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重新开始
陈北夏整理着可能会被问到的问题，她原本没有这个习惯，一是她胆子大坚信自己不会被点到，二是她奉行听天由命的真理，突如其来的灵光一现比早有预谋的准备更适合她。这些准备都是做给陆亦凉的，她没办法看着陆亦凉当众丢人，不管是陆亦凉的孤傲，还是她的曾有的倾慕。
俞老进教室的时候，原本有些吵闹的教室瞬间变得鸦雀无声。陈北夏将自己匆匆整理的笔记推倒陆亦凉面前，说道：“以我的水平，就到这里了，俞老一定第一个点你，做好准备吧。”
陆亦凉看着整页的陈北夏的字迹，伸手触碰上去，仿佛还有温度。
俞老站在讲台上，环视了教室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了陆亦凉身上。俞老扶了扶眼镜，然后说：“已经很久没有别的院的同学来听我的课了，今天倒是来了一个胆子大的。”
一教室的人纷纷偷笑起来，转头去看陆亦凉，又看着陈北夏，笑得不明意味。陈北夏有些尴尬地低下头，只是用胳膊戳了戳陆亦凉的胳膊，让他警惕点儿。
陆亦凉笑笑，俞老继续道：“女同学也就算了，咱们班男同学少的可怜，两只手数得清清楚楚，男同学来旁听，让我想不发现都难。那按照惯例，咱们得提个问题，当做入场票。”俞老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笑着看着陆亦凉和陈北夏，苏沉沉她们继续往旁边缩了缩，生怕火烧到自己身上。
俞老故作深思，然后点起了陆亦凉。
陈北夏此时神经紧绷，比陆亦凉还要紧张，她甚至不敢去想，陆亦凉如果回答不上来，那在他的骄傲与自尊心下，会是怎样的难堪。她已经忘记了，俞老嘴上说的厉害，其实最是和善，不会去真的刁难别的院的学生。。
陈北夏脑中一片空白，等回过神来的时候，陆亦凉已经答完坐下了，而台上的俞老，脸上是显而易见的赞赏。
俞老笑着看着陆亦凉，再看看一脸呆滞的陈北夏，轻轻咳了咳，问道：“这位同学，请问你是哪个学院的啊，你的中国文学学的很不错啊。”
陆亦凉轻轻笑了笑：“经济学院。”
“经济学院？”俞老打趣道：“经济和中文，倒是很般配。”说完还多看了两眼陈北夏，这才开始正式上课。
陆亦凉垂下眼眸，不露声色地松了口气，他并不是丝毫不怕刁难的人，也会畏惧在重要的人面前被难到没有话说。不可他持有的这份自信，源于他费尽心力地追赶，在漫长的找不到陈北夏的三年，他循着陈北夏怀揣了跨越整个中学时代的梦想，一点点地践行。
舍友也会好奇他一个经济学院的学子枕边常年放着中文系的书是为什么，他并不回答，不告诉任何人他的悲伤绝望。
而陈北夏此时想到的却是陆亦凉还真他二大爷的天赋异禀，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是他不会的吗。陈北夏看着平日里能让自己焦头烂额的俞老的刁难在陆亦凉面前不痛不痒，气就不打一处来，自己刚刚还在帮忙整理，现在看起来就像是跳梁小丑。
陈北夏抓着课本的手微微泛白，想着方才还能回过神来听清的陆亦凉的最后一句话是，涉猎有限，请俞老见谅。
谦逊有礼，说话得体。
陈北夏想不通怎么有人可以说话做事这么滴水不漏，偏偏这个人还是陆亦凉。
这一套腹诽下来，苏沉沉在她耳边故意戏弄地小声道：“女朋友，这位陆同学还真是非同凡响啊。”
陈北夏从来没有觉得这么如坐针毡过，女朋友三个字烧得她的脸越来越烫，她没看错的话，刚刚陆亦凉似乎是默认了俞老所说的女朋友这个说法。
陆亦凉就坐在她的旁边，胳膊和胳膊不过几厘米的距离，她似乎觉得自己能听见陆亦凉的呼吸声，明明俞老讲课的声音超级大。
一堂课下来，陈北夏的神经越来越不正常，陆亦凉倒是听得津津有味，似乎陆亦凉总是就这样气定神闲地便能让自己不痛快。
陈北夏收拾着自己的东西，路过的同学多多少少都来打趣几句，她一面应付着同学，一面胡乱收拾着东西，等到将包拉住了，陆亦凉才扬了扬手里的书道：“你忘记它了。”
是得有多心浮气躁，才能忘记这么大本书，陈北夏拿过书，忿忿地拉开包，直接把书塞了进去。旁边的苏沉沉她们憋着笑，很是喜欢陈北夏这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她们在陆亦凉背后比划着，表达了对陈北夏加油打气一击必胜的期盼。
陈北夏扯了扯嘴角，合着她们那天晚上跟自己同仇敌忾鄙视陆亦凉都是假的，一见到陆亦凉这张脸就毫无原则，乔芷那双眼睛盯着陆亦凉都在发光，色令智昏，不过如此。
“你们看什么呢。”陈北夏歪着脑袋，眼神越国陆亦凉看向苏沉沉她们：“我介绍一下，这是陆亦凉，我的高中同学，这几个是我的室友，苏沉沉，乔芷，安一宁。”
苏沉沉她们打着哈哈点头示意，陆亦凉扬起一个标准的微笑，却跟他冷冰冰的气质格格不入：“你们好。”那笑容看得乔芷脊背发麻，她倒是不怀疑陆亦凉这个笑容里的真诚，只是这和刚刚在楼下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要不是亲眼所见，她很难相信陆亦凉在陌生人面前生人勿进，在陈北夏面前竟然春风和煦。
乔芷看了看安一宁，后者拍了拍她的肩，以微不可见的程度摇了摇头，深不可测就莫要揣测，无知保平安。
陆亦凉问：“还有课吗？”
陈北夏摸不清陆亦凉的打算是什么，只是摇摇头否定，陆亦凉便继续说道：“那一起吃晚饭，可以吗？”陈北夏看了看陆亦凉，又看了看他后面，陆亦凉顺着她的目光转过头去，以为她是和室友有约不方便，便向着苏沉沉她们问道：“一起的话，方便吗？”
苏沉沉一个激灵，连连摆手：“不了不了，你们约，你们约。”说着看了眼旁边两只，大家秉承着拆人姻缘天打雷劈的原则，一起微笑拒绝，表示想要讨好室友的话还是等下次吧，哪有上来就贿赂起娘家人的。
陈北夏觉得又好气又好笑，笑骂着她们聒噪以后，起身看着陆亦凉：“上次说好我请客，最后还是你买的单，这次补上吧，想吃什么？”陆亦凉欣然接受陈北夏的话，至于吃什么，并不重要。
苏沉沉她们同陈北夏告别，分别的时候还在加油打气，陈北夏挥挥手，然后任由陆亦凉接过自己手里的包。自然得理所应当，但偏偏是头一次。
晚饭陈北夏特意挑选了一个两人学校折中的位置，一顿简餐，最后是陆亦凉付的钱。陈北夏实在没猜到陆亦凉会趁着去洗手间的工夫去结账，也不知道抢着买单到底是个什么脑回路，不否认陆亦凉家境殷实，但上赶着花钱显然是脑子不怎么对劲。陈北夏哪里想得到陆亦凉的心思，她只知道陆亦凉的示好过于明显。
陈北夏的防线突然就土崩瓦解了，她没由来觉得自己花了三年其实都是在使小性子，从前爱看心灵鸡汤，短短一句话就能感动自己。
被喜欢的人，真的要更有恃无恐。
陈北夏和陆亦凉走在街上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街上霓虹闪亮，耳边是市井的嘈杂。他们彼此都没有说话，陈北夏只管低着头走，丝毫没发现她们的前方是文大，陆亦凉在送她。原本陈北夏的计划，餐厅选在折中的位置，就是为了方便饭后两人分别各走各的。
等到陈北夏抬起头的时候，已经在文大门口，陈北夏望着学校的大门，原本想要和陆亦凉说的再见，就这样哽在喉咙里。
她还不想说再见，她应该有很多话要说，但都不是再见。
她继续抬脚往前走，陆亦凉就一言不发地跟在她身边，每一步，都像踩进陈北夏心里。
陈北夏停住脚步，仰起头去看陆亦凉，她喊他：“陆亦凉。”
陆亦凉停下来，低着头，对上陈北夏的眼睛。昏黄的路灯洒在陆亦凉的头发上，他的眼睛里带着光，他的声音在叶离显得格外低沉，他说：“嗯，我在。”
陈北夏有一瞬间的失神，她爱他光芒万丈，爱他清冷孤傲，她从前喜欢与爱慕，其实很难有所改变。
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稳下来：“我以前有多喜欢你，你知道吗？你可能知道，但是在你心里，这并不重要，因为在你眼里，我们只是同窗过几个月的同学而已，除此之外，我们连朋友的标准都不到吧。”
见陆亦凉着急着想要打断她，陈北夏立马抬手挡在两人面前，制止了陆亦凉：“你先听我说，陆亦凉，按照我当初那样喜欢你的心情，现在我们身处在同一个城市，在过去的三年里我们却从未见过面，甚至你可能都不知道我在这里，这说明什么你明白吗？”
陈北夏放下手：“这说明，我也许，已经开始不喜欢你了。”
“陈北夏”陆亦凉有些艰难地开口，虽然能够想到现在的局面会是这样，但亲耳听到，总还是让人觉得难过。
陈北夏继续道：“可你就这样出现在我面前，在我还没有开始忘记你的时候，我想命运必然有所启示，该相遇的人相遇，要分离的人分离。所以陆亦凉，就当做我们以前的一切都不存在，现在重新开始吧，好吗。”
人要向前看，也可以这样理解。
陆亦凉没有想到会听到陈北夏说这样的话，他走上前，轻轻地，郑重地拥住陈北夏，她永远不会知道，这些话对陆亦凉而言是干涸时的冷泉，虽然冰冷刺骨，但却能救他的命。
把以前的一切都放下没关系，当做陈北夏曾经深刻喜欢过自己的一切并不存在也没关系，重要的是，他们还能重新开始，他就还能用尽全力，像自己曾拥有的那样深刻地去爱陈北夏。
他不会告诉陈北夏，在失去她的这三年，自己有多绝望；在听到她的消息时，自己又有多欣喜若狂。如果陈北夏像从前一样时时刻刻认真看他的话，就会发现，他的眼中冰雪融尽，带着暖阳，只是并不对着任何人，所以在等她发现。
陈北夏被陆亦凉抱着，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做什么，这是陆亦凉跟她人生中的第二个拥抱，真是而虚幻。陆亦凉把下巴轻轻搁在陈北夏的肩头，头发蹭着陈北夏的头发，郑重其事地回答她：“好啊，今天就是我们重新开始的第一天。”
陈北夏终于放松下来，低声笑出来：“你说，我们这算不算相逢一笑泯恩仇。”
从前种种，桥归桥，路归路，恩怨断绝，只字不提。
周而复始，年年岁岁，都从这一刻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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