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朱兵与马连清的友谊

六月的庄稼地里，高粱、玉米、谷子都已经长高了。绿旺旺的庄稼，长在机械维修车间的墙外。机械维修车间的墙外，还种有好多树木。绿绿的树木和庄稼，围在机械维修车间四周，营造出一种极为动心的景致。

朱兵站在机械维修车间的大门口，望着四周的庄稼和树木，心里却是感到很迷然。他抬头再向机械维修车间的南面望了望。南面是一字排开的几个车间。有锻造车间，配件车间，组装车间……几个车间的厂房，在阳光下巍然壮观。接着他又向西面望了望，西面是恒星机械公司的办公大楼和单身公寓。再向西北望去，跨防洪大堤，就是恒星机械公司的职工宿舍了。而机械维修车间的地势比较高，站在这里可以一目了然。

机械维修车间的占地面积也比较大，四周还建有高高的围墙。不知道的人看到这里，还以为是个厂子。其实它就是个车间。可是牛经理承包了厂子后，为了向外好揽业务，他将“恒星机械厂机械维修车间”的牌子，换成了“恒星机械公司机械维修厂”的牌子了。这样，让外人看了，更以为这里就是个厂子了。

其实，朱兵心里明白，这里是个车间，而且在车间里干活儿的那些人，大多数也是些集体工，弟弟招进公司里，他被分配到这里，当然就是个集体工了。不过，车间里的管理人员，是些正式工。朱兵看着那块儿大牌子，由不得长长地感叹了一声，然后才跨进了车间的大门。

朱兵一跨进大门，就看见马连清了。马连清手拿着个饭盒，正往自己的办公室里走呢。朱兵知道他刚吃过了饭，他站定身子正想等他走回到办公室里，再往他的办公室里走时，没想到马连清已经看见他了。他快步地向他迎了过来：“喂，老伙计，你见到牛经理了吗？”

朱兵赶紧向他点了点头说：“见到了。可是……唉，我倒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了。”

其实，朱兵不说，马连清心里早已明白了。他知道朱兵去找牛经理，也不会有多大的效果，但是他还是要让他去找的。要不然，朱小立不能来车间里上班了，到时会让朱兵心里产生怀疑的。因为昨天晚上，牛经理把电话已经打到了他的家里。当时他听完牛经理的话，想要开除朱小立呢。他在电话里就向牛经事承认了是自己的不对，希望牛经理能网开一面，不要开除朱小立。可是牛经理的态度非常坚决，同时还在电话里，狠狠地批评了他。说他做事没有原则。马连清知道事情不好挽回了，他才通知了朱兵，让他去找牛经理。

现在马连清看见朱兵愁眉苦脸的样子，他的心里早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只好安慰他说：“唉，如果实在不行了，那就等一等再说吧。你现在再想不通，自己背上思想包袱，也是没有用处的。过上一段时间，说不定牛经理的态度就会转变了。”

朱兵看着马连清，只好苦笑了一下说：“唉，这事真把我给搞得焦头烂额了。”

马连清看见朱兵非常伤感，他再次安慰他说：“事情已经出了，再说什么也不起作用了。”然后他接着就怪怨起了自己。他说：“唉，这事全怪怨我。当初我要是不让他带着人去检修，也就不会出这样的事情了。这是我没有把他给照顾好，给你惹出了麻烦。老伙计，你就好好地来批评我吧！”

朱兵还怎么批评马连清呢？他觉着这事与马连清没有任何关系，完全是自己的弟弟朱小立不争气，给惹下的祸。他抬头看着马连清说：“唉，小马，你也别责怪自己了，这事与你没有关系，全是我弟弟的不好。”

马连清仍然用自责的口气说：“怎么能与我没有关系呢！昨天，要不是我安排他带着人去检修，能有这事嘛！当时我考虑不周，才惹出了这样的事情，你说能与我没有关系嘛！”

朱兵说：“你看你说到哪里去了。你让他带着人去检修，这是对他的信任。他自己不争气，才给惹出了这样大的麻烦。”

马连清在朱兵面前责备自己，他是有原因的。过去，马连清跟朱兵在一个班里工作，当时朱兵是班长，他是组员。那年，马连清的母亲病了，朱兵不仅准给他假，让他在医院里照顾自己的母亲。当马连清的母亲病故了，朱兵又带着班组里的人，到他的家里帮忙，一直帮助他处理完了后事，还帮他申请了救济款。马连清的心里，自然对朱兵是非常地感激了。

再后来，他能当上班长，也是沾了朱兵的光。那年，朱兵准备要提升车间副主任了，朱兵就让他接手了班长。朱兵本来要走了，可是班里接到一项检修任务，朱兵当时心里有些不放心，他就跟着去了。

朱兵到了现场，看见那台检修的设备，吊在半空中，离地面有十四五米高。马连清正准备要上了，朱兵抬手拦住了他。他觉着那台设备吊在半空中，存在有很大的危险。他随即给爬了上去。

朱兵爬上高空，准备先仔细地检查检查那台设备，看清问题了，再来动手。可是当他拿出工具，还没有完全靠近设备，突然听到“哗啦”一声，那台设备上的连杆就掉下来了。朱兵当时站在横杠上，空间很窄，躲不开身子。连杆掉下来了，正好砸到他的腿上。他的身子执不住，与上百斤重的连杆，一同从十多米高的空中给坠落了下来。

朱兵坠落了下来，当下就昏死过去了。人们赶紧将他送到了医院里。他在医院里经过大夫们的抢救，昏迷了十多天，他才慢慢地苏醒过来。可是他的左腿已经被连杆给砸坏了，只好截去了，脑袋上还缝了有二十多针。

其实，那根连杆的销子早就断了，只是生产工人没有把情况告知给他们。朱兵他们不知道。他上去一踩动机器的架子。架子有些显动，卡在轴承之间的销子给就松动了，连杆突然掉了下来。当马连清明白了情况后，他心里非常地感谢朱兵。是啊，要不是朱兵上去，到时受伤的肯定会是他。

那年朱兵二十八岁，准备要提拔他当车间副主任的事情也就凉了。但是朱兵没有萎靡不振，他伤好出院后，没有在家里休息，当腿上安装上了假肢，就主动要求到供应科里，当了一名计划员。

马连清没有受伤，他当了几年班长后，渐渐地升为车间副主任，后来又提升为车间主任。马连清对牛经理要开除朱小立，心里当然是一万个不同意的。可是他又没有办法，心里就非常内疚。只好向朱兵惭愧地说：“唉，老伙计，我真是对不起你了。如果你想骂了，就狠狠地骂我吧，我没有能照顾好小立！”

朱兵还怎么能骂马连清呢！他觉着马连清对自己已经是仁志义尽了。那年弟弟进到公司里，还是马连清把他要到了机械维修车间里，他是想好好地照顾弟弟。只是弟弟不争气，给惹出了这样大的麻烦。他忙向马连清说：“小马，你千万别责备自己了，我根本不会怪怨你的。这是我弟弟不好，还给你的工作带来了很大的影响。”

马连清看见朱兵没有一点责怪自己的意思，这下他才不吭声了。

朱兵看到马连清不吭声了，他由不得又向他说：“唉，今天我去找牛经理了，你知道吧，牛经理他让我来找你……”

“什么？他让你来找我？”马连清还没有等朱兵把话说完，他立马就火了。火冒三丈地冲着朱兵说：“他妈的，牛昆生这个人，操得究竟是什么心呀？明明是他不让小立到车间里去上班了，还要推到我的身上。老伙计，你也要好好地想一想，这个厂子是他牛经理承包了，他让你来找我，我还能解决了问题吗？我如果要是能解决了问题，还让你会去找他吗？牛昆生这个人，他根本不为职工解决问题，还要把问题推到别人的头上！”

朱兵看见马连清火了，他赶紧向他解释说：“哎呀，小马，你看你，我说了这样句话，你就给激动起来了。不管经理说什么，我的心里还能不明白嘛！我来找你，不是要说这些，是想来想告诉给你，牛经理没有答应。还想跟你商量一下，看我弟弟下一步该怎办呀？”

马连清这才缓过情绪来，他点着头说：“是的，我心里也清楚。只是牛昆生这个人，他这样说话，让我听了觉着心里很不舒服。”

朱兵说：“不舒服什么呀！好啦，好啦，现在咱们不说了。我想问一问你，牛经理决定了的事情，是不是就是铁板上钉钉子，再无法给更改了？”

马连清苦笑了一下，想了想说：“他这个人呀，决定的事情，别人是不好改变的。不过，我看这样吧。你最好还是提上些东西，到他的家里再跑上一趟吧，说不定他会改变主意。”

对呀？朱兵觉着马连清说得很对，由不得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他高兴地说：“你提得很对，我早该提上些东西，到他的家里跑一趟了。上次还不是听了你的，我提着东西到他的家里跑了一趟，我弟弟才给招进了公司里。”

当晚，朱兵提着两瓶汾酒和两条红塔山香烟，跑到牛经理的家里了。上次他来牛经理家里时，牛经理不在，是他的妻子丁晓媛接待了他。这才他提着东西，爬上了三楼，敲开了牛经理的家门。他看见牛经理在家里，跟副经理唐桧，还有他的小舅子丁晓刚，在那里坐着。

朱兵看到了这种情况，他没敢向客厅里看，将手里提着的东西，放在门口的地下，转身就要准备离开。可是给他开门的丁晓媛，抬手却是拦住了他。丁晓媛提起他放在地下的烟酒，让他再提回去。朱兵提来了，当然不能再提回去。他与丁晓媛就推搡了起来。在推搡的过程中，牛经理从客厅里走出来了。

他抬头看着朱兵说：“你怎么能把这些东西提来呢，必须给我提走了！”

朱兵只好向他苦笑了一下说：“你看你，牛经理，也没有什么东西，只是想来看看你。”

丁晓媛见丈夫不让收，她再次提起烟酒，向朱兵说：“你看你的腿也不方便，还提着东西来看干什么呀？快快快，你还是给提回去吧！”

朱兵坚决地不提走。他们在推搡中，唐桧和丁晓刚也走出来了。唐桧走到朱兵的身旁，他那鹰嘴鼻子上有双捉摸不定的眼睛，这时透出鄙视的目光，看着朱兵他说：“哟，朱兵，你也搞起了这个？你把牛经理看成什么人了，你用这样的东西想来贿赂牛经理呀？”

丁晓刚站在一旁，没有吭声，胖胖的身子，显得很墩实。他抬手托起自己的下巴，用眼看着朱兵，有些憨态可鞠。

朱兵被唐桧这么一说，他的脸立马给红了。他只好红着脸向唐桧解释说：“哦，唐，唐经理，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呢？我，我这不是贿赂牛经理，只是想来看一看牛经理。”

“哟，你来看牛经理，心里一定是有什么用意吧？”唐桧看着朱兵仍然在逗他说，“你用这样的方式来看牛经理，牛经理可是清正廉洁奉的。”

丁晓媛看见朱兵很尴尬，她向牛经理使了个眼色说：“你们都别站着了，快回去坐下吧！”

牛昆生这才返身回客厅里去了。他往客厅里走时，心里仍然在想着，究竟该不该开除朱小立呢？其实，他开除朱小立，也不是因为他在食堂里吵架，这只是个借口。他开除朱小立，只是觉着，这小子太不近人情了。去年他小舅子给公司里进来一批产品，他觉着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在市场上销售不好。可是那批产品进到公司里后，朱小立在带人检修中，说那批产品存在质量问题，给退回到了供应科里。

这下搞得其它车间里也不敢用了，那批产品一直给堆放在供应科里。当时牛昆生知道了情况，心里非常生气。他觉着朱小立不看僧面，也应该看佛面。他把他安排进公司里，他却不给自己一点面子。当时他就想处理他，可是一直没有机会。在食堂里正好遇着他吵架了，就决定借用这个机会来开除他了。

现在朱兵找上门来了，他觉着也不能给他这个机会，应该让朱小立必须尝到苦头。牛昆生返回客厅了，唐桧和丁晓刚也就跟着返回客厅了。丁晓媛看见他们离开了，她提起地烟酒再次客气地向朱兵说：“小朱，你别来看牛经理了，还是提回去吧。我看见你的腿也不方便，爬楼梯很不容易。牛经理他好好，根本不需要你来看他的。再说了，我也考虑你的家庭经济条件不好，还是把东西提回去吧。”

朱兵觉着提来了，就不能再提回去了。他只好向丁晓媛说：“我，我家里虽然经济条件不好，但是也不在乎这点东西。你，你还是收下吧！”

丁晓媛提起东西，再往朱兵的手里塞时，朱兵却赶紧转身，推门走了出去。他走出房门，生怕丁晓媛追了出来，赶紧托着楼梯往下走。等他走下楼梯，也没有看到丁晓媛追出来，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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