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我喜欢你与你无关

江苡曾调侃她说，你们要是再同场考试一次，就成了第“失”次同场。

        那时孟礼笃定，高考这么多考场，她肯定不会和他再同场了。

        可现实总是那么荒唐，全校不到2800个考生，三十个人一个考场，偏偏他们在考物理的时候又一次重逢。

        6月9日，星期四。

        上午考物理进考场时，孟礼在前面的人检查时往考场内瞥了一眼，第三列第二排的男生和她对视，孟礼觉得这个男生很像他。

        还好，只是像他，而不是他。

        如果真的在高考的时候和他同场，她也分不清这究竟是巧合，还是缘分了。

        孟礼往前进一步，她瞥向靠近门口的那一列。

        这一次，和她对视的人真的是他。

        她匆匆移开视线，拿起自己的准考证又确认了一遍考场号，她没有走错考场。

        白炜浔，你看我们缘分好像真的很深。

        考完物理回到教室，孟礼问了一下周围人的化学考场和物理考场隔了几位数，他们的回答都一样，她就知道下午的化学考试应该也和他同场了。

        下午考完化学，孟礼在白炜浔前面出了考场，下楼梯时白炜浔看见了认识的同学，便走到了她的前面。

        孟礼看着他说笑的背影这是她最后一次跟在他后面了吧。

        下去三楼时，他们之间突然隔了好几排人，白炜浔在转弯时向上扫了眼，孟礼低下头，等他继续下楼时她才敢正大光明地看他。

        快到楼底时，白炜浔突然转身在靠近楼梯栏杆的一侧迅速地上来，他很着急，孟礼前面靠近栏杆的人见状都给他让路。

        孟礼没有随着前面的人给他让开一条路，而是等他到了自己面前，顿了顿脚步，孟礼才向左边移了一步。

        他的停顿，不过一秒，随即仓促地上了楼，孟礼抬头看着他着急的背影，等她下了一个台阶，他已经消失在人群里了。

        隔天考完生物，是十二点半。

        孟礼猜测他的考场应该和考化学一样在五楼，她便走得很慢，很慢。

        她频频回头寻找他的身影，等纪然从她后面冒出来拍了一下肩膀时，她终于看见了人群里的他。

        她故意走得很慢，想让他走到自己的前面去。可等到他真的和同学淡定地走过到她前面去时，她才发现，他的目光再也不会在她身上停留了。

        过去那个和她对视眼神里会闪过错愣情绪的少年，那个在办公楼里不会走到她前面的少年，都随着她送出的信，消失不见了。

        ——

        6月11日，星期六。

        那天傍晚，孟礼和纪然在逛商场，纪然逛了很久都没有找到喜欢的衣服，便就此作罢。

        她拉着孟礼坐在电梯旁的椅子上休息，孟礼虽然陪纪然逛了很久，可她却一点也不累。

        孟礼靠在椅子后面的栏杆上，向最上面的电梯看去，一个穿着2号米白色篮球服的男生正从四楼下来。

        孟礼盯着那个男生，她看不清他的样子，可凭感觉，孟礼只觉得他是白炜浔。

        她站在栏杆前等了很久，见他还没有从三楼下来，拉过纪然和她上了三楼。

        偌大的商场没有很多人，三楼卖衣服的店在这个时间点更是空荡荡的，孟礼转了一圈，还是没有找到她想找的人的身影。

        纪然问，她在找什么。

        孟礼环顾四周，又扫视了下各家店里冷清的场景。

        那一瞬，她才发觉自己的行为有多么可笑。

        她在找什么呢

        找到之后，确认了那个男生就是他，然后呢

        找到他，然后躲他。

        一切都没有意义的。

        这不是孟礼第一次在这里遇见他。

        第一次是2020年寒假，她在四楼的理发店偶遇他，那天他穿了件红色短羽绒服；

        第二次是2021年暑假，她在商店门口偶遇他，那天他穿的白色体恤搭休闲裤；

        第三次是2022年暑假，她在二楼电梯旁的栏杆偶遇他，刚刚他穿的是那件她很熟悉的2号米白色篮球服。

        人生总是有很多未知，说不定哪次相遇，就是这辈子的最后一面。

        ——

        高考毕业后的那个漫长的暑假，孟礼给他写了一本书。

        她将自己的六年都记录在里面，写到最后一章时，她却磕磕绊绊，不知道怎么去结尾。

        那时，手机的音乐突然唱到了

        “每一句誓言说的时候都诚恳

        有些走了一程有些走了一生

        可惜我和你又回到了陌生人

        余生只能在回忆里温存”

        桌子旁放着打开的毕业照，手边放着这几个月写下的日记。孟礼听到这几句歌词，莫名湿了眼眶。

        他们是怎么就成了陌生人的呢

        她真的说不清。

        ——

        二零二二年八月份，已经到了初秋，可天气仍旧很燥热。

        一天傍晚，孟礼正好从她的姨奶奶家出门，打算回家。

        江苡给她发来了消息，让她赶紧去中心公园的篮球场。

        等她到达篮球场附近，看见江苡正站在篮球场地外面对她挥手。

        这里的篮球场四周都被绿网封闭，四周还种了些许树，孟礼走过去，江苡冲里面指了指，“你不是说从来没有看见过白炜浔打篮球吗，你现在能看见了。”

        江苡给她指了一个篮球架，孟礼顺着她的手指的方向看去，很容易就看见了他。

        她们站的位置他不会注意到，孟礼能正大光明地看他打篮球。

        他还穿着她最熟悉的那件篮球服，夕阳的余辉洒在高耸的树上，成片的树影正好遮住了他们活动的场地，白炜浔接过球的瞬间跑出了树影处。

        那一刻，阳光洒在他的身上。

        只有他一个人，处在光里，还留在她的心里。

        喜欢了六年的人，是会记一辈子的吧。

        江苡说：“看你写的小说，还挺替你两个意难平的。”

        孟礼笑笑，意难平又能怎么样呢。如果有台时光机能回到过去，她或许会鼓起勇气和他说一句“好巧，我也喜欢了你三年。我带你好好学习，我们一起赌一个未来吧。”

        可现在，未来的不确定性让她自己都感到迷茫。

        “我要不给你去要他联系方式，你再拼一把？”江苡还是替他们遗憾。

        孟礼微微勾唇，“你觉得我如果真的想加他的好友，我会到现在也不去打听吗。”

        对她而言，如果她想要白炜浔的联系方式，真的太容易了。

        可是她也知道，有时候勇敢也会给别人带来困扰的，再勇敢，就不礼貌了。

        而且，她在他后退的步伐里，已经知道他的态度了。

        “我喜欢他，我想要和他在一起，我想让他的未来有我的参与。

        可是，这些都比不过我希望他过得好，都比不过我希望他生活美满，万事顺意。”

        孟礼也有过私心，她也去试探过他，可到了最后她同样知道自己的行为没有任何意义，那种在试探中猜测他的内心想法的感觉，太累了。

        孟礼不相信缘分，可她却相信，两个真正有缘的人，兜兜转转总会相逢。

        但是，可能他们这辈子的缘分，都用到了那十一次同场考试上了吧。

        孟礼曾想“十一”有什么意蕴，江苡回她，两条平行线。

        那时孟礼摇了摇头，自欺欺人笑着说，他们是相交线才对。

        在互相喜欢过彼此后成为陌生人，然后沿着各自该走的路渐行渐远。

        其实对她来说，这比白炜浔不曾喜欢过她还要难受。

        可惜，事实也只能这样了。

        ——

        八月底，各个大学陆续开学，孟礼去了北京。

        有时傍晚孟礼独自走在校园里，看见前面教学楼挡住的落日余辉，她总是会想起四月份他们考完试迎着太阳并排着走路的场景；路过学校篮球场看见一个个身形高挑的男生时，她会想他现在又在哪个大学打着篮球；就算她和同学周末外出逛街时，她也会恍惚前面男生的背影很像他。

        可惜，走近之后却发现那个人并不是他。

        白炜浔，我现在都会恍惚你的背影了。

        从前，她能每年都在小县城偶遇他。可是，现在她不知道他身在何处，甚至连他的样子，在她的脑海里都变得模糊了。

        后来，孟礼逼迫自己的每一天都忙起来，这样，她想念白炜浔的时间就少了一点。

        哪怕只有一点点

        ——

        二零二三年除夕，中心公园有烟花表演。

        江苡今年没有回老家，她拉着半年没见的孟礼来到中心公园看烟花。

        大抵是电视上的除夕晚会一年不如一年有意思，公园里人声鼎沸，一群小孩子拿着烟花棒玩耍。

        中心公园四周的树上都挂着灯笼和彩灯，就像二零二零年的一中家属楼里树上的灯光一般，彩灯的光并没有照得人晃眼，柔光让人很是舒适。

        孟礼和江苡手挽手绕着公园的路走着，她们绕了一圈又一圈，像是怎么也不嫌累。

        烟花在晚上九点才开始放，有些人耐不住天气的寒冷，早早地回了家。

        中心公园的人在渐渐减少，只有她们在一圈圈走着。

        “你的雅思什么时候考？”江苡挽着孟礼的胳膊，将自己的手套进她的羽绒服口袋取暖。

        孟礼不假思索：“八月份。”

        “那你今年就要出国吗？”江苡震惊，她以为还得等上两年。

        孟礼笑笑：“今年考一次练练手，不会这么早就出国的。”

        江苡虚惊一场，她以为孟礼要出去待好几年。

        她们还在绕着圈，寒风呼啸，吹得路两旁的树枝拍打在一起。凉风刮进孟礼的衣领，让她不禁缩了缩脖子。

        快到九点钟的时候，她们走近公园中心的花坛旁等待烟花绽放。

        孟礼将手掏进口袋，往四周的人群扫了一眼，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个贯彻她整个青春回忆的身影，一个在她梦里频频出现的身影，一个她在北京总是会恍惚的身影。

        她盯着不远处的那个男生的背影很久，等到他转身侧脸对着她时，她才敢确认自己没有认错人。

        是白炜浔。

        时隔半年，她再一次看见他了。

        这一次，孟礼不想再像高中时装作没有看见他般从面前走过去。哪怕他们现在离得很近，她也不想再跑到他的身边，然后制造任何的巧合让他看见自己了。

        就这样远远地看着他吧

        看他平安喜乐，愿他一生顺遂。

        九点钟，天空中绽放灿烂耀眼的烟花。

        他们都抬头看向这个没有星星的天空，只有绚烂的烟花在往四周发散光彩。

        烟花还在绽放，等孟礼低头再看向白炜浔刚刚待的位置时，早已不见他的人影。

        这一次，她没有找他。

        她知道，他在她的身边。

        刚刚，是属于他们一起看烟花的时光。

        淅沥的雨点伴随着寒风刮到她的脸颊上，她将手从口袋里掏出，有点点雨滴落入她的手掌。

        “怎么又下雨了？”江苡抱怨道。

        孟礼想起刚刚看见的他的身影，“可能，这一次真的预示着分别吧。”

        二模结束的那天下了朦胧细雨，第“久”次同场考试结束那天下了倾盆大雨，毕业那天下了猛烈狂雨。

        现在，又下雨了。

        不管重逢多少次，总会有一次相遇是她最后一次见到他。

        孟礼仰起头，任由雨点落在自己脸上。

        烟花还在持续绽放，她觉得，今年的烟花绽放时间要比往年的都长。

        雨水将干燥的空气浇透，烟花绽放的刺鼻的味道瞬间被驱散，四周洋溢着清新的气息。

        这场雨，下得格外猛烈，而时间却又很短。

        就好似雨水漫溢着她对他的思念，时间很短，可心底又处处都是他。

        那晚，孟礼从卧室翻出一个放照片的透明袋，她打开，里面有很多合照。

        她将照片放到床上，一张照片的边角滑了出来。她注意到这张照片，伸手把它从里面抽出来。

        这是一张她的初一同学的合照。

        孟礼从七十多个人里面轻而易举地找到了他，少年青涩稚嫩的脸庞一直让她不能忘却。

        白炜浔，我们还有一张合照。

        也是唯一的一张。

        孟礼小心翼翼举着它，扫视了合照上其他同学的面容，有一大部分人她早已没了印象。

        只有白炜浔的样子，她记忆如旧。

        她将照片原封不动都装回透明袋，又放进一个不经常打开的箱子里，将它封存在里面，连带着她好几年的记忆。

        孟礼走近窗边，拿起手机打开仅她自己可见的相册，里面不过寥寥数张聊天记录的截图，以及模糊到极致的她在考场偷拍的他的照片。

        有些东西，总该放下吧。

        她点击“删除相册”，一个确认键显示在手机屏幕上。她轻轻咬住下嘴唇，拇指颤抖着靠近“确定”键，心底的犹豫不决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孟礼，出来看晚会啦。”门口孟母的呼喊让她回头间手指不小心碰到了手机屏幕。

        她猛然低头看向手机屏幕，相册里的照片在她的视线里一张张消失。

        这一次，她不必犹豫不决了。

        等照片全部消失不见，孟礼的心空落落的，但也有一丝如释重负。

        窗外又刮起了疾风，吹得窗户“呼呼”作响。挂在窗檐的雨滴随着寒风拍在玻璃上，顺着它向下流淌，形成一条条不是很清晰的水纹。

        外面人声鼎沸，灯火绚烂。

        孟礼还站在窗前。

        六年，两千一百九十天。

        可是，白炜浔，我喜欢你的天数远远超过了这些天。

        那三千多个日日夜夜，后面那三分之一最是难熬。

        我不知道这段感情从何而起，可我坚信我对你的喜欢，亦如你曾对我说的那样，从不是一时兴起。

        我不知道该怎样谈起对你的喜欢，更不知道这段感情的尽头在哪。

        可我知道，我真的在慢慢去释怀不会有结果的感情。

        我现在已经不会因为你而落泪了，不会看见你时就会紧张了，也不会在看见你的时候也想让你注意到我了。

        漫长的夏天没有让我去释怀一个人，可永恒不变的流转的光阴却在让我逐渐忘记一个人。

        白炜浔，这一次，我真的要和你说再见了。

        故事的开始是，白炜浔，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故事的结局是，白炜浔，我相信有缘的人哪怕时隔经年也总会相逢。

        而现在，我要向前看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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