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第九章

        小太监的话音刚一落下，整个明间内所有人都看向了门口处。

        只见着一个伺立在门边的小丫鬟机灵地伸手打开了布帘子，穿着一身宝蓝色长袍、带着顶八瓣瓜皮帽儿的玄烨就悠然地从殿外走了进来，大概是习惯了成为所有人目光焦点的原因，在众人的注视下没有半点的不自在，径直向着榻上的佟妃行了一礼。

        “儿子给额娘请安！额娘吉祥！”玄烨早几日就知道了今日佟府家眷入宫请安的事情，于是一大早儿便抽空往景仁宫中赶来，进屋时他先是快速环视了一圈，待看到佟妃怀中抱着的佟文瑾时眼里才露出了一抹笑意。

        起身后他又转手扶住了赫舍里氏，“舅母不必多礼！都是自家亲戚，舅母这般可是折煞我了！”

        “这……”赫舍里氏被玄烨拦了这么一下先是一愣，不过待听完他的话心中却是妥帖不已，看着玄烨笑意满满地点头，口中道，“那就多谢三阿哥体恤了！”

        待赫舍里氏又坐下软椅，玄烨这才直接两步跨坐上软榻，腻在了佟妃的身旁，看着佟妃怀里的佟文瑾带笑着说了句汉语：“这不是佟家的小表妹吗？怎的也不见叫人？”

        “宁楚格见过三阿哥！”佟文瑾只觉得这次再见玄烨他的性子与在佟府初遇时颇有几分不同，活泛外向了不少，不再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总一口气憋在心头端着自己。

        不过此时满屋的太监宫女环伺不说，还有佟妃就在眼前，佟文瑾也不好造次，只得规规矩矩地向他轻唤了一声。

        “欸？今日怎么叫的如此生分？”听着佟文瑾的叫法，玄烨挑了挑眉，又将脑袋往前凑了凑，“你生辰那日我可是还送了你一块上等的暖玉，小表妹总不能这么快就将表哥我给忘了吧？”

        能进入殿中伺候的丫鬟嬷嬷们多是满人，玄烨口中这几句汉话的意思她们是听不懂的，但却都能感受到他口中的亲近揶揄之意。

        “……”同样被满屋子人数十双眼睛目光炯炯的注视着，佟文瑾只能费劲地憋红了脸，貌似害羞地看着玄烨喊了一句，“……见过表哥。”

        看着怀中的佟文瑾一直害羞地往自己怀里蹭，佟妃伸出手指戳了戳玄烨的脑门将他的脑袋推远了些，笑着打趣道：“怎么，不是说来跟额娘请安的吗？怎么见了表妹就满眼都是表妹了？”

        佟妃也是会说汉话的，或者说佟家人都颇有些汉学的根底。

        远走关外、世居辽东的佟氏一族在建州女真起兵之前皆是前明的官员。

        远的暂且不提，就由佟氏近几代家中子嗣的取名都能看得出来：佟文瑾的玛法佟图赖的上一辈两位先祖分别名为佟养性、佟养真，佟文瑾父辈两兄弟则名为佟国纲、佟国维，其实就连佟文瑾的玛法本人也有个汉名叫做佟盛年，只是后来追随建州女真部族起兵建立功业，这才改为了满语的佟图赖。

        ……

        待佟妃、玄烨和佟文瑾几人玩笑一阵过后，赫舍里氏看着这副其乐融融的场景又笑着感慨：“虽说三阿哥染上天花的时候甚是凶险，可如今熬过去了才知道是苦尽甘来，过着道坎儿，日后三阿哥总算能日日侍奉在娘娘眼前。”

        “唉！本来我也是这般想的，可到底人有失算。”谁知听了此话，佟妃却收敛了脸上的笑容长长一叹，看向赫舍里氏，“正巧儿话赶到了此处，说起来，我这次传出消息叫家中带着宁楚格入宫也不单单只是为了见上她一面。”

        赫舍里氏见佟妃面色郑重也不由问道：“可还有别的事儿劳烦娘娘费心？不知家中可有能帮得上娘娘的地方，娘娘尽管直言。”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见赫舍里氏一脸严肃的样子，佟妃心中颇为慰藉，一边轻轻拍抚着怀中佟文瑾单薄的背脊，一边轻笑两声缓解了有些凝重的氛围，“先是去岁末那波天花肆虐的时候出了痘的几个阿哥格格1们都平安的熬了过来，再加上宫中年长些的皇子女正好也到了开蒙的年纪。”

        “慈宁宫的太后娘娘与万岁爷一起商议了一番，似乎说是想要多找些个宫外臣子家的子女一并接到宫中教养，想来是觉得一大群孩子们热热闹闹地养在一处看着也很有喜气。”

        “我与钟粹宫杨福晋2素来交情不浅，她宫中的二格格也是生性纯良，若家中有意将宁楚格送进宫来，到时候便叫宁楚格去做二格格的伴读，决计不会叫她受了委屈。”

        ……

        那边厢佟妃还在与赫舍里氏分析着叫宁楚格入宫教养的好坏，玄烨已经伸手从佟妃腰后扯了扯佟文瑾的衣袖，看着佟文瑾低声问道：“宁楚格你可愿进宫来吗？”

        “滋滋……滋滋、滋滋……”

        佟文瑾一边听着脑子里系统不断发出来的电流声，一边若无其事地对着玄烨露出了明媚的的笑脸，甜甜地答道：“自然是愿意的。”

        纵使他俩悄悄话说得小声，可两个小家伙正一前一后的贴在佟妃的怀里，佟妃哪有听不见的道理？眼见着他俩脾气相合、亲密无间的模样佟妃也很是满意。

        察觉到赫舍里氏微微的抗拒，佟妃先是低头想了片刻该要如何将她说服，然后又摸了摸玄烨、佟文瑾两人的小脑袋，将他们打发了出去：“玄烨将妹妹带到外面去转一圈可好？也好让妹妹先熟悉熟悉宫中的环境！”

        玄烨带着佟文瑾出了正殿的大门，两人在院子里你望着我、我望着你。

        看在系统的份上，佟文瑾环视了一圈前院，目光停留在东配殿前的那颗桐树3上主动出声：“表哥对景仁宫可熟悉吗？”

        玄烨老实地摇了摇头：“我虽然在景仁宫中出生，却没多久就被抱养到紫禁城后的北五所长大，每月只有一日的机会能回景仁宫向额娘请安，顺便再一起用一次膳食。”

        “不过……这颗桐树我倒是有几分印象。”见佟文瑾的目光看向那棵桐树，他似乎是想起了些什么往事，也突然一笑，“景仁宫后院的东配殿还住着我二哥的额娘董鄂小福晋。我额娘与董鄂小福晋都是好性子，我和二哥在北五所一同长大也很是亲近。记得有一年我俩一起回景仁宫请安的时候在这颗桐树前玩闹，正好撞见了汗阿玛，汗阿玛夸了我俩几句兄友弟恭，还命人唤来宫中的画师为我们留了几幅画像。”

        “好了！景仁宫中其实也没什么稀奇的玩意儿，等日后你进了宫也要时常来我额娘处请安，到时候有你慢慢看的机会。”说完这个，玄烨才一摇头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向佟文瑾建议，“我前些日子听说养牲处新进了一批宫外进献的小宠，我带你去那里看看可好？”

        佟文瑾自无不可，闻言乖巧的点头。

        玄烨见此便伸手招呼上几个一直跟在他身边伺候的太监宫女，自个儿在前头领着佟文瑾往景仁宫外走去，还一边小声地给她念叨着些宫中的消息。

        “我额娘说等你进宫便给二格格做伴读，二格格的生母是住在钟粹宫中的杨福晋，钟粹宫是东六宫中离北三所最近的宫殿，所以二格格幼时一应起居就常常蒙杨福晋照料，养成了个宽宥温和的性子，从不与人相争。”

        “说起宫中后妃，由于满蒙两族的后妃言语不通向来相交甚少，所以所居宫室也都很有讲究：蒙古出身的福晋大多在西六宫安置，以便她们平日里到慈宁宫太后娘娘处请安，而东六宫则都是住着满族出身的福晋们。”

        ……

        玄烨一路走着一路向佟文瑾殷殷地叮嘱，突然却见前方自北五所方向转出来了一行人急冲冲地往御花园方向冲去。

        那队伍最前方领头跑得飞快的就是个和玄烨、佟文瑾两人差不多年纪的小女孩，她身后跟着三四个太监宫女紧紧的追在后面，乱哄哄一片，口中还不停地叫着“格格”似乎在劝阻什么。

        佟文瑾的视线转向玄烨，满脸的疑惑：“那位……该不会就是钟粹宫的二格格吧？”

        “不是，那是永和宫巴尔福晋宫中的五格格。”大概是觉得对方那急躁不体面地模样实在是有损皇家威仪，玄烨拧着眉毛往身后一挥手打发了个看起来十分机灵的小太监追了上去。

        “我看那位五格格往御花园那边去了，似乎是十分着急？”佟文瑾眼见那个小太监追到北五所转角的甬道时又撞见了两个从北五所方向追过来的宫女，一把拉住了对方交流了几句，看样子她们也是伺候在那位五格格身边的。

        眼见着小太监打听完后疾步往回跑来，佟文瑾不禁有几分好奇。

        “回阿哥的话！那边的两位宫女姐姐说……”小太监跪在地上答到一半突然一顿，静默了片刻才接着道，“说是昨夜万岁爷本是翻了永和宫巴尔福晋的牌子，却被年前新封的乌雅小福晋请到了自己宫中去。刚刚五格格听人说见着万岁爷带着乌雅小福晋人在御花园，便也不听劝直接冲了过去。”

        “啊，这……”佟文瑾是万万没想到，自己进紫禁城的第一日就能围观到传说中名为“截胡”的宫斗戏码，并且其中一个主演还是个不过六岁的小丫头，这剧情着实曲折离奇。

        玄烨听完大概也是觉得有些无语，皱着眉沉默了一瞬，才转头对着佟文瑾突然叮嘱了一句：“你日后进宫给二格格做伴读，若是遇上了五格格和别人起冲突，你可得躲远着点。五格格的性子素来……嗯，有些娇气。”

        这番叮咛甚至已经有背后道人长短的嫌疑，叫佟文瑾更是多了几分好奇，看起来这位五格格很是不讨玄烨的喜欢啊。

        “放心吧表哥，我记住了！”不过对着玄烨，佟文瑾还是从善如流地点点头，表示自己对他说的话已经铭记于心，“不过我们真的不用跟上去看看吗？再说了，养牲处4也就在御花园里。”

        眼见着佟文瑾一直睁大了双眼望着自己满脸好奇，玄烨也只能叹了口气，一转身往御花园方向走去。

        刚跨过连接东六宫与御花园的阆苑左门，前边就是佟文瑾进宫时曾路过的绛雪轩，玄烨和佟文瑾两人还未走近，远远地便看到了一大片的太监宫女伺候在绛雪轩的院门外，隐约间还能见更远处有几个大力太监抬着一架明黄色的坐辇。

        玄烨和佟文瑾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暂停了步子。

        却听前面绛雪轩的院落里传来了一串儿少女明亮的问安声：“女儿给汗阿玛请安！”

        “是小五啊！本来昨日是要到你额娘宫中看你却没能去成，不想今日倒是碰巧儿遇见了你。”佟文瑾并没有能见到这位当今紫禁城的主人，只能听到一阵清俊的男音，语气温和中又带着些微微的歉意，说完又似乎是在介绍着谁，“这位是延禧宫的乌雅小福晋。”

        佟文瑾满是好奇，不知这位看起来脾气不是很好的五格格会是何种反应。

        “见过乌雅小福晋！”

        佟文瑾正想着，就听见那边的五格格先是有礼地问候了一句，随后又对着顺治笑叹了口气：“这位漂亮娘娘看着眼生得紧，幸好有汗阿玛在一旁提点，不然女儿都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是好。”

        “不过汗阿玛身边的娘娘我总是眼生的，每次还不等女儿记下便再也见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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