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第八章

        就在佟文瑾为着脑海内那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短短一瞬电流声怅然若失的时候，月余时光就这样一晃而过。

        若不是佟文瑾坚信自己当时绝对没有听错，怕不是已经快要被依旧毫无反应的系统搞得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太过思念它而产生幻觉了。

        后来她又细细琢磨一番，佟文瑾终于将视线放到了小玄烨的身上。

        只是……她生辰那日后不久，玄烨天花痊愈的消息就传到了宫中，没过几日他就已经被接回了紫禁城。

        正当佟文瑾为再见玄烨一面无望而辗转反侧、头疼不已的时候。

        她额娘赫舍里氏却突然告诉她说宫中的佟妃传出了消息要召她们进宫，她不由得眼前一亮。

        当赫舍里氏递进宫的牌子得到确切的回复时，时间已经来到了顺治十七年的三月中旬，虽说眼见着北京城已经是暖风熏人，然而紫禁城的黄琉璃瓦歇山顶上偶尔仍能瞧见有余雪未曾化净。

        神武门1前的小门房里，专门负责核实入宫探视妃嫔的家眷身份的小太监看了一眼门口站得端端正正的大宫女，搓了搓有些寒意的手心忍不住又招呼了一句：“这位姐姐还是进来坐坐吧！这大清早儿的，吹吹风儿还是有些冷的紧。”

        “不打紧的，多谢小公公的好意……”听了小太监的话那大宫女也是微微一笑，虽说对方只是动了动嘴皮子但到底是宫中少有的善意。

        她正打算开口与小太监寒暄两句，却远远地看见有几辆马车自长街的转角处拐了个弯儿出来，一路摇摇晃晃地行至神武门前停下。

        定眼仔细一瞧，就瞧见了马车门帘处挂着的身份木牌上印着显眼的佟府标记，她连忙停下口中未说完的话朝小太监投去了一个歉意的眼神，随即转身提步往马车走去。

        佟文瑾才搭着乌嬷嬷的手轻轻跃下马车，还未站定，余光就瞥见一个穿着湖绿色旗装的身影向这边走来，行至跟前那大宫女先是对着赫舍里氏和佟文瑾各微微屈膝行了一礼，这才起身露出了一个大方的笑容：“二太太安好！想必这位就是二爷府上的小格格吧！不知太太可还记得奴才？奴才花色原是景仁宫佟福晋2跟前伺候的宫女！”

        赫舍里氏自是认得她的。

        宫中虽允许外戚家眷入宫探视却也有着定好的规矩：例如所谓的“递牌子”其实就是向中宫报备哪位妃嫔的家眷什么时候、有几人为着什么事儿要进宫探亲。

        虽说在“有什么事儿”这一点上各家上报的原因是否都属实尚且存疑，但其他两样却是半点做不了假也容不得马虎的。

        官员眷属要从神武门入宫不可带着家中的奴仆，所以赫舍里氏每次进宫探望佟妃都是由这位佟妃身边的大宫女花色在宫门前接应，两人很是相熟。

        此刻见了她，赫舍里氏也是先满脸笑意的和她言谈了几句，这才转身打发乌嬷嬷等人在此等候，随即亲自牵住了佟文瑾的手心跟着花色向紫禁城内缓缓走去。

        神武门是紫禁城的后门，由此处往紫禁城外去就是景山。

        而由此门往内走，跨过顺贞门就是大名鼎鼎的御花园：封建时代的皇族向来是举天下之力供养自身，吃穿住行无一处不精致精细。

        纵使春风才刚刚吹拂过北京城的上空，但御花园却已经被皇家掌管花草的工匠们打理得姹紫嫣红，而若再试着听得仔细些儿，说不定还能听到坐落于御花园深处的养牲处传来的珍禽异兽发出的动静儿！

        佟文瑾前世自小就在北京城长大，故宫是她闲极无聊之时骑着自行车就能跑个来回的游玩之地，但她此时仍是看着这些熟悉草木啧啧称奇。

        此时的紫禁城与两百年后的故宫格局装潢如出一辙，可是在来来回回巡视的禁宫侍卫与皇权威压的加持之下却充满了肃穆之意。

        花色带着赫舍里氏和佟文瑾两人在御花园中行了一路，这才终于在一个拐角处左边转了进去，佟文瑾定眼一看，就发现了这儿是后世以满院西府海棠闻名于世的御花园赏景处小殿宇——绛雪轩，只是如今还不是海棠花开的时节，满院的花枝只能瞧见早春嫩绿的尖芽儿。

        眼见着一行人已经快要跨过御花园东南角的阆苑左门进入东六宫之中，佟文瑾回头望了望身后不远处大概是坤宁门的方向若有所思。

        自顺治十五年顺治爷欲再次废掉自己第二任蒙古皇后不成收掉其中宫笺表之后，阖宫上下、朝廷内外都知道了当今万岁爷对自己的第二位蒙古妻子仍是深深不喜，而后其想让皇贵妃董鄂氏掌管宫务的举动更是彻底的触碰了孝庄太后素来想要压制满族妃嫔的底线，雷厉风行地出手夺取了掌管宫务的权力。

        于是顺治朝的后宫就有了这么一个格外有趣的现象：中宫皇后与副后皇贵妃同在，宫中一应大小宫务却是由皇帝的生母孝庄太后主管。

        紫禁城中满蒙两族的后妃也泾渭分明从不相交，来自蒙古的妃子每日都会去慈宁宫太后处请安问好，满洲八旗出身的贵女们除却重要年节却从不去孝庄太后处讨嫌儿，于后宫中的自主权极大，连娘家家眷入宫都不用先去中宫皇后处拜见。

        其间种种，佟文瑾想来只觉得十分有趣。

        一路行来，甬道两侧的红墙跟儿下总是能遇到三三两两贴墙行走的太监宫女们，每每见到佟文瑾三人时便会深深地低下头屈膝行礼，待眼前的身影消失了才起身快步离去，避之不及唯恐冲撞了贵人。

        右侧连廊的金瓦红墙忽然一空明亮了一瞬，佟文瑾侧眼一看，就见到了由满、蒙、汉三族文字写下的“景和门”字样，她抬头看了看前方不远处的那座宫殿了然：想来，那里就是景仁宫了！

        进了景仁宫的大门，就见着一座高大的石影壁挡在眼前，佟文瑾记得自己前世每每路过这里的时候还会伸手去摸摸这座据说由元朝时留下的宝物。

        绕过石影壁就能看见景仁宫宽阔的前院：正殿面阔五间，盖着黄琉璃瓦歇山顶，屋檐角安放几个代表着祥瑞的异兽石刻，檐下雕着单翘单昂的五踩斗栱，上绘着龙凤和囍的彩画。

        正殿前的东西两侧还有配殿各三间，不过佟文瑾还来不及细看，就被赫舍里氏牵着小手随花色领着往正殿的明间走去。

        一进门，佟文瑾一眼就看到了端坐在明间正中的紫檀雕祥云纹宝塌上的女人。

        佟妃的长相和佟国维颇有几分神似，都不像是典型的满族相貌，不止相貌清秀可人，气质也极其温婉，如果不说你可能都不会觉得这是一个满族女人。

        赫舍里氏请完安后佟妃赶紧叫人扶她坐到了左下方的软椅之上，两人先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家常，佟妃这才把目光转到了一旁的佟文瑾身上，伸出手向她招了招：“这就是宁楚格吧？过来上面，让姑爸爸看看！”

        “姑爸爸！”佟文瑾接到赫舍里氏略带担忧的眼神却并在意，而是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哒哒儿地两步站到了佟妃的身前，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她，“姑爸爸长得真好看！”

        佟妃说话的时候咬字清晰又语速匀称，入耳极其舒适，佟文瑾略微一停顿又弯弯嘴角补充道：“声音也好听！”

        “哈哈哈哈哈哈！”

        佟文瑾两句话说完，不仅佟妃和赫舍里氏笑了起来，甚至连正殿里伺候着的丫鬟嬷嬷们也笑做一团，只觉得佟家的这位小格格可爱得紧。

        佟文瑾今日的装扮和她生辰那日很是相似，红彤彤的旗装衬托下显得她原本就精致的脸蛋儿看起来更是粉雕玉琢。

        上方的佟妃看着这个乖巧可爱的小侄女也是多了几分真心。

        她当初刚入宫之时也颇有几分宠爱，只是后来时事变迁、君恩日薄，膝下只得了一个皇子，却还为着满族在关外避痘的旧俗不能亲自养在身边。

        年节时玄烨得了天花被迁出紫禁城养病她是急得五内俱焚，纵使知道宫外还有兄长幼弟帮忙照拂也不得心安，慌忙之中才许给了娘家一个福晋之位。

        事后她也是有些后悔的。

        可先是月前玄烨回宫之后主动向她提起过几次小舅舅家有趣的妹妹，今日又亲眼见到佟文瑾眉目精致性子可爱，佟妃突然觉得自己之前做的决定也很是不赖。

        入宫之前佟妃就与自己的幼弟感情甚笃，如今再带着看未来儿媳妇的心态看着小侄女，只觉得愈发亲近，她伸手取下了细长的假甲，动作轻柔的将佟文瑾抱进了怀中，看向赫舍里氏笑道：“你与弟弟是好福气，生了个这么漂亮的小闺女，嘴巴还这般的甜，真真是惹人怜爱！”

        “宁楚格平日在家里也是性格乖巧，这小嘴儿却只有见了娘娘才这般地讨喜，想来也是与娘娘天生亲近！”

        ……

        眼见着佟妃与赫舍里氏搭上了话头又聊到了别处，佟文瑾也就安静地窝在她香香软软的怀里静默不语，一边带着甜甜的笑意做出一副听得认真的样子，一边在心中盘算着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玄烨。

        可见人是经不得念叨的，这边一个念头才从佟文瑾脑中闪过，就听见一声小太监高高的吆喝声自正殿外响起。

        “主子！是三阿哥请安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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