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莫兰悄悄地走了出去。

        她走出客厅，晃到他家的佛堂。这是这个家装修最豪华的地方。

        不知什么时候，珍珠来到了她的身边。

        “你家佛堂好漂亮。”莫兰和珍珠打招呼。

        珍珠没有说话，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开始诵经。

        莫兰不自觉地退后了几步，退出了那个奇妙的氛围圈。她需要留给他信仰的空间。

        藏香轻起，他耳朵上的绿松石耳环、手上的佛珠，微抿的双唇，他的睫毛，还有那俊俏的前额，此刻都沉浸在一个神奇的氛围里。

        她看着这一切，像在欣赏一张古老的画。她不说话，只是欣赏。

        ——肃穆庄重的、藏香袅袅的佛堂，一个汉族女孩和一个藏族男孩的奇妙瞬间，竟然如此和谐。

        诵经结束了。珍珠整理了一下胸前的红色佛珠。

        “走吧。”

        “哦。”莫兰和回过神来。

        “阿妈给你准备了过年的新衣服，要不要试试？”

        “藏装？”莫兰惊呼道。

        “嗯。”珍珠笑了笑。

        “哇，好期待！”莫兰巴不得快点穿上了，“走走走！去看看。”

        莫兰沿着木地板的走廊往客厅方向走去，走到走廊的拐角处，莫兰突然停下了脚步。

        “啊！”莫兰不可思议地摊开双臂，再次惊呼起来。

        你们猜，她看到了什么？厕所！

        是的，你没有看错。珍珠家居然有厕所！

        来到高原，气候缺氧她挺过来了，天气寒冷她也觉得根本不是事儿，吃的方面，酥油茶也越来越觉得好喝，尤其是糌粑好吃得很。但是她唯一不能适应的是如厕！这边的藏民家中基本上都没有厕所。要上厕所都是到野外的大自然中解决。

        记得上一次住在山上的帐篷里。晚上急得想上厕所，这块地方也不合适，那块地方也不合适，急得她团团转。和妈妈跑了差不多半里地，才找个高高的草丛把事情给解决了。

        藏族居民天生就是热爱大自然，所有的一切最终都是回归自然，包括人死去后的天葬、水葬，灵魂和身体都与自然融为一体，连粪便也是。这难道是他们的风俗之一？

        但是，珍珠家居然有室内的厕所！

        莫兰兴奋地狠狠锤了一下珍珠的胸口，“可以啊，不愧是村长家！”

        珍珠被这猝不及防、突如其来的一拳打懵了。看着莫兰那傲娇激动的小表情，他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走，试衣服去！”莫兰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留下珍珠在原地愣了好几秒。

        她，太有趣了吧！

        珍珠的阿妈已经把新衣服拿出来了。爸爸妈妈也有。

        莫兰的衣服是一套姜黄色的丝线外袍，领口是天空色的蓝，配一件白色的内衬。还有一条与姜黄色袍子配套的腰带。看上去色彩鲜艳，又简洁大方。

        莫兰穿着衣服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很满意。珍珠妈妈很有眼光。

        “谢谢你，阿姨。”莫兰对拉姆说。

        “‘谢谢你。’用藏语怎么说？”莫兰扭头问珍珠。

        “噶真切。”

        “噶真切，阿嬢。”莫兰双手合十，俨然一个藏族布姆的小架势。

        拉姆也被逗乐了。

        第二天就是除夕了。

        珍珠家的除夕很是热闹。除了珍珠一家，还有珍珠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舅舅、表哥等都来一起吃饭。

        拉姆把提前准备好的食材放在桌子上，有莫兰最爱吃的牛肉坨坨、奶豆腐，还有糌粑。

        莫兰已经学会了揉糌粑，但是还是不及珍珠揉得好。

        珍珠正全神贯注地揉着碗里的糌粑，碗里放一些酥油，冲入茶水，加点糌粑面，用手不断搅啊搅。然后顺着碗的边沿将糌粑粉揉捏成一团。这个很有技巧，要做到不干不粘，放的茶水的量还有揉捏的力度和方向莫兰总是掌握不到最好。

        只见，珍珠将手里的糌粑捏起一点，向空中连撒三次。庄重的仪式感。

        仪式完了，珍珠把手里捏的第一块糌粑递给莫兰。像一个大哥哥一样照顾着妹妹一样。其实他也是家里的独生子。天生的礼仪和教养，让这个皮肤看上去有点黑的男孩透出一股干净的气质。就像高原上被洗过的天空一样。

        莫兰总是被他这样感动着。

        哥哥，你现在在哪里？

        过年好啊！

        当晚，爸爸和达瓦喝了好多青稞酒。

        大家互道祝福，不停地说：“扎西德勒！扎西德勒！”

        莫兰和爸爸妈妈被宾至如归地照顾着，不停地被敬茶。淳朴、善良的的藏族同胞用他们最真的热情对待这远道而来的一家三口。

        酒过三巡，大家接下来要盛装出席村里的舞会。唱歌跳舞是重大节日里必不可少的环节。全村的那女老少都会参加。

        达瓦提前去村委组织安排去了。

        在珍珠家，莫兰和爸爸妈妈也入乡随俗，打扮起来。

        穿好了美丽的藏服，拉姆还给莫兰编了一个漂亮的藏式头发。

        莫兰看着镜中的自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头发被梳成了两股，编成两条粗粗的麻花辫垂到胸前，用两个串着红色珊瑚的头绳绑着。辫子中间还编入了红、黄、黑、绿、白五种颜色的彩丝线。头上戴着一圈由蓝色、红色、黄色几种颜色的玛瑙、绿松石组成的宝珠，最大的那一颗天空色的蓝色玛瑙石正好垂在在额前。

        这是珍珠的阿妈曾经用过的发饰吗？

        整个发饰看上去既简洁大方又精致美观，与她身上的那一身姜黄色的藏服很是相配。

        莫兰正端详着自己，珍珠也穿戴好新衣走进屋来。

        珍珠的藏装是黑色的，里面配着一件跳跃的橙红色内衬，立起来的内衬衣领上缝着深红色的花边，手工缝上去的盘花纽扣做工精致，修饰着他修长的脖颈。脖子上挂了一串黑色的佛珠。腰带也是手工编织的，编着大小不一的方块图案，腰上系着好多叮叮当当的装饰。一只袖子穿在袍子里，一只袖子脱了，系在腰上。鲜艳的颜色搭配使眼前这位少年充满古典风情。尤其是他的深棕色的头发，好看俊俏的脸，鼻梁高挺，眉目如画，这是在亚热带的南国的大海边从来无法想象的一种异域美色。

        据说康巴藏族是雅利安人的后裔。他的祖先是哪里人？

        “哇，珍珠小王子！”莫兰毫不掩饰自己的赞美之词。

        珍珠居然有点不好意思，不自觉地躲着莫兰紧紧追随的目光。

        莫兰上次就很好奇珍珠腰上的那些东西是什么。这一次，她忍不住问了：“这个是什么？”

        “是火镰。以前是生火用的。”

        “那这个绳子呢？”

        “乌朵，放牛用的。”珍珠“咻”地做了一个放牛甩乌朵的姿势。

        莫兰被逗得哈哈大笑，愉快地点点头。

        “那这个金黄色须线的金属盒子呢？”莫兰对这个东西充满好奇。

        “是针线盒。”

        “里面装着什么？”

        “重要的东西都可以装。”

        “可以看看吗？”

        “现在是空的。”

        格木村的村委会里，布置一新。

        一推开门，莫兰就被眼前热闹的景象惊呆了。

        矮矮的方桌摆成一长条，桌上摆放着各种食物：糖果、麻花、饮料、可乐，竟然还有水果。啊，南方的菠萝、香蕉！

        大家都席地而坐，说着莫兰听不懂的藏族话。

        村里的老人头戴帽子，手里拿着一个转经筒，小孩换上了色彩鲜的新衣，藏族姑娘化了美丽的妆，凑在一起说说笑笑。年轻的小伙子们已经围成一圈跳起舞来。

        抬头一看，墙上挂着一条红色的横幅：川西州理县格桑镇格木村新年舞会

        莫兰欢喜地抚摸着横幅，浮想联翩：她想起了童话故事里王子和公主的舞会。富丽堂皇的皇宫里，伴随着优美的乐曲，高贵的王子穿着燕尾服，对着美丽的公主，左手背在身后，右手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邀请公主跳第一支华尔兹。所有的王公贵族都戴着雪白的手套，为他们鼓掌……

        “莫兰！”

        莫兰惊愕地回头。

        一只大金牙在她眼前晃动。

        “啊，益西！”莫兰的思绪从美丽的皇宫拉了回来。

        益西是村子里读过书的，他到县城读过初中。是一个身材瘦高的短发男孩，最明显的特征就是他的的金牙。

        这在藏区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很多男性都把黄金镶嵌在牙齿上，表示财富和尊贵。他们的首饰也特别多，脖子上、耳朵上、手上，挂的全是珍珠、玛瑙、绿松石等宝贝。他们把值钱的东西都戴在身上。

        “能再见到你，太高兴了！”益西神采飞扬，拉起莫兰的手就走，“走，去跳舞！”

        莫兰的手就这样被拽着不放了。

        啊，莫兰此生第一次和男生拉手竟然是和益西？！还这么毫无准备、猝不及防。这就是藏族人的豪爽与热情。

        莫兰焦急地左顾右盼，珍珠呢？

        欢快的乐曲从音响里传出，大人、小孩全都围成了一个圈，大圈里面是小圈，大家跳起了欢快的藏族锅庄。

        益西拉着莫兰的手钻过人群，寻找合适的位置。

        珍珠你在哪儿？莫兰的目光在人群里搜寻。

        一只大手握住了莫兰的。温暖而有力。

        莫兰扭头一看，是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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