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凤仪十年

        裴云衡将萧婉接到马上，永徽公主被勒令禁止上马，十公主上了马。

        她虽年纪小，但行事潇洒干脆，丝毫不逊于自己的兄姊。何况她和永徽公主关系近，马术骑射不在话下。

        “你家大娘子会马球吗？”

        晋王手持球杆，对着崔蓁蓁努了努嘴。既然是夫妻，行动处自然会有默契些。

        沈霁望向崔蓁蓁，崔蓁蓁后退了几分，感觉到身边永徽公主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对，惴惴地走到马球场边。

        “郎君，我不会。”

        “我教你。”

        现教？

        崔蓁蓁还来不及反抗，手就被沈霁扯下去了，稳坐在马背上。

        她平时骑马的时候都怕到不行，现在要在马上打球，她缩进沈霁的怀中放不开。

        可现下她代表的可是大虞的颜面，即便是怕，也强撑下来。

        不过她的拘谨和慌张，就算被掩饰得再好，也逃不过裴长乐的双眼。

        “这个沈霁真是敢玩，这么重要的场合敢把她拿出来丢人现眼！”

        齐王笑了一下，捏了捏自己的膝盖，“都怪哥哥没用，要是哥哥康健的话，也能带妹妹去马球场上搏几刻。”

        “与阿兄有什么关系。”

        “哎，谁叫咱们缺人啊，长兄走了，即便是引章还在也好啊，总有郎君为你我分担顾盼之忧，不至于现在无膀无臂。”

        裴长乐冷笑了一下，不满地拧眉，“好好地又提起这些死人干嘛？父皇只是埋怨我没有把明渠的事儿办好罢了，还不至于让我失宠。”

        齐王笑着赔罪，“哥哥不会说话了，只是这些年，这些事，哥哥的胆子变小了。”

        明明是妹妹，却比他这个兄长承担得更多，做得更好。

        裴长乐看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马球场上，有晋王和沈霁，两人足以抵挡千军，还是轻而易举便拿下了一局。

        皋月国的人显然有些不满了，趁裴云衡和沈霁的注意力都在皋月国使者的人的身上之时，不知从哪儿窜出一个球，准确无误地飞到了崔蓁蓁骑的马腿上。

        马受惊冲出了马场。

        “蓁蓁！”

        沈霁当即夹了马腹，追了出去，跟在她身后。

        只是马受惊，崔蓁蓁在马上根本控制不下来。

        沈霁在后面放大声音，“蓁蓁别怕！先冷静下来不要惊慌，我在你身后。”

        “沈霁！怎么办！”

        “后拉缰绳，猛力往后拉缰绳！”

        崔蓁蓁往后拉缰绳，马的视线受阻，速度迅即慢下来，崔蓁蓁一下子跌下马背！

        小腿在碎石头上划出几道血痕，沈霁立马下马，蹲到崔蓁蓁面前，抬起她的脚腕，查看着她的伤势。

        “嘻嘻嘻……”

        崔蓁蓁低声笑着，沈霁白了她一眼，“疼不疼？”

        “疼，”崔蓁蓁回道，“你是不是很担心我啊？”

        两个人的僵局总算是被打破。

        “能走吗？”

        “现在疼得更狠了。”

        “上我的背，我让长风将马牵回去。”沈霁弯下身子，迁就着崔蓁蓁的身高，让她上了自己的背，“早知道你笨手笨脚的，就不让你打了。”

        崔蓁蓁抱住沈霁的脖子，将小脸蛋靠在沈霁的脸上，“沈霁，你以后只对我一个人好好不好？”

        “不要对我耍脾气，不要臭脸。”

        沈霁没有吭声。

        “答应我好不好！”

        崔蓁蓁摇了摇沈霁的脖子，“答应我嘛！”

        沈霁无可奈何，“嗯。”

        “沈霁，这几天，我好想你啊。”

        只是怕自己欢欢喜喜地贴上来，得到的是冷淡的回应。

        因此，她一定要等沈霁说出口之后才道出自己的真心。

        回到府上，包扎完伤口。

        崔蓁蓁缠住沈霁，“郎君，你与杜老之间到底有什么怨结？听闻杜老曾是你的老师，复任后却与齐王永徽公主相近，现下又下狱，其中似乎与你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这事估计跟你也有关。”

        崔蓁蓁兴致提了上来。

        “你前日被带入荒宅，面上是你们姐妹之间不和，实则是公主在背后操纵。”

        “我与公主无冤无仇，况且我对公主向来都很欣赏，怎么会这样？”

        沈霁摇了摇头，“那日的荒宅你以为只是随意挑选的吗？那个宅子离晋王殿下的府邸很近。”

        “这事儿跟晋王殿下又有什么关系？”

        “同日，晋王殿下的侧妃萧氏也被邀请去赴宴，晋王殿下不放心萧氏在府上，特派了亲军在府上侍奉，无论出入，都不离身。”

        “萧氏不是正妃，与永徽公主也没甚交情，怎么会要邀请她聚会？”崔蓁蓁转动着眼睛，突然想到什么，“郎君在前方为晋王披甲杀敌，夫人却被晋王府中的亲信玷污，这招挑拨离间用得好啊。”

        “你明白过来了？”

        崔蓁蓁一把抓住沈霁的手，“所以郎君会生气，是因为……担心。”

        沈霁反握住崔蓁蓁的手，“是我不好，将你带到崇安来，却没有护你周全。”

        “那……郎君和师父？”

        “那已经是凤仪十年的旧事了。”

        是时间了结了。

        刑部。

        沈霁提着食盒将胡麻饼和水煮羊肉送到牢房之中，狱中的人发髻松散，头发花白，早就没了当年意气风发的模样。

        沈霁将食盒放在地上，摆在茅草上，拿出两个酒碗，倒了两碗清酒。

        那人才稍微张开了眼，笑了笑，“是行善啊，你仔细点儿，用草垫着，可别脏了你的紫色官袍。”

        “师父。”

        老人垂下头，眼睛里面泪水打转。

        “师父，”说完仰头笑了几下，“还记得你第一次给我斟酒，凤仪十年，你拜我为师，我从不喜欢收什么学生，就你一个啊，那么大的雨，就在我家中堂，这么跪了一天一夜，虽是穿着麻衣，浑身上下气度不凡。我也是心软了，就让你进了门，你给我斟了杯酒，敬了我一杯，就算是拜了师了。自你之前，自你之后，我都没有徒弟。那个时候啊，行善你还不是天官，你跟随的晋王殿下也不是神威将军。”

        “行善不才，不善明经，更遑论进士，幸而得了老师提拔，否则这辈子都无缘侍奉圣人。”

        “你有天分，带你来崇安，才不算屈才。”

        杜仲若抿了一口酒，“酒还是要喝清酒啊，大虞的清酒还是得在崇安喝。告老还乡之后，一朝一夕，都只有几盏浊酒，不足兴啊！”

        “老师府上的丝绸和珠宝，能喝几辈子的清酒了。”

        杜仲若摇摇头，“行善你知道吗？我刚做官的时候，是一个连你父亲都不足的八品官员，在吏部整日都见不到龙颜。我可是明经第一名啊，怎就这般境遇？那个时候就总想着能够有幸赐绯，穿着红色官服到坊间长长脸，可后来穿了红色官服，又觉得紫色好看。在这崇安城，只有紫色才是最高贵的颜色。可真正穿上紫色那一瞬间，又想着封爵加秩，人总是这样，不知足啊……”

        “为自己的不知足戕害他人。”

        “错！大错特错！”杜仲若站起身来，“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你阿爷是我无心之失，而我和齐王和西县县令交好也只不过为了一个利字。”

        “齐王常年卧病在床，明瑞也不过借着永徽公主的光，师父你病急乱投医了。”

        “我本无心致仕，只乡野粗茶淡饭难以下咽，浊酒浑茶不堪饮，在崇安有个去处便也可行。”

        “行善，”杜仲若冲沈霁挥了挥手，让他靠近些，沈霁凑过去，“老师给你上最后一课，不要轻信，不要偏信。”

        话音刚落，沈霁感觉腰间一轻，杜仲若抽出他跨在腰间蹀躞带上的横刀，抹向脖子。

        鲜血喷洒在土墙之上。

        “虚负凌云万丈才，一生襟抱未曾开。”

        杜仲若身子倒下，手朝着他日夜思念的紫袍伸去，终究还是没能够够上沈霁的衣角。

        沈霁转过身，行了个礼。

        “行善，辞别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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