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世间客，终有离别日

见阿诗炟愣神，常岁起身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脚镣已经解除了，走，我们一起去城里逛逛。”

        玉门关是大业和西番的边界，作为两国之间的交通枢纽，玉门关往来客商络绎不绝，高鼻深目的异域人颇为常见，百姓已经见怪不怪。

        “阿诗炟，你知道附近的当铺在哪吗？”

        “应该在东市，常姑娘你为何问这个？”

        常岁从袖中掏出那颗金蛋和一颗南珠，“我想把它们给当了。”

        原本懒洋洋地趴在常岁怀中的衔蝉看到这颗南珠时突然觉得有些熟悉。

        这不是阿瑶凤冠上的南珠吗？怎么到了她手上？

        “常姑娘，不必如此，我身边还有一些银两，纵使雇马车送你回家也是够使的。”

        “多谢，不过这颗南珠是我捡的，也算是意外之财，卖了正好。”

        那天常岁从轿中出来时就不见了玉卿瑶和衔蝉的身影，轿外的黄沙上一顶纯金凤冠和火红的嫁衣被人遗弃在地。

        那顶凤冠足足有十几斤重，抱着如此重的金子，不要说她可能走不出沙漠，就算走出去了，她这种行为无异于小儿抱金过街，会给她招来杀身之祸的。

        唯有那顶凤冠上的南珠，鸽子蛋般大小，璀璨夺目，一看就是价值连城的东西，常岁本着不要白不要的道理，撬了凤冠上的南珠。

        “掌柜的，您来掌掌眼，看看这两件东西价值几何？”

        进了西风当铺，常岁就把怀中的两件东西放到柜台上。

        那当铺的掌柜是一个留着美髯的中年男子。

        他先是看向南珠，拿起来仔细端详了一会。

        “妙！妙！妙啊！没想到边陲荒凉之地竟能看到来自东海的南珠。”

        衔蝉眯着碧蓝的眸子，暗自诽腹，当然是好东西，那可是我从千年蚌妖手里抢来的，无论凡妖配之皆可养颜延寿。

        中年掌柜又看向一旁的金蛋，在手中颠了颠重量，随后放下，心思全在那颗南珠身上。

        “姑娘这颗南珠你欲要价多少？”

        常岁也不知其中的具体行情，尽管心中忐忑，但面上却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

        “思虑”许久，像是做出重大决定般，常岁缓缓伸出一根手指。

        “一万两黄金！”

        话一出口，就连阿诗炟也震惊不已。

        常岁也愣了几秒，她的意思是一百两白银。

        不过看掌柜的表情，显然这个南珠的价值远不止于此。

        常岁迅速镇定下来，“掌柜的有所不知，这颗南珠乃是小女祖父的外曾祖父的父亲的祖母的家传之宝，小女祖上有人曾是道家人，据说这颗南珠是他游历东海时偶然得来的，掌柜的见多识广，自然知道，这枚南珠的不同之处。”

        这不是常姑娘捡的吗？怎么成家传的了？

        见阿诗炟要开口，常岁连忙给他使了个眼色。

        ：稍安勿躁，坐等我发挥。

        看懂常岁的意思，阿诗炟便没再开口。

        那中年掌柜捋了把胡须，沉吟良久，南珠触手温凉，隐有光华流转，且品相绝佳，虽不知道这姑娘身世真假，但这颗南珠绝不可能是凡间之物。

        “姑娘，明人不说暗话，这颗南珠确实不凡，但绝不值1万两，3千两黄金，你要卖的话，咱们就爽快成交，不愿的话，还请姑娘令寻下家。”

        常岁内心已经狂喜，三千两黄金，按照她在高府做女使时的月钱来算，她就算干一千年也挣不了那么多钱，如此看来，她这一路上的辛苦也不是白受的，上苍开眼啊！

        “既然掌柜的都这样说了，那今日我也卖掌柜的一个人情，若不是家道中落，急需用钱，我是不会违背祖宗意愿的。”

        “不过，我一个弱女子也带不了三千两黄金，等下还要烦请掌柜同我一起去钱庄，把钱存了。”

        那掌柜的已经迫不及待地把玩起了南珠，闻言配合道：“那是必然。”

        签好死当契约，中年掌柜派身边的小厮去通知万丰钱庄的掌事。

        如此大的交易，万丰钱庄的掌事加派4个人手亲自前来。

        “常姑娘这是两千九百两黄金的票号，您还请收好，拿着这张票号就可以去全大业任何一家万丰钱庄取钱。”

        常岁在仙桃县时自然也是听过万丰钱庄的名号的，这可是大业官府管控的钱庄，只要大业不完蛋，万丰钱庄就一直存在。

        “对了，掌柜的，这颗金蛋？”

        “常姑娘，不瞒您说，这颗金蛋约莫是假的，一颠就知道了，您若不信，请看。”

        当铺掌柜从袖中摸出一把小搓子，在金蛋上使劲搓了两下，那金蛋上竟掉落一圈金粉，随后露出的便是漆黑色。

        “常姑娘你看，这约莫是镀了金的铁蛋。”

        镀了金的铁蛋！

        常岁石裂了，亏她宝贝了那么久，原来是颗铁蛋。

        小小失落之余，常岁收回那颗铁蛋，无妨，带回去给兰州玩也不错。

        “走吧！阿诗炟，说过了要带你吃好吃的。”

        西北边塞不及中原风情，可也别有一番风味，最起码这里的羊肉汤滋味实在不错。

        倚栏听风，斜阳欲坠，纵是无限风光也有尽头。

        “阿诗炟，我明日便要启程回杭州府，多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容我敬一杯薄酒了表心意。”

        阿诗炟神情有些落寞，他碾了下衣角，斟酌道：“常姑娘，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相见，我…，我…。”

        “阿诗炟，大业有一句话叫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你是我这辈子最感恩的一位朋友，我今后无论去往哪里都会铭记你的恩情。”

        阿诗炟咽下杯中的清酒，他苦涩的笑了笑，只是朋友吗？

        翌日一早。

        “阿诗炟，你还在等什么？那位姑娘或许早已经奔向她的家乡了。”

        阿诗炟身边的骆驼打了一个响鼻，驼铃声清脆，提醒他该踏上去上京的路程。

        阿诗炟最后朝客栈的方向望了一眼，转身骑上骆驼。

        “等等，阿诗炟。”

        寻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青衣的俊俏少年向他跑来。

        这是？常姑娘！

        “常姑娘，你怎么穿成这样子？”

        常岁环顾下周身，觉得自己这副打扮甚好，“女子在外行走不易，这样妆扮方便些。”

        常岁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盒子，“与君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会相见，这里面有我送你的礼物，等我走了你再打开。”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望君前程似锦。”

        那抹纤细的身影越走越远，阿诗炟最终还是没有说些什么，他有千言万语，又不知从何说起。

        常岁走后，阿诗炟打开盒子，里面是整整50两金子。

        阿诗炟心情低落，他抬手遮住耀眼的太阳，想要止住掉落的泪珠，他救她从未想过索取回报。

        情窦初开的孩子，哪个不曾经历过失意，阿耶骑着骆驼落后两步，和阿诗炟并行。

        “孩子，你要知道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历程，你对于那个姑娘来说只是她众多人生过客中的一个。”

        “她赠你金子未必是坏事，中原人讲究知恩图报，在大漠中确实是我们救了那位姑娘，她这样做，也是在安自己的心。”

        阿诗炟收回盒子抱在怀中，阿耶的话他听懂了，但想要忘却，或许得再过一段时间。

        驼铃声渐远，远去的足迹慢慢被大风吹尘掩盖，来自遥远国度的客商终究会在这个朝代留下一页历史。

        前往杭州府的路上。

        常岁忍住连日来的反胃，问道：“马师傅，咱们这是到哪了？”

        一个月前，常岁花了足足十两银子才托一牙婆在玉门关暗巷弄来一张假户籍和假路引，庆幸的是，一路走来，守城的官兵没有发现问题。

        赶车的马师傅也是常岁托牙婆在车行找的一个老把式，马师傅赶车30年有余，年轻时曾一个人大着胆子跟着商队从关外到江南走了好几趟，要不是家里生计实在是难过，他也不会为了20两银子接这份吃苦又危险的活。

        “常公子，咱们到了益州地界，离杭州府还早着呢？”

        “马师傅，您先停一下，我有些不舒服。”

        连日奔波下来，常岁已经筋疲力尽，此刻，常岁苍白着脸，终于忍不住再次吐了出来。

        “常公子，要不咱们还是歇个两天，去城里找个大夫把把脉，再走吧！恁可得千万保重自己的身体。”

        常岁拿水袋漱了漱嘴，这一个月确实是自己太过急切了，好不容易有一个健康的身体，她可不能自己作死给熬坏了。

        “如此，那边先去城里瞧瞧大夫吧！”

        行不过半个时辰，马车顺着官道就到了益州城外，常岁掀帘望去，心中大为震撼，益州城外遍种芙蓉树，繁花似海，凉雨微风，花香迎面。

        “不亏有容城之称，果然锦簇团团照，城墙菭上青。”

        马师傅诧异转头，“常公子来过益州城。”

        “并未，只是从书上读到过这句话罢了，想来比较贴合益州的风采，便借来用上一用。”

        “常公子不愧是读书人，说起话来都这么有文采。”

        常青云，常岁新的身份，一个家道中落，履试不第，身无功名，外出游历的读书人，脓包了些，但也贴合常岁目前的形象。

        “公子无碍，只是近日劳累了些，老夫给公子开服安神补气血的药，再需多加休息即可。”

        从医馆回来，常岁找了一家客栈投宿，安排好马车后，常岁又给了马师傅三两银子，脚程辛苦，这一路来，马师傅对她也颇为照顾，这也是他应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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