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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结发


江户被自己奇思妙想的爹气得直扶额。

        “这……这不是谁和谁结拜的事……这个,哎呀……”

        江户向来板着自己,力求喜怒不形于色,像如今这般气得忘了礼仪语无伦次的时候真是少之又少,一家人都惊奇地看着他,像是在看什么稀有的物种。

        柳杜衡神色尴尬地抿着唇,江户抱着肘,一脸鱼死网破的表情看着他,似乎在说“你自己看着办吧”。

        明明每次都是柳杜衡先提起的要来拜见岳丈,但每次怂着不敢出声的还是他。

        江户默默在心里记下柳杜衡这幅只会说不敢干的怂样,一脸傲娇地看向了别处。

        柳杜衡倒也真是心里发苦,他想象中的拜访是拎着聘礼穿着赐服跪在将国安的脚下祈求他把江户交给自己。

        而不是如今这种诡异的结拜气氛里。

        江振与李秀灵觉得江国安的主意极好,三人满眼期待地望着柳杜衡,期盼着他的答案。

        柳杜衡长叹一口气,虽然今日确实粗糙失礼随意了一些,但事已至此,看这个架势,自己再不说明,就要和江户进一个族谱了——还是以江户弟弟的身份。

        “扑通”一声,未等三个长辈反应过来,柳杜衡直直跪在了三人面前。

        “小柳,你这是干什么……”

        江国安离柳杜衡最近,他很快便反应过来,伸手把住柳杜衡的肩要让他起来。

        柳杜衡却不为所动,那双好看动人的桃花眼中泛着一点红,睫毛微微颤动着,一双抿着的唇不断蠕动,昭显着少年的踌躇不决。

        柳杜衡深吸一口气,终于一字一句沉声说了出来。

        “公爷,将军,夫人……”

        柳杜衡微微抬头,转眸看向一脸平静,手却仅仅攥着衣角的江户,冲他温柔而满含爱意的笑着。

        “我与江户……”

        “我与柳杜衡在一起了!”

        两道话音同时落下,在场之人皆震惊地不知该看何人,几双眼眸不断在柳杜衡与江户之间打转。

        “户……户儿……你刚才说什么?”

        江国安颤着手赶紧捞过桌上的凉茶,直直灌入了一大口,眼睛一眨也不敢眨,生怕自己又错过什么重要的信息。

        江户握拳轻咳了咳,脸上飞起两道绯红,一双凤眼娇俏,语气却还挺着那股坚韧傲娇的劲儿。

        “就在雁江,我们两个……”

        “我听见了!”江国安突然喊了一嗓子,满脸通红,语无伦次得双手直晃动,“你你你……你不必再重复!”

        江户乖巧地抿了抿唇,柳杜衡还呆呆地跪在原地,直到感受到头顶有一道强烈而阴冷的视线传来,他才敢堪堪抬起一点头。

        “那个……”

        柳杜衡权衡了一下,似乎此刻叫岳丈大人并不太合适,他小心翼翼:“将……伯父?是我的错,我先动了情,您别怪江户。”

        江国安闻言神色一凝,极为疑惑地皱着眉毛,食指慢腾腾地抬了起来指向柳杜衡。

        “你……我还没说什么呢,你怎么还认起错来了?”

        柳杜衡心下一横,直接伸出双手满含真诚地握着江国安的那根手指,双眼湿润赤诚地望着江国安那双疑惑的老眼。

        “伯父,我对江户的心日月可鉴,从见到他的第一眼起我便心生喜爱,我柳杜衡在此发誓,我若有命在这世上活一天,便真心真意对江户好一天,便是我哪日身遭不测碎尸万段,也用尽最后一力护他周全。”

        柳杜衡虽然放荡,这样的话却从未同江户讲过,江户听完已然红了脸,江国安却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请伯父放心将江户交与我,我一定将他奉为我至生珍宝……”

        不对劲不对劲!

        后面的话还没听完,江国安便赶紧挥手打断了柳杜衡。

        虽说他确实被两人震惊了一把,但渝国开化,男风兴盛的这一事江国安并不觉得稀奇歧视。

        只是这柳杜衡怎么字里行间话里话外,倒像是把江户当成了姑娘一般来向他提亲?

        江国安皱着眉望向自己的儿子。

        只见江户一席白衣站在其间不染风尘,温润坚韧,那双凤眸眼角带红,形成一种极致的反差感。

        但怎么看,江国安都觉得自己的儿子高贵矜持,孤傲清冷,无论如何也不像是个小姑娘。

        而那边,柳杜衡的话被江国安生生打断,只得忍住话头,见江国安不说话,又心急如焚,不知江国安会作何反应,他整个人如同案板上的鱼肉,不知道道何时落下来。

        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儿戏的江振终于发声,他不轻不重地咳了咳,将所有的人心绪都拉了回来。

        “好了……小柳,你先站起身来。”

        柳杜衡正踌躇着该不该起身,只见得江国安满脸尴尬之色,像是怕丢人一般用气声喝道;“还跪着做什么,快起来!”

        柳杜衡这才敢起,却还是垂着头,不敢看向高堂的三位长辈。

        李秀灵应当是完全将事情琢磨透了,只见她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笑盈盈地招呼着:“我总说想要两个儿子,这下可真成真了!”

        江国安闻言哀怨地望了李秀灵一眼。

        李秀灵灵动地眨着眼,直接起身拽着柳杜衡到自己的身边来,像哄三岁儿童一般调笑道:“来来来,快叫声娘听。”

        “……”柳杜衡僵硬地抬头和江户递眼神,却被李秀灵一把将头掰了回去。

        “来吧来吧,快交给我听听。”

        只见江户垂着眸似乎是在偷笑,江振捋着胡子满脸赞许地望着李秀灵,而江国安似乎还沉浸在自己的儿子被当成姑娘的惊愕事实中不能回神。

        柳杜衡叹了口气,心中突然紧张起来。

        活了二十二年,这个字竟从未说出口过。

        “叫吧叫吧,只要你叫我就同意你和户儿的事。”

        江国安猛然挑起眼角,一张脸被自家夫人的举动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只管自己的新儿子,就不管别人的死活了?

        柳杜衡抿了抿唇,看着面前笑颜如花的李秀灵,他忽然猜想着自己的师娘会不会也是这样一个伶俐有趣的美人,生死间,她对着李秀玲那双灵动期待的双眸,轻轻开了口。

        “娘……”

        “哎!”李秀灵喜笑颜开,转身就把江户的手与柳杜衡的手叠在了一起。

        “我同意了!”

        柳杜衡与江户欣喜地对望着,江振与李秀灵也满是欣慰地看着这对璧人,只有身后被忽略的江国安眼角抽搐,神色不明。

        “不是……你们……”

        柳杜衡连忙转过身,又用着那种极为炽热的深切眼神望着江国安。

        江国安的喉结不安地滚了滚。

        这孩子……和年轻时的何秋道真是一个性格脾性。

        “天色不早了,”半晌,江国安从嗓子里极其不自然地挤出这句话,“就在这儿歇息吧。”

        说罢,江国安轻轻扫了眼柳杜衡,似乎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向江振行了礼后便落寞地独自走了。

        柳杜衡的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伯父他……没事儿吧……”

        李秀灵站起身,拍了拍一脸担忧与愧疚的柳杜衡的后背,幽幽道:“还叫伯父,该叫岳父了吧。”

        柳杜衡干巴巴笑了两声,思考了一下自己当面叫江国安岳父然后被他单方面殴打的可能性有多少。

        “不早了,”江振慢慢起了身,看着似乎还算愉悦,“我也要回去了。”

        江振一边抚了抚衣服,一边用玩味的眼神在江户与柳杜衡之间游走了一圈。

        “你们也早点休息吧。”

        说罢,李秀灵搀着江振送他出了大厅,江户与柳杜衡对视一笑,也回了清雅院。

        ·

        深夜,万籁俱静,秋风时不时刮起树叶,隐隐传来“沙沙”声。

        江国安此刻却还没有安睡,他躺在床上左思右想。

        柳杜衡到底是不是那个意思?他保护江户?

        难不成他还想三媒六聘八抬大轿的,让江户披着红盖头嫁给他?

        想起自己遗世独立的儿子盖着红盖头的画面,江国安不禁浑身战栗。

        太……诡异……

        李秀灵的睡眠浅,江国安就在自己身侧翻来覆去,她不免被吵醒了。

        “大半夜的你在折腾什么呢。”

        李秀灵打了个哈欠,揉着惺忪睡眼,只闻身旁一个惊慌地声音传来。

        “你说户儿与小柳……谁是……那个……那个……”

        江国安“那个”了半天,还是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李秀灵正朦胧着,见江国安半天说不出来话,便不耐烦地“啧”了声,转身蒙起被子接着睡着了。

        江国安的心事无人能排解,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产生了困意。

        在昏睡之前,一个想法隐约浮现在他的心头——

        要不明天,问问江户?

        ·

        清雅院中,江户的房间内还亮着灯,精致的地毯上摆着小巧的暖炉,江户畏寒,虽然才过寒露,但暖炉却已经烧上了,空气中夹杂着淡淡的熏香气息,使得整个房间的氛围温柔淡雅。

        床上,柳杜衡半敞着里衣衣衫,支着手臂侧躺着看向怀中之人。

        只见江户墨发披散,一双丹凤眼的眼尾泛着余红,却不是在饭席间留下的,那带着一丝妩媚的绯红,分明是情欲宣泄过后的暧昧证据。

        “这回可舒心了?”

        柳杜衡的手指轻轻缠绕着江户的黑发,漫不经心地调笑着。

        江户勾起唇角,慢条斯理却极具风情:“明明是你先提起的,要舒心也该是你舒心吧。”

        柳杜衡不置一词,他撇了撇嘴,委屈地回道:“本来还想挑个良辰吉日备着礼来拜访的,这样如此唐突地告知了你家长辈,我终究还是有点羞愧的。”

        江户看着柳杜衡边委屈巴巴地说着,嘴角的笑却一直压不下来,只偷偷揶揄着,这哪里是羞愧,明明是害羞了。

        江户抻了抻胳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只是没想到,你师父与我家之间竟还有这样的渊源。”

        柳杜衡叹了口气。

        他也并未想到,竟能在此处重逢师父的故人,再次从别人的口中听说关于何秋道的只言片语,这已经让他心满意足。

        若是在仔细多想,也许在自己还那么小的时候就已经见过江户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随便聊着,江户慢慢有了困意,头一点一点的,甚是可爱。

        朦胧之间,江户感到脖颈间有一丝细痒,他伸手去摸,只摸到一条细细的柔软,却不知是何物。

        江户抓着那条东西,费力地睁开眼,却见自己的手掌间只有一缕编成小辫儿的墨发。

        再茫然地往上看,柳杜衡那双带情的桃花眼映入江户的凤眸之中,亮晶晶的如同明亮璀璨的星星。

        江户这才看得仔细了些,那条小辫儿是自己与柳杜衡的头发交缠在一起编成的。

        心中怦怦跳着,江户此时竟生出一些想哭的冲动来。

        不过他还是压制住了酸红的眼眶,勾着嘴角明知故问:“柳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柳杜衡轻轻抚摸着那条小辫儿,温柔深情地望着江户的双眸。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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