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请安

永昭宫一向都是最为富丽奢贵的。

        正殿里铺的是最为高级的金砖，殿里的横梁刚刚进行了新一轮的补漆，正红的新漆鲜浓殷红，雕金凤椅上铺了红色的狐狸皮裘，一侧的香炉里燃了浓厚的龙涎香。

        这会儿满宫的花红柳绿分别坐在两侧的座椅上，个个儿涂脂抹粉，极尽美丽之能事，生怕自己不够贵，配不上这满殿的金碧辉煌。

        旒贵君来的很是巧，正好赶在所有人都落座，刚刚准备说话的时候。

        他的头发绾了一个很简洁的盘髻，一对碧玉流珠发髻簪在两边，穿了一身浅淡的白缎绣金纹的束腰长袍，外面披了一件月白镶白绒大氅，显得清雅又素净。

        他领着燕云知进来，一进门先上前去给凤后行礼，一边告罪：“是臣失仪了，还请凤后恕罪。”

        燕云知跟在后面默不作声的跟着行了礼。

        凤后也刚刚坐下，他示意旒贵君和燕云知起来，一边问：“瑛姝一向是最规矩的，怎的今儿来晚了？”

        瑛姝是旒贵君的闺名。

        旒贵君笑着告罪：“是臣的不是，云知她昨儿刚到，这有些水土不服，早上起来头晕恶心的折腾了半天才起来，也是臣照顾不周，害她刚来就难受。”

        燕云知也低声告罪：“儿臣来迟，还请凤后恕罪。”

        凤后就温和的说：“既然是病了，就好好的休息，养好了再来也是一样的，这么着急，亏了身子，还是你父君心急。”

        他这边说着，他身边的小侍子也赶忙过来给燕云知搬了个小圆凳，放在了旒贵君的身边。

        他这话说完，后面一个身穿桃红色披白色披风的侍君便掩着唇嗤笑一声。

        一时间正殿里面鸦雀无声。

        燕云知垂着脸沉默的坐着，眼角的余光却瞥见凤后尤带红肿的眼眶又晕红了一圈。

        恰在这时，外面传来通报声，皇女们来给凤后请安了。

        满殿的尴尬氛围瞬间松动了。

        领头的皇太女燕云璐上前来行了礼，脸色难看的凤后又露出笑意，点了点头，示意她们都坐。

        燕云璐等大家都坐定之后，才看向燕云知，笑着招呼：“听说五皇妹昨儿回来的，几年不见，倒是长大了些许。”

        燕云知微笑着回答：“皇姐也成熟了许多。”

        燕云璐比燕云知大了有十三岁左右，七年前燕云知还是个孩子，记忆里燕云璐也远比现在年轻了许多。

        燕云璐的长相跟了凤后，是一张只能算是清秀的脸，头上戴了假髻，戴了绒花和金簪，一身彰显太女身份的常服略显臃肿，同燕云知坐在一起的时候，感觉两人都不像是有同一个母亲。

        燕云璐的懦弱，同凤后一脉相乘，实在都是上不了台面的小家子气。

        前朝末年的时候，政治腐败，民不聊生，那时候女帝还只是一个因为家道中落只能落草为寇的小土匪，因为家里排行十三，所以叫燕十三。她所在寨子里抢了一批男人回来，凤后就是那时候被抢来的，他家也是贫农，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因为出生在八月，母亲盼望能有个好收成，给他起名盼收。

        因为盼收还算是清秀，被燕十三看中了，抢回来当了屋里人。

        盼收也是被穷困日子逼得得过且过，被燕十三收了也没敢有什么怨言，就跟着燕十三过起来穷日子，他农户出身，洗衣做饭都是一把的好手，把燕十三伺候的很好。

        后来燕十三攻占了匪窝所在的县城，就地翻身，引来了临县的县令裴卫容的关注，她觉得这个女人很有些能耐，本着惜才之心，她对着济州太守剿匪的命令使了个花招避过去了。但这时候燕十三还不够让裴卫容下注，她冷眼旁观，既没有帮忙也没有上去踩一脚。

        燕十三从一个小县城起家，同当时的济州太守周旋了四年，终于干死了济州太守，险拎拎占据了除了裴卫容治下县区外整个济州，这个时候，整个济州的权贵都已经被祸害的差不多跑的跑，死的死。

        裴卫容也终于认可了燕十三，恰逢她的小儿子及冠，长得国色天香，姝丽无双。裴卫容同意将儿子嫁给燕十三，并且带着自己所在的小县城投入了燕十三旗下。

        燕十三也整顿旗鼓，想要搏出一个不成功就丢命的天授之名。

        燕十三能干过济州太守，还得了裴卫容的赏识，她自然也有她的出色之处，对于裴卫容的投诚也非常高兴，为了笼络裴卫容，也是见色起意，她对裴瑛姝的才貌双全非常的满意，想要停夫另娶。

        裴卫容欣赏燕十三的才能，对她的私德并不抱有期待，也并没有同情盼收的意思。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盼收怀孕了。

        他只是一个抢来的糟糠之夫时，燕十三可以随意的丢弃，但是他肚子里有了燕十三的孩子，她就不能随意的处置了。

        她左右为难的时候，裴瑛姝主动退了一步，答应以平夫之礼嫁给了燕十三。

        燕十三已经占领了济州，这个时候局势已经是群雄割据，皇室昏庸，整个王朝都在缓缓的腐朽。但是一个小小的济州对抗整个王朝仍然是危险的。燕十三之所以能顺利的扩张地盘，都是裴卫容的功劳。

        在燕十三成功站稳脚跟，向临京进发的时候，盼收畏惧战乱危险，还是裴瑛姝主动的跟着燕十三踏上了战争路。

        整个战争期间，女帝不断的收后宫，孩子也不断的生，都被她一起交给裴瑛姝安置，裴瑛姝和这些“哥哥弟弟”们相处一段时间，就会都送去济州，交给裴卫容安置。

        直到燕十三登基称帝，建立了燕家天下。

        盼收出身贫农，见识短浅，也因为胆怯，从来没敢掺和过女帝的任何一件事，他从只会洗衣做饭的农夫，一朝翻身成了父仪天下的凤后，可是出身微贱的他对于永远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的旒贵君始终有一种又畏惧又憎恨的情绪。

        可是……

        凤后看了规矩的坐在旒贵君身边的燕云知一眼，他眼底的情绪切换成了恐惧，随后又变成了一闪而过的快意。

        即使裴瑛姝做了这么多，他还是一个妾！他的女儿也永远不能越过燕云璐去！即使燕云知这么优秀。

        燕云璐还在同燕云知说话。

        后宫的君侍们同旒贵君相处的时间其实不比和凤后相处的时间多，但是所有的君侍们对旒贵君都要敬重的多。

        当然，凤后也并不是一无是处，相比于旒贵君，他真的要单蠢的多，他对待女帝的后宫们不够和婉，但是对待一些底层的人物却很是照顾。

        他也不会玩心思，只是在女帝来看他的时候，对着女帝哭哭啼啼的告状，被告的最多的，自然是旒贵君。

        只是女帝一开始还会哄一哄他，后来也烦了，懒得搭理他，只是每月初一十五来例行惯例似的去看一看他。

        他能顺利的活这么久，当真是仗着旒贵君有良心。

        也正是因为凤后这么的立不起来，为了防止女儿们逆反，让自己这个糟糠之夫下场凄凉，所以女帝规定了每逢初一和十五，早上皇女们一起去给凤后请安，以增进两方的感情。

        这会儿，燕云璐同燕云知面子情的打了招呼之后，又笑着问：“我从东宫里出来，正好遇见了二妹他们一起来请安，倒是没看见五妹，不知道五妹住在哪里了？可是内务府那里怠慢了五妹，没安排住处？”

        皇女们除了太女燕云璐，其他人都是住在一处：燕居宫。那里靠近前朝，方便皇女们出入，再加上空间比较大，一宫住了三位皇女连带服侍的人都还有富裕。

        燕云知淡淡的回答：“劳长姐挂念，臣妹暂时住在永昭宫。”

        至于暂时之后，她没再说了。

        怕孩子和父亲的感情太深，也怕养废了孩子，女帝的皇女们五岁就会搬去燕居宫，和其他皇女一起生活，没有特例，而今燕云知回来，却直接跟着旒贵君住，显然又是她独有的特权。

        她的冷淡让燕云璐有些尴尬，而这种特权又令人羡慕，她眼底的愠怒一闪而过，在端起小侍子奉上的茶杯时，身子略微一动，小侍子被她的动作惊吓，闪避不及一下侧过身去，恰巧崴了脚，惊呼一声，扑倒下来。

        燕云知反应极快，伸手握住小侍子的手腕一手架住他的胳膊，另一手在他的腰侧轻轻一推，坐在她身边的燕云璐更是反应不及，让那小侍子反过来倒在了她的怀里。

        而她旁边的燕云知，仅仅是被打翻的茶水破了一身。

        看到这一幕的旒贵君脸色当即就变了。

        燕云璐刻意把小侍子往燕云知怀里送，想要让燕云知接过她送的小侍子！身为长姐竟然给自己的妹妹送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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