零站起身来虚假地客套道。随即二人交换联系方式，主事人极为殷勤地送他们下了楼，又目送他们开车离去。

        ——

        另一边，将人约到咖啡馆的原田早已偷出门禁卡交给内格罗尼和诸伏景光。而诸伏景光的潜入也颇为顺利，只是伪装成忘记带文件回家处理的员工就顺利地混了进去，拷贝完资料后又尽力躲开监控回到了车上。

        两人正开车调头去往之前和另外一组约定好的安全屋时，诸伏景光看见长濑集团对面的咖啡馆里发生一阵骚动，不禁疑惑询问内格罗尼：“那边是发生了什么吗？”

        他也没期待能有什么回复，毕竟在他看来内格罗尼一直待在车上，期间还一直给诸伏景光提供各种应对方法，根本没有闲心去管咖啡店的事。但内格罗尼居然给予了回应，就像他亲眼看到事态发展一般。

        “原田本来已经从咖啡馆离开了，但是那个主管没走；不仅没走，还把原田夫人约了出来，仍旧约在这个咖啡馆。而原田突然想起自己忘了拿公文包又返回来，正巧遇见两人接吻，一时怒火攻心和他们起了争执。但原田却突然倒地身亡。”

        他轻笑了一声，道：“其实原田经常家暴，又不肯离婚，他的妻子很早就产生了谋杀对方的想法，屡次购买慢性毒药替换他的胃药。至于嫁祸对象她也早就考虑好了，就是那个和她勾搭上的主管——这么一说，最终赢家也许就是原田夫人了也说不定。”

        内格罗尼从后视镜看过去，警方不出所料已经将案发现场围住，正在调查线索。但现场却乱入一个小学生，正跑上跑下似乎是在问询着什么，又被不耐烦的警员拎开。

        他轻咦了一声，但没管太多——估计是一个以侦探为目标的小孩儿。内格罗尼兀自轻笑，这小孩倒是不怕尸体，那他回去后会在日记本上怎么记述今天这起案件？

        “咖啡馆情杀案”？但无论如何这也只会成为一个考验侦探的谜题而已，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了。

        他拿出手机，删除刚刚伪装成店员发送的提醒原田先生回去取公文包的信息后，打算联系安室透那边问问他们的情况。

        手机屏幕发出的光和道路两旁因灯光照射而投在车内的树影婆娑交错着，一明一暗之间模糊了内格罗尼的神色。黑车缓缓驶向通往安全屋的偏僻小路，车辆的阴影逐渐融入一片暗沉夜色中，注定和玩弄人心的黑暗恶魔为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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