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暗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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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忧居士?他不是封笔了吗?这画是真的假的?
《花神图》是忘忧居士的绝顶之作。六年前,凤烟阁,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杨元嗔酒后大醉,大笑大哭过后,将自己关在房中三天三夜。
这三天,谁也不能进出。连凤烟阁的老板凤九娘都不例外。
那是杨元嗔最后一幅画,也是世上最神秘的画。
那幅画除了凤九娘,世上再无人见过。此画也并未流传于世。凤九娘只用了一句话来形容此画。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自此之后,凤烟阁改名花神居。据说就是为了记念此图的诞生。
《花神图》誉满天下,爱画之人,人人心向往之。可惜缘悭一面。
今日,这幅世人争相传颂的绝世画作,竟然被钟家当成了贺礼,送给了长孙老夫人。
想不通,真是想不通。暴殄天物啊。
论家世,钟家更胜一筹。一门七杰,于江山于百姓,皆有大功。远非长孙家所能比的。纵使这一代的钟家声望不如之前,但也不至于需要巴结长孙家。这样的画作,拿在手里,必是至宝。为何会拱手相让?难道一门七杰的钟家也有求于长孙氏?
陆小玖的心突然绷紧了。她问过杨元嗔,只是当时他并没有回答。当初钟世昭去找杨元嗔求画,显然当时那幅画不在钟家手中。杨元嗔已然远去,他从哪里得了此画?
当初他求画,显然也非为了送给长孙家,否则钟家两位公子不会为了此画而争得头破血流,连兄弟之情都不顾了。
钟世飞什么人?他觉得钟家就该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向来看不起其他大户,自然包括长孙家。他明里暗里说过不少长孙家的坏话,如果要跟他计较,就是打断两条腿都不足以抵消他对长孙绰的诋毁。他若是知道这画是取来送给长孙家的,就是毁了也不会让他得到。
这画来得太过蹊跷。从陈忠胡进的死开始,到中毒,到现在《花神图》突然现世,她遇到的所有事情都很奇怪。到底是偶然,还是有人在幕后操纵一切?如果是偶然,这一切可太巧了。如果是操纵,是谁?又是为了什么?
图一点一点的打开。杨元嗔的绝顶之作,陆小玖也想看一看。只是,在看到全图的一瞬,所有人都惊呆了。《花神图》没有一朵花,也没有所谓的花神,而是一个人。
一个绝美的,栩栩如生的女子。身姿婀娜,明眸皓齿,巧笑嫣然。
画中女子像要走出来似的,那笑容有无尽的魅力,一扫众人心头的不畅。在她的笑容之下,世间唯有美好。
“不对,这不是忘忧居士的画。忘忧居士从不做人物像的。”
经他一提醒,大家都回过神来。忘忧居士不画人像这是世人皆知的事。这图太奇怪了。
有几个懂书画的走上前去对着画细细观摩,笔法是,落款是,连旁边的提字,也是他的字。要么那传闻是假的,要么,便是出了个比杨元嗔更历害的高手,伪造了此画。
只有陆小玖知道,这是杨元嗔的亲笔。世间除了他,没人能画出她当年的样子。
“咦?这姑娘好眼熟啊,好像在哪里见过。”一个身材矮小的汉子几下窜到最前方,想伸手去摸那画,被人给瞪了一眼,赶紧将手收回来。他细细盯着那画看了许久,确觉似曾相识,这才低声说道。他说得很小声,大家都沉浸于图中,根本没人听见。
“玄鹤传仙拜,青猿伴客吟。这两句诗与这画有何关系?这诗写的是庐山之景,难道这女子是庐山人?”旁边另有一个自言自语道。
他刚说完,立时有人反驳。“不对。你瞧这诗,是反着写的。青猿伴客吟,玄鹤传仙拜。”莫非是反诗?幸好他反应快,没将这话说出来。只是这一想,也是吓得不轻。
“瞧这姑娘的打扮,该是十三四岁的样子。莫非是忘忧居士的女儿?”
“女儿你个头。居士从未婚配,哪来的女儿?”
“不是他女儿,那他干嘛画这个姑娘?”
“或许就是随意碰到,觉得可爱,便画了下来。”
“胡说八道。我倒觉得这姑娘眉眼与居士有几分相似,不是他的女儿,也是亲戚。”
……
众人喋喋不休,老夫人没有喝止,眼睛一直盯住那画上的女子,像是在欣赏,又像在沉思。
不管别人如何争论,钟世昭都默不作声。偶有两个忍不住向他徇问此图来由的人,他也只是礼貌地回应几句,并不与人争辨。
“哈,我想起来了。云公子,这人你见过是不是?”还是刚刚那矮小的汉子,他这一吼,众人全都朝云少卿望了过来。
陆小玖心头一紧,紧紧攥住云少卿的手,手里渗出些许汗水,画上的她的容貌还停留在当年。杨元嗔答应过替她画像,他做到了,凭着记忆,在她死后的四年之后,将她的容貌留在了画上。
“云公子,你可记得当初与你比武那小姑娘?”
云少卿初见此画,亦是觉得面熟。再看这两句诗,一下便猜出来。杨元嗔所绘,必是薛青玄无疑。若此人不记起,他是绝不会说的。但他一问,他也没法否认。薛寒玄在云家的事有不少人知道,更是见过。他想否认也否认不了。
“好像是她。”他故意不往下说,那汉子并不肯罢休,又道:“她好像是姓薛?”
云少卿点头,生怕他继续问下去,却听云啸天粗狂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这就是薛青玄这小姑娘吧?”
听到薛青玄三个字,陆小玖的手抓得更紧,身子也绷直了。
“难怪,你们瞧这诗的前两个字,青玄,原来是那姑娘的名字。”
“姓薛?我想起来了。”一个年纪稍大的男子道:“我偶然间听人说起过,忘忧居士有一至交,好像就是姓薛。”
听此人这样一说,钟世昭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他拔开人群,走到陆小玖身侧,拱手道:“听闻这位薛姑娘曾与少夫人打赌,不知是真是假?”
陆小玖警觉起来,不过她没有否认。钟世昭又道:“不知这位薛姑娘如今去了何处?”
“怎么?钟公子也对她感兴趣吗?”或许,这就是他的目的。但这也太没道理了吧?以钟家的本事,难道查不到薛寒初一直就跟在她的身边吗?
“能入得了忘忧居士的笔下,钟某自然想瞧一瞧这位姑娘有何奇特之处。”
“是啊,少夫人,云公子。不然便叫这位薛姑娘出来跟大伙见一见。咱们大伙正好向她请教请教这《花神图》的事吧。”
钟世昭说得很随意,但陆小玖一个字也不信。他显然是冲着薛青玄来的,为了不给阿初带来麻烦,以后不能扮成她的样子了。薛青玄这个本来就不该再出现在世上的人唯有消失一条路。
“我与薛姑娘的赌约早就解除了。她前些日子已然离开,我也不知道她去了何方。”
有人惋惜,有人顿足。钟世昭却没什么表情。他笑了一下,便退到一边,不再理会任何人。
《花神图》引起的小小的骚乱终于渐渐平息下来。毕竟是老夫人的大寿。继续有人前来贺寿,送来的贺礼也多有可看之物。但全被一幅图给比了下去。
陆小玖因为在想《花神图》的由来,后面的人送了什么,说了什么,也一概不知。倒是蓝月涯瞧得兴起,不时指点两句。
杨瑞晴送的礼物果然很别致。是她亲手绘样,亲自绣制的一幅绣图。她的技艺很好,图样也绘得妙,只是前有《花神图》,如今她再拿出这样一幅东西,的确太过寒碜。
老夫人倒是说了好些喜欢的话,又拿了自己的首饰带在她身上。
这个举动让她有些受宠若惊,杨瑞雪倒是觉得理所应当。姐姐为了这份礼物,足足准备了三个月。那些个金马玉雕,哪里能跟姐姐的礼物相比?
而云家的血珊瑚亦在此时被送了进来。
云啸天代表云家向老夫人说了些祝寿词,老夫人客套了两句,在大家都以为完了的时候,她突然提高了声音,喊道:“小玖,你到我跟前来。”
陆小玖一直是个很低调的人。这会一下子,全场的人都向她看了过来。
硬着头皮走到老夫人跟前,老夫人瞧了她一眼,又冲林瑾瑜道:“瑾瑜,你也过来。”
林瑾瑜站到陆小玖身边,二人并立在她身侧。
老夫人道:“诸位,感谢大家不远万里来给老太婆贺寿。老太婆在这里感谢大家。借着今天这个机会,老太婆有两件喜事要宣布。”
林瑾瑜的事大家心知肚明。或许心里有很恶毒的诅咒,面上大家都是一幅恭喜恭喜,同喜同喜的和谐画面。
林挚已经笑得下巴都掉到了地上,夸张到笑面佛都要自惭形秽了。林方氏也乐开了花。林瑾瑜却如平常一样,一言不发,甚至连半分多余的表情都没有表露出来。
宣布完婚约之后,大家都在等着老夫人说另一件事,她叫上了陆小玖,想来与她有关。正当众人都在想到底何事的时候,老夫人突道:“听闻小玖你精于吹萧,今儿老太婆过寿,不知可否有幸听你吹上一曲?”
听曲?陆小玖以为她有什么大事,本来心都提起来了,这会倒松了一大口气。望向云少卿,他投过来一个鼓励的目光,陆小玖安心拜道:“小玖自当为老夫人奏上一曲。请老夫人容小玖回去取萧。”
“不必了。”长孙绰起身,她这才发现玉涧竟藏在他袖中。这个长孙绰,竟敢私下去拿她的东西。看来是他早计划好了的。但当着众人,不敢发作。笑容可掬地接过,长孙绰又道:“少夫人一个独奏,未免单调了些。正好我也想为奶奶弹上一曲。不然咱俩一起合奏吧,像之前在长乐那样。”
刚刚太急,与他结拜的事还没来得及告诉他呢。陆小玖只道是他不安好心,偷瞟一眼云少卿,见没有动怒,才稍稍安心。
在京城,长孙绰的琴艺说是第二,没人敢称第一。曲高和寡,平日里求他合作的人不少,他主动要求合作的倒从未见过。
当时长乐之事,影响不小。但在京城知道的人并不多。
陆小玖拒绝不了,只好如他所愿。幸好二人已然结为兄妹,一旦公布出去,那些流言蜚语自然再不会有人相信。而云少卿也不会再动不动吃他的醋。这恐怕是二人结拜最大的好处了。
长孙绰的琴的确很好,陆小玖也不差。二人合奏并不会有问题。但今天他像是故意为难陆小玖,曲高处弹得极快,调低处又弹得婉转悱恻。
陆小玖和得有些吃力。瞪了他一眼,他置若罔闻,陆小玖一时气愤,险些吹错曲调。他明显是听出来了,仍是我行我素,陆小玖火蹭地起来,心想既然你敢惹我,那我也来试试你的功力。
当即萧声一转,调子一下子拔高。长孙绰丝毫不乱,只在一瞬间,便跟了上来。
一曲贺寿的曲子,二人奏得如金戈铁马,战场厮杀,而这交战的双方正是这弹琴吹萧的二人。即使如此,众人仍是听得如痴如醉,音如天籁,入骨三分。
掌声不歇,足足有半盏茶之久。
那些想着在老夫人面前弹琴祝贺,在众人面前露脸的小姐们立马收起了心思。此曲一出,谁再奏都是班门弄斧,自取其辱。
长孙绰很得意,前半段,他给陆小玖使坏,陆小玖险些给弄得下不来台。后半段,陆小玖给他使坏,他亦是差点马失前蹄。如此精彩的争斗,他只觉周身血脉喷张,好多年没找到这种感觉了。
宾客之中亦有精通乐曲之人,听到此曲,竟是直接站了起来,朝着二人走了过去。及至此时,仍是沉浸在乐曲之中,难以自拔。
“果然是精彩绝伦。”老夫人自幼学习琴棋书画,虽然不及孙儿精通,但二人暗自较劲的心思她是看得明明白白。不过这一争,也别有一番滋味。“小玖,老太婆瞧你聪明伶俐,很是喜欢。你与绰儿合作无间,亦是有缘。如果你不嫌弃我老太婆,可否认我为祖母,自此之后,你便是我的干孙女,长孙家的小姐,绰儿的妹子,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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