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琴音传信

　　千丈白绫，满院萧索。

　　秦府四周被几十个弟子围了个水泄不通。秦公子早已下葬，灵堂已撤，秦府之人仍是乌云盖顶，个个行色匆匆，不敢多说一句。

　　陈斐上前叫门，却被人拦住，说是秦老爷子有命，闲杂人等不得入内。此时的秦府，明里被人守着，暗里也有不少高手，隐在暗处，个个如临大敌。

　　秦严离奇暴毙，秦家唯一的香火也断了。秦老爷子一病不起，如今府里，全由管事撑着。一众江湖人等，被安排在别院，除了几个身份地位高的，能进入主院，其余人等一律不得进入。是以在主院之中，倒也清静。

　　陆小玖早已打听清楚，这主院之中，不过十余人，皆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人物，戚长生、柳澄空、云少卿也在其中。他们个个武功高强，想潜入而不惊动任何人，陆小玖自问做不到。

　　秦严的死很是轰动，但其内幕，知到的人极少。陆小玖千方百计，花了不少银子，才打听到江湖传言所谓隐楼杀人，其实是掩人耳目的手段。

　　他的死法，竟与当初在盟主府几人的死法一模一样。

　　难怪秦府只许进不许出，更难怪他们几人独居主院。当初盟主府与今日秦府，同时出现的江湖人物，不就是这主院的数位雄霸一方的武林名宿吗？

　　映月送来消息，说府中并未收到任何消息。他是不敢送，怕她担心。他被当成嫌犯软禁在这里，他知道她若听到，一定会前来，他不忍她受罪。

　　转念，陆小玖又是难以抑制胸中的熊熊怒火。什么夫妻同心，他一个人在这里受苦，却想着让她在家中安稳，若不是她机缘之下闻此消息，只怕如今还蒙在鼓里。

　　“你去告诉秦家的人，说我是血手神医派来，给秦老爷子看病的。”

　　陈斐虽不解，仍是照着说了。刚刚还冷莫得无视他们的侍卫一听血手神医四个字，像是看到了失散多年的兄弟，热情地将二人迎了进去。秦老爷子气急攻心，大夫们束手无策，这位神医主动上门，他们谁还敢不把此当回事？

　　刚一进门，便迎出来一位五十来岁的老者，想来便是那位跟随秦老爷子多年，与他亲如弟子的吴管家。他的身后，跟着或老或少七八个人，为首的，正是武林盟主，戚长生。

　　“哟，这血手神医何时指派妇人出手了？”一个尖酸刻薄的声音从人群最后边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人身上传出，那男人，一身宽袍大袖，手里握着柄折扇，正是当狂刀门门主，施末。

　　此人在江湖之中，最为闻名的，不是他的武功，而是他那张嘴。一个堂堂大男人，长了一张泼妇的嘴，可谓人人厌恶，只是碍着他狂刀门的颜面，不敢说出来罢了。

　　陆小玖听过此人，此时她一心念着云少卿，也不想与他一般见识，只是对吴管家道：“带我去看看秦老爷子。”

　　秦老爷子此时是完全昏迷不醒。先前请的大夫也是极好的，替他施针用药，延缓病情。陆小玖虽懂医术，但大体也与那大夫的法子一致。

　　见她也是束手无策，施末更是有恃无恐，扯着嗓子道：“无知妇人，也不看看这是何处，在此地招摇撞骗，我看你是不想活了。”伸手一抓，便来扯她的斗笠。

　　陆小玖一个侧身让过，在他急进的时候，已连退了数步，这一番交手，施末已是落了下乘。她先前自报前门，说是血手神医派来的，世人皆知，这血手神医，武功、医术皆是出神入化，行事最爱独来独往，从未听说过有什么女弟子。

　　这人自称为他所派，虽然同样束手无策，但看得出来，她确懂医术，且不弱。血手神医派她出手，倒也正常。但要说她冒充血手神医的弟子，另有所图，也入情入理。一时之间，众人也无法判断。秦老爷子的病，若得血手神医出手，便有好转的可能。

　　倘若她真与血手神医有关，得罪了她，便是断了秦老爷子的生路。为今之计，只有先行好生招呼，等查清她的来历再说。

　　“秦老爷子的病非曲神医出手不可，不知夫人可否告知曲神医的下落？”吴管事自知一身荣辱全系于秦老爷子。此时若老爷子出了事，秦府就败了，他这个管家也落不了好。既然这些看客不肯低头，唯有他低下头来，求眼前这位。

　　“他在京城，你们派人去请他吧。”曲小风最近去了京城。这位神医，性情古怪，独来独往，却总喜欢给薛寒初送东西。每到一地，总要送些特产过来，前些日子，送来的正是京城独有的糖莎。

　　吴管家大喜，立即命人备了厚礼，前往京城求医。众人见她言之凿凿，不似有假，对她多了一分信任。只是她是否真的是曲小风所派，还得请到他方能知道答案。

　　陆小玖被安排在主院之中，明里因为她身份尊贵，实则这里人少，利于监视。吴管家原想请陈斐一同入府，陆小玖却找了个让他送信的借口，把他打发到云家去了。她可不想自己的身份被三两下问出来。吴管事也不好阻止，只派人备了些干粮，便送他离开。

　　陆小玖被安排在主院最里面的阁楼之上，那里是院中观景之地，却也是众人目光最易汇聚之地，只要她敢妄动，立马便有人发现。

　　今天没有见到云少卿，也不知他如何了。

　　且说那日秦老爷子寿宴，人山人海，锣鼓喧天。云少卿代表云家，自然被安排在了最主要的位置，他身边是同样前来贺寿的柳澄空。二人向秦老爷子拜寿之后，便自顾自说话。

　　自从他与陆小玖成亲之后，柳澄空便一直以媒人自居。云少卿也不反驳，说到底，确是他们柳家，他方能遇到她这样的良缘。是以柳澄空以此打趣他，他也不放心里去，只说将来一定给他找一个良配。

　　秦老爷子一身喜庆，坐在主位，堂下是众江湖人物向他拜寿。当时，秦严正在前院招呼，突然一声惨叫，原本正迎客的秦严就在这众目之下，突然变成了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与当日武林盟主府的状况一模一样。

　　众人只道这神秘凶手又至，人心惶惶。秦老爷子见儿子惨状，一口气没上来，几近丧命。幸好抢救及时，这才半死不活地躺着。

　　主家不在，便是地位最高的戚长生做主。他一声令下，封了秦府，连搜了三天三夜，如当初一样，一无所获。

　　这凶手，手段毒辣，目的不明，且隐藏极深。若不抓住，将来必是心腹大患。

　　戚长生已经失败过一次，这一次，宁可错杀，他也绝不放过。

　　什么人能无声无息地接近这些武功高强的人？秦严，陈忠，胡进，这些人，武功不算一等一，但再历害的杀手，也不可能令他们毫无防备，就算是极为历害的毒药，要下到他们身上，也需得费上好一番心思。当今武林，戚长生还想不到这样的人物。

　　云少卿自然是第一个怀疑的对象。两次，他都在场。以他的身份，这些人绝不会防备，出奇不意，也可以杀人。最重要的是，他拒了戚家的婚。

　　这事有如芒刺在背，戚长生想想女儿那憔悴心碎的模样，便恨不得当场劈了他。

　　柳澄空也有嫌疑，当初，他是唯一一个受到攻击而没有死的人。据说，当时他正在吃饭，突然从天上落下一条人影，三招便将他重创，幸好巡逻的守卫来得及时，他才幸免。

　　但据那天的守卫说，他们冲进去压根没见到人影。

　　如果没有秦严这事，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怀疑他。

　　云少卿自然察觉到了来自戚长生的恨意，细细想来，若他是戚长生，只怕也会这般想法。谁让他两次都在场呢？有的人，有本事没时间，有的人，有时间没本事。他偏就是那个即有时间，又有本事的人。

　　只是，没有动机。

　　云少卿这些天尽量不外出，是以陆小玖进门的时候并未见到。他把事情从头到尾缕了一遍。从当初陈忠莫名死亡，到后来那个引他们到密室的丫环，他和陆小玖私奔的谣言，曲小风下毒，再到这秦严，每一件都与他有关，连他都要开始怀疑自己了。

　　陆小玖也是这样的想法。这一件件，似乎都是冲着云少卿来的，可究竟为什么呢？目的何在？

　　戚长生在云少卿身边布了好些眼线，他并未瞒人，也根本瞒不过。大家心知肚明，就是无人挑破。柳澄空为云少卿言不平，立时遭到众人怀疑。他自知自己的嫌疑也是不小，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只能跟云少卿躲在屋中，把酒论武。

　　听说曲小风派了一名女子过来，云少卿比谁都诧异。曲小风什么人，别人不知他还不知？他哪里来的女弟子？他的眼里，只有两样东西，一个是治病，一个是薛寒初。

　　别的人、事，他向来爱理不理，又怎么可能听闻秦老爷子重病，派了一名女子过来救治？

　　懂武功的，怀有身孕的，懂医术的，敢自称曲小风派来的，唯有一人。他越想越担心，戚长生对他不敢下狠手。对小玖可就未必了。她的命在他们眼中向来不算什么，就是当初，他爹也曾对陆小玖起过杀心。他真派人暗地动手，小玖岂不置身危险之中？

　　想到这一层，云少卿再也坐不住，想趁夜潜出提醒她，好歹让柳澄空拦住。此时府中并无人知她就是陆小玖，她反倒平安。他这一出去，岂不此地无银？

　　云少卿强忍心中的思念与担忧，盘算着如何找个合适的机会与她见面，一整夜，也没想到办法。

　　清晨，一阵婉转的琴声，将云少卿惊醒。他一下翻起来，走到窗户，向那琴声的方向眺望。他如痴如醉地听着，曲毕许久，仍是满脸陶醉，像听了仙乐般。

　　还是他的小玖聪明。琴音传信，他不明说，谁知道她这是在向他传消息？别人只当这位夫人抚琴作乐呢。

　　云少卿心情大好，看得柳澄空甚是不解。昨日还愁容满面，今儿就雨过天晴了？云少卿把它归结于成亲，他不懂，因为他没成亲，所以夏虫不可以语冰。

　　柳澄空完败，谁让他至今未婚呢？

　　陆小玖弹完琴，立即进来一个丫环，说是戚盟主有请。陆小玖随了那丫环前去，戚长生正站在她的门外，像是在听她弹琴。戚长生虽是武人，但琴棋书画，也有涉猎。不精，好坏还是分得出来的。

　　“夫人曲境高远，令人佩服。”

　　戚长生自有一番威仪，他犀利如鹰，似能洞悉人心。陆小玖不敢大意，想想那些绝世高人，能凭气息分辨出一个人的身份，这也是为何薛寒初纵横天下，连皇宫都如入无人之境，唯独不敢去戚长生面前捣蛋的原因。

　　“戚盟主过讲了，靡靡之音，权作自娱罢了。与真正的个中高手相比，实不堪入耳。”她故意隐藏了指法，弹得虽是不错，但与那些名乐师一比，尚逊一筹。

　　“还未请教夫人夫家是哪位？”他这样问，自是调查过了。只是无所获，这才直接开门见山，以做试探。

　　“曲。”她也想说云，但见到他，突然打起了退堂鼓。他的雷霆之怒可不是好玩的。万一想起当初的屈辱，一掌劈了她，她可没地说理去。

　　陆小玖如此干脆，倒出乎戚长生的预料。“你与曲神医的关系是……”

　　“这个，等他到了，让他告诉你吧。”陆小玖是不打算回答了，再说下去，不露馅才怪。故做神秘，说不定还能蒙混过关。“怕你不信。”

　　戚长生一肚子的话被堵在心中，怕你不信。知道你不信，何必来问我？她不这样说，他就敢信了吗？本就是来试探的啊。她这是看穿了，拿话堵他呢。

　　“在曲神医到之前，秦老爷子的病还要麻烦夫人了。”谦逊之中带着一丝愠怒。

　　陆小玖也不放心上，他武功卓绝，却有一点不好，他是武林盟主，得想着江湖上的人对他的看法。人一但有了掣肘，好多事便不能做了。

　　她到底不希望秦老爷子出事，为他治病倒也用心。只是仍没找到机会与云少卿单独会面，府里到处是眼睛，二人的一举一动都被盯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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