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珍珠已经结婚了？！

        还没有结婚，那就是已经订婚了？

        我还是来晚了一步？！

        巨大的悲伤从莫兰的心底涌上来。

        眼前的卓玛看见一个陌生的汉族女孩出现在院子里，也很惊讶。忙向屋内喊了一声。屋里应了一声。

        出来的人正是拉姆，珍珠的母亲。

        “啊，丫头。”拉姆一眼认出了莫兰，想说什么，但汉语并不流利。

        “拉姆。”莫兰毫无血色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卓玛和拉姆用藏语交流了一会儿，微笑着走过来，示意莫兰进屋。

        “不用了，不用了。我今天是送曲珍回家的。好巧啊，没想到在村里见到达瓦叔叔。就知道你们住在这里，我就想来看一下。啊，对了，我爸爸妈妈还在镇上等我回家呢。我先回去了，怕太晚了路上危险。”莫兰也不管站在面前的两个人听不听得懂，叽叽呱呱说了一大堆。说完，还鞠了个九十度的躬。

        “丫头。……”拉姆有点急，更说不清楚了。

        拉姆说的是什么，莫兰也都听不进去了。她只想快点离开。

        在回镇子的路上，莫兰，哭了！

        她第一次为爱情哭。

        也许，珍珠从来就没有记起过他，也许，珍珠看谁都是那样的眼神，对谁都是一样的好。

        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真没出息。哭什么呀。”

        莫兰努力说服自己：他们之间隔着几百座高山，几千条河流。隔着四千米的海拔，隔着完全不同的民族文化和信仰的鸿沟。珍珠和她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珍珠的世界恐怕是她无法抵达的。

        比如，珍珠，要娶的肯定会是一个藏族姑娘，即使不是卓玛，也会是其他的藏族姑娘，绝不会是李莫兰。

        但是她的心还是会痛啊。

        她第一次体会到失恋是什么味道！

        “天空书屋”的手续都办妥了，每天都会有镇子上的孩子来书屋。他们和山下的孩子一样，好奇绘本里的那些图画和故事，好奇每一个童话故事的结局是不是真的会发生。

        在这样的冬日，有这样一间温暖的书屋。

        炉子里的火永远也不会熄灭，火光映在大大的玻璃窗户上，窗户上结了薄薄的冰。屋内屋外，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一连几天，莫兰都没有出去。

        她每天上午在书屋里复习中考。下午，爸爸妈妈教来到书屋的孩子汉语、讲故事，莫兰偶尔也讲。但是她最主要的工作是打扫。

        她感觉自己似乎好了很多。可以静下心来做一套数学试卷。

        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这是他们一家，第一次在外地过年。因为哥哥的缘故。

        这天下午，天气很好。

        爸爸，妈妈去镇上买点东西。

        莫兰正在书屋里，对着阳光，整理书架上的一排书。

        阳光亮得晃眼，莫兰想去拉上窗帘。

        此时，她看见了他！

        他从阳光下走来。那个男孩，珍珠。

        他还是像往常那样走路，莫兰仔细观察过，怎么会忘记？

        不知道为什么，莫兰却鬼使神差地想要找个地方躲起来。她快速把椅子往桌子里推，想要出去，跑到隔壁房间去。但已经来不及了，与来人正好撞了个满怀。

        算了，躲不掉了。

        她抬起头，和他打招呼：“啊，珍珠。你怎么来了？”

        这时候，莫兰才注意到他今天穿了一件青色的绣着暗纹的藏式长袍。腰间系着一条彩色的腰带。腰带上挂着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金属的东西。穿着一条天蓝色的牛仔裤，裤子松紧合适地裹着他的小腿，一双齐腿肚的黑色的皮靴正好修饰他修长的腿部线条。

        这是莫兰第一次见珍珠穿藏袍。

        该死！他在对我笑。李莫兰，你给我冷静！

        “你，长高了！”珍珠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句。

        “我以为再也不会见到你了。”珍珠径自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哦，对不起，有点乱。”莫兰感觉有点失礼，把桌上的书摞在一起。始终不敢看珍珠的眼睛。

        珍珠的眼神迟疑了一下。

        “这半年你过得怎么样？”

        “不太好。”一想到前几天在珍珠家看到的情景，莫兰就“悲从中来”，哪里可能会好。

        气氛有点尴尬。

        过了一会儿。

        “珍珠，你结婚了吗？”莫兰问出这句话时自己都把自己吓了一跳。

        “没有啊。”

        “那你是不是订婚了？”

        “没有。”

        莫兰看见珍珠的的嘴角，似乎不易察觉地微微牵动了一下。

        珍珠没有结婚？

        他也没有订婚？

        一切都是误会？

        莫兰抬起头，看着珍珠。珍珠也看着她。

        “那你是不是有喜欢的布姆了？”。“布姆”是姑娘的意思，是莫兰才学会的新词。

        “为什么不停地问我这些问题？”珍珠不愿意再回答了。

        不回答，那就是有？

        十七八岁的藏族男孩哪里会没有喜欢的女孩？喜欢他的女孩也一定很多吧。村子里的那么多漂亮的姑娘，青梅竹马的故事会发生在地球的每一个角落。

        莫兰转过身去，抹平一本书上的折角。

        “我那天去你家，看见那个唱歌很好听的卓玛在你家干活。我还以为你结婚了呢。”

        “不是的。”珍珠否认道，“她那天是来我家打水的吧。”

        “打水？”

        “嗯，也有可能是来干别的。我也不知你那天看见她在干什么。”

        莫兰的眼里忽然有了光。

        “啊，我还以为你这么早就订亲了呢。你们这边不都是很早订亲、结婚的嘛。你要是有对象了，我当然不能随便找你了。”

        “所以，你那天很快就走了。”珍珠盯着莫兰的眼睛。

        那天的糗事当然不想再提，莫兰连忙岔开话题：“对了，你今天来有事吗？”

        “我阿爸让我来邀请你们，去我家过年。”

        “啊，是真的吗？好啊好啊。”三秒前的阴霾一扫而光，莫兰脸上漾起孩子般的欢乐。

        珍珠也笑了。

        过了会儿，爸爸妈妈回来了。见到珍珠，甚是欢喜。在炉火前寒暄了一个小时，珍珠就要起身回去了。

        “过两天，等物资到了，我们就来。”爸爸起身相送。

        “好的，叔叔。那我回去和我阿爸说一声。”

        “我送你。”莫兰快乐地说。

        到了校门口，珍珠矫健地跨上了他的那匹白马。

        莫兰朝他挥了挥手，喊着：“珍珠，后天见啊！路上注意安全！”

        珍珠调转马头，脚下用力一蹬，白马便朝雪地里飞驰而去了。莫兰久久地望着珍珠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

        过了两天，学校的多吉老师开着一辆装满物资的车开到村里，那是爸爸联系的一个鹏城的教育基金会，募捐的物资。有孩子们的新衣服、还有书包文具等。

        一到村里，达瓦就召集村里的年轻小伙子们卸下物资，放在村里的村委会。说是村委会，其实就是一间有着高高柱子的大空房子。大家在这里开会，都是席地而坐。有重大的节日，村民们围在这里在这里唱歌跳舞。藏族人无论到哪里都少不了唱歌、跳舞、喝酒、吃肉。

        又一次来到珍珠的家，拉姆远远地就热情地迎上来。

        莫兰对上一次的唐突感觉有点不好意思，这一次她伸出手拥抱了她。

        拉姆热情地拉住妈妈的手，往客厅里走。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像拉姆一样，热情好客的，他们时常被这种热情所感动。

        客厅里，早已经摆好了茶点。

        这里是珍珠的家。莫兰环视四周，和她见过的藏式民居差不多。色彩鲜艳的彩绘，大大小小的锅碗瓢盆整地地挂在墙上，闪着金黄的光。干净、整齐。

        达瓦介绍，这是他们去年才搬进来的。一年中大部分的时间都住在这里。

        “党的政策越来越好了。脱贫攻坚，一批一批的扶贫干部为我们付出了很多。这几年，我们这里的牧民也基本上搬进了固定的居所。”达瓦说起这些来，自豪之情溢于言表，“村子里今年电也通了。虽然电很不稳，但是跟以前比，已经好太多了。今天，我们做饭就用高压锅煮的米饭。”

        吃过晚饭，大伙儿坐在客厅，围着炉火继续喝酥油茶。

        “藏区的发展还有很大空间。”爸爸吹了吹漂浮在茶中的酥油，轻轻抿了一口，“你们这里有非常优越的地理环境，得天独厚的旅游资源。要是配套能够尽快跟上，总有一天会被大家发现的。”

        “现在国家政策很好。就是苦于没有路，没有网络。游客来了这里没有信号，很不方便。除了爱好极限运动的人，很少有人来我们这。一般人来这里，受不了那个苦。”

        莫兰饶有趣味地听着长辈们聊天，往炉子里搅动一块着牛粪，让它烧得更旺。

        “孩子教育的问题也是大问题。村子里没有学校，镇上没有初中，读高中要到自治州。苦于自然条件，孩子们大都早早辍学了。很多孩子，一个汉字都不认识，一句汉语都不会讲。不少女孩子，十几岁父母就让结婚了。现在外面的年轻人，都是自由恋爱。如果她们能多读点书，应该会过上更不一样的生活。”

        “很难改变，但相信会越来越好。像今天李老师你们给镇子上建书屋，给村里的孩子们送的物资，那都是希望。牧民们也在慢慢觉悟。所以真的很谢谢你们。”

        “很多东西也不用改变。比如文化和信仰。这很珍贵。如果文化的传承和经济的发展能够达到一个和谐的共存，那就很好。”爸爸说。

        “李老师，你说得对。”

        两位父亲聊得十分投机。

        这个远离喧嚣的地方的人们，用他们固守几千年的民族性格恪守着他们原本的生活。但他们不喜不悲的生活态度又很让人心生敬佩。为什么他们不愿意改变？他们需要改变吗？这是莫兰这个年纪还不会想到的、也想不明白的问题。

        莫兰只知道，听到眼前珍珠的爸爸，这个村里的带头人，曾经走出过这里见过外面世界的人说的话，她的内心是喜悦的、共鸣的。

        她很高兴，珍珠能有这样的一个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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