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方元停风风火火办好“占路证”，又交了十元管理费，占五格，也就是310平方米。

        揣好盖着红印章的“占路证”，他心里扑通扑通跳，这趟进城，花了不少钱，但他相信没白花。

        不知道老婆那边顺不顺利，挤上公交车，往回赶的路上，他有点紧张地想。

        上午的班一结束，王秀芹就去纺织厂找顾青萍了。

        顾青萍身上一点都见不到新婚的喜悦，整个人灰蒙蒙的，像被一股暮气笼罩。

        王秀芹心里一叹，这小孩心里苦，她知道的，家里不支持读书，中考那段时间还让她带弟弟，没时间学习当然考不上高中，只能进厂上班，那个时候是纺织厂效益最好的两年，也是最后的辉煌，要想进厂还得走门路，刚进去就能拿五十块钱的高薪。

        但也有很多人家不愿意女儿做纺织工，薪水高，那都是苦出来的，每天三班倒，一个人要管四台机器，来回巡视，一天脚程四十公里不止。

        有句话叫，“男怕进钢，女怕进纺”，纺织工是跟炼钢工并列的苦工种。

        顾青萍苦了四年，从一级工人升到三级工人，脸都熬黄了，工资却降了一大半。

        棉布产能过剩，现在又流行化工布料，成吨的布卖不出去，厂里发不出工资，只能用布抵。

        她家里嫌她赚的钱还不够垫生活费，收了鲁岳明家两百块彩礼，问都不问她一声，直接把她嫁了过去。

        鲁岳明都三十八了！老光棍一个，人是不坏，长得太丑！哪个小姑娘愿意跟他，二婚三婚的都不要的。

        顾青萍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正值青春，竟然就被亲生父母两百块钱卖掉了。

        作孽哟。

        王秀芹心思转了一圈，脸上却一点不显，拉着顾青萍说：“阿姨叫你出来，是想跟你商量件事情。”

        她把“一起合作做生意”的打算讲给顾青萍听：“为什么找你呢，一来，你是我们邻居，好事情肯定先找你的呀，二么，你有布料，我们有图样，正好互补。”

        她把藏在身上的娃娃图纸翻出来给顾青萍看，方蕤画的草图，该有的却都有，颜色、裁剪线都标得清清楚楚：“马上要国庆了，我们加个班，又不花你本钱，赚了我们平分，怎么样？愿意做伐？”

        顾青萍怔怔地看着草稿纸上憨态可掬的小熊、小狐狸：“王阿姨，你要用布，去我家拿就是了，缝纫机我用不灵的。”

        王秀芹一上午都在想这事呢：“不要紧，这些小动物比较难做，我来搞，晚上蕤蕤放学了，让她画几个简单的，像柿子啊，事事如意嘛，苹果，平平安安，草莓呢，幸福美满。几块布料缝一缝，塞团棉花的事情，你还能做不了吗？”

        听起来很简单，顾青萍咬了咬下唇，回头看了眼愁眉苦脸讨论这个月工资的同事，已经停工的生产线，一横心：“好，王阿姨，我跟你们干。”

        方蕤还不知道王秀芹都能举一反三了，还无师自通地想了好多谐音梗，她正头疼林美如的学习呢。

        下午一上完课，她就赶紧去找林美如。

        林美如还没放学，高三生要上晚自习。

        像前世林美如女士经常做的那样，她偷偷趴在后门窗口，看林美如有没有开小差。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林美如一会儿跟小姐妹传小纸条，一会儿从桌肚里翻出本小人书，好不容易看会儿课本，脑袋就跟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

        方蕤顿时拳头硬了，轻轻在门框上敲了敲，最后一排男生转过头：“？”

        “帮我叫下林美如，我找她有事。”她压着嗓子说。

        “哦。”男生点了下头，从橡皮上揪下一小团，往林美如后脑勺上一丢。

        “谁扔我！”林美如捂着后脑勺，怒气冲冲转头，刚要发火，看到板着脸的方蕤，顿时心虚，看了看左右，蹑手蹑脚小跑到门口，“蕤蕤，你怎么来了？”

        方蕤把她拉到远一点的地方：“不来都不知道你在这儿磨洋工！林美如，我跟你说的你听进去没有，你还不努力，怎么考大学啊？”

        林美如肩膀垮下去：“蕤蕤！”她丧丧地盯着脚尖，“我真不是那块料，看到书我就头晕，我实在是想不通，一条曲线左移右移在干嘛，作家们干嘛写那么多文章，古代人还不加标点……”

        方蕤：“……”

        方蕤正要好好跟她讲道理，读书是为你自己学的啦，不吃学习的苦就要吃生活的苦啦，高考是通向成功的捷径啦。

        身后传来一声感同身受的感慨：“学习，怎么就这么难呢？”

        ？

        这声音略耳熟，方蕤诧异转头，入目一张年轻英俊的脸，脸上挂着疏阔笑意，毛喇喇的短发下眉眼利落，身形劲瘦挺拔，灯芯绒衬衫混不吝地解开两粒扣子，直白地露出清瘦修长的脖颈。

        正是中午才刚认识的路向南。

        此刻他和一个男生一人一端，弓腰提着一只竹篾编织的筐子，筐子里头装着一只只热好的盒饭。

        高三生分秒必争，高一高二学生轮流给他们送饭。

        想起这茬，方蕤拉着林美如给他们让开路。

        路向南笑了声，说了声“谢谢”，提着筐子进了教室。

        林美如看他眼熟，认了半天，想起他好像是个小混混，微微瞪大眼，有意无意挡住方蕤身形，远远看着路向南的背影，怎么看怎么不满意。

        就好像第一次看到毛脚女婿，总想挑点刺儿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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