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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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冰酪小酥山
入夏之后,崔蓁蓁就数着指头盼日子。
是时候该吃冰酪了。
这冰在海右难得,能做成好吃冰酪的庖厨更是屈指可数了。
所幸的是,崔府请了个从西都来的果子师傅。
做点心不在话下,冰酪更是一绝。
只可惜这柳师傅是立秋后入的府,按阿娘立的规矩,立秋之后,就不能食冰了,所以小姑娘听柳师傅说冰酪的香甜沁脾,从秋熬到冬,由冬至春,好几次都悄悄溜到后厨,恳求师傅私下做来吃,都被师傅用其他点心糊弄过去了。
现在算是好不容易入了夏,说什么冰酪都得是头等大事了。
崔蓁蓁当下绕过中堂,进了后厨,瞅见柳师傅刚将蒸饼端出笼,那笼屉冒着热气,对小姑娘没有半点儿吸引力。
遂挎上柳师傅的手臂,娇娇地开口,“师傅师傅,今日暑热难耐,早上用过点心之后就闷闷不爽的,师傅师傅,我是不是中了暑气了啊。”
话毕还嘟着小圆脸冲着柳师傅眨眨眼。
柳师傅屈下腰身,佯装不懂她的心意,“今日卢家七郎上门拜访老爷夫人,卢七郎聪敏好学,年少博识,尤擅医术,何不去问问他?”
“哼,”崔蓁蓁撇下柳师傅的手,两只小手插在小肉腰上,“晔哥哥还没到嘛!”
“好啦,五小姐看这是什么?”
案边一只碗中盛着晶莹的冰块,一颗颗的,尤为喜人。
小姑娘的眉眼瞬间清朗。
冰在海右比雪还难得,即便是崔家这种高门望族,那也是尖货儿。
往昔,她只跟着父亲在西都探望阿姐的时候用过一次,不过荣国公府虽然气派,点心师傅却没什么真本事,好好的冰都浪费了。
只见柳师傅将冰捣碎,做成山峦的形状。然后用夹榆木为杷子,反复拍打牛奶,让奶中的脂分离出来,过冷水凝结成块,将块温至半化的状态,加入蜜糖制成酥,将酥淋到冰块上,装饰上新鲜樱桃和鲜花,宛如酷暑中的一袭白雪。
崔蓁蓁拍了拍小手,双手毕恭毕敬地从师傅手中接过冰酪小酥山,奶声奶气地道了声谢。
刚跨出门,便听闻冬儿说卢家七郎来了。
她端着碟子往中堂看,瞅见卢晔哥哥在大门,许久不见,卢家哥哥倒是越发俊朗了,他身着一袭玄色窄袖圆领袍,丰神俊逸,看得崔蓁蓁移不开眼。
手持冰酪出门,蹦着朝卢晔身边赶,可脚下被个小叭狗牵住,一下跌了出去,亏得卢晔反应快,小姑娘正好栽进他怀中才能无虞。
可手中千盼万盼的冰酪小酥山算是毁了,连带着碟子也摔得七零八碎。这场景,那小姑娘小嘴一撅,双眼一聚,两侧的双丫髻也跟着耷拉下来,登时就要哭出来。
可小丫头只一瞬便咬住嘴唇,打起精神,遍地寻罪魁祸首。
只见个通体雪白,只在两耳处有些褐色的小叭狗。
洋洋得意,自在地舔食跌在地上的冰酪。
崔蓁蓁围着小狗走了一圈,试图用它听得懂的方式交流,可那小东西自顾自地吃着。
可完全没把她放在眼里。
“白龙!”
一道厉声传来。
只见那只小叭狗当即憨憨地蹲在地上,两只耳朵耷着,吐了吐舌头,缩着脖子乖乖的。
这时候倒是没有适才嚣张的劲儿。
在它身边,立着个身材高大的少年,身着麻衣,整个人不修边幅,看上去凶神恶煞的。崔蓁蓁埋怨的话三下五除二全被吞了下去,将身子窝到卢晔的身后,怯生生地盯着面前的男人。
“蓁蓁,这是西都崇安来的考功司郎中沈霁。”
前面那一长串,小姑娘一个字都没听懂,就模模糊糊地听到个,“沈……沈霁?”
“唤我哥哥便好。”
谁谁敢啊!
他看上去可真凶啊。
在崔府,崔蓁蓁可是个小霸王,谁都要礼让三分。
偏偏今日这人,看上出冷心冷面的,她都不敢惹。
可这冰酪小酥山的罪过就得算在他头上,若不是他带着个小叭狗突然窜到自己面前,她怎会把碟子给撒了。
况这冰酪本就是她从柳师傅那儿求来的,现在柳师傅是断断不会做第二次。
等下一次启封凌阴,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思及此,崔蓁蓁不免朝着那一人一狗做了个鬼脸。
偏偏那小狗扭着圆圆的小屁/屁,一拐一拐的,像是在扬武扬威般。
崔蓁蓁心底的怒火越燃越旺。
“都没了,晔哥哥,我的冰酪小酥山。”
小姑娘扁了扁嘴巴,惹得身边少年好一阵怜惜,他耐心弯下身子勾了下蓁蓁的鼻梁,哄道,“蓁蓁妹妹乖,晔哥哥从西都给你带了好东西,嗯?”
崔蓁蓁的注意力顿时被卢晔的箱子吸引住了。
她早就知道西都是个好地方,不然晔哥哥、阿姐和阿月也不会往那边去了。
不过她一点儿都不喜欢西都,那里的人好多,熙熙攘攘的,更可恨的是,那里把她所有的玩伴都抢走了。
本来身边有很多一起玩耍、一起学习的人,现在就剩她孤零零一个。
有的时候阿爷阿娘生气上头了,都没人来劝几句。
所以她一点儿都不喜欢西都。
可是她喜欢西都来的小玩意儿。
“蓁蓁妹妹这么爱这些宝贝,等妹妹及笄之后,我领你去西都好不好?”
及笄,她听母亲说过,也见姐姐们行过及笄礼。
不过她才十岁呢,还有四年才行礼。
即便是这样,一听说要领她去西都,她还是一百个不愿意。
当下下意识地摇摇头。
少年的眼神有一丝滞涩,微微点了下头,便朗声介绍着箱子里面的玩意儿吃食。
*
崔卢两家是旧识,两家与韦家、杨家都是海右的望族,合称四望。
这四个家族祖上受恩颇厚,即使现在已经在朝内失势了,但凭着威望,仍然有不少王公贵族踏破门槛求婚。
至于崔家,已经许了二女儿进荣国公府,这个小女儿,二老想着能够在离家近的地方成婚。
自然而然地将视线投在了其他三个大家族之中。
在各个家族之中,年龄合适、脾性好、有才气的少年,当属卢家七郎了。
不过这崔家有情,卢家似乎无意。
“你说这事儿到底有谱了没,这卢家七郎打西都回来上门拜访,我还以为是带着媒人和婚书来的,怎的带着些哄小孩子的把戏就来了。”
崔孜把住夫人的肩头,“咱蓁蓁可不就是小孩子嘛,还没到及笄之年呢,能在膝下承欢多些时日便多些时日吧。况且咱崔家的女儿,他卢家不要,就没有别的好人家了?”
“说得轻巧!那崔家七郎跟着二郎去了西都,什么好花都看过了,就你知道七郎人才毓秀,别家都不知道,到时候指不定有多少姑娘抢着要呢。现他又行了冠礼,正是最益婚嫁的时候,不定下这门亲,我真是寝食难安。”
“那咱也不能逼着人家提亲吧,咱们蓁蓁还是个十岁的黄毛丫头呢。”
“这卢家犹豫不决,难道还想着给他家七郎抱个金凤凰回来。就海右这破地方,揣得下吗?”
细说起来,自从前太子被废,太子妃杨氏一族被株连,圣人就将视线投到了海右各望族之上。
此时若不内联外和,各个家族更是名存实亡。
崔夫人多少带了些怨气在身上,席间氛围微妙。
众人皆不言语。
崔蓁蓁还惦念着打翻的冰酪小酥山,桌上各色菜品都没勾起她的馋虫。
被卷入到沉默之中,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
直到一直毛绒绒的小东西拱到她脚下,那个小叭狗不识趣,瞪着两个圆溜溜的大眼睛跟小姑娘同样乌黑浑圆的眼睛对上。
崔蓁蓁挑起一块羊肉,趁机溜下矮几递到小叭狗的嘴边,等狗狗张开嘴,她迅速收回,小嘴嘟嘟嘟地咬起来,“哎,不给~”
“蓁蓁!”
小姑娘迅速将脑袋探出来,看着黑着脸的娘亲冲自己招手,她将两只小手手收到胸前,垂首走到妇人面前。
“阿娘。”
“把这碗红豆汤端过去给你晔哥哥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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