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早晨八点半。

        阳光照在窗外莹白的雪山上，也透过窗户照在莫兰窝在枕头里的头发上，照在她浓密的长长的睫毛上，在她白如凝脂的皮肤上洒下一排倒影。

        今天，是莫兰的父母前往白扎村的日子。

        一大早，妈妈就开始在房间地收拾。

        莫兰起床来到客厅，看见妈妈正淹没在一片大包小包的行李里。

        客厅里堆了几个大纸箱，里面全是要带到白扎村教学点去的所有教学物资，有书籍、教具、文具，还有给孩子们募捐的的衣物、食物等。

        “妈妈，今天我送你和爸爸去白扎村吧。”莫兰蹲下来，和妈妈一起将地上的书籍分门别类地放好。

        “你不是今天要去古街当讲解员吗？”

        “哦，今天不用了。昨天他们又说时间推迟了。你们不正好还缺一个司机吗？而且，我们全家人一起到场，不也显得重视嘛。”莫兰笑了笑。

        “那边条件非常艰苦，太偏僻。山路那么危险，你还是别去了。”

        “妈妈，这边的山路我都开了好几回了。”莫兰得意地冲妈妈斜了斜眼，“上次送桑登去寺庙学习，那路简直不能叫路，我都开上去了呀。放心好了。”

        没有缘由地，莫兰一直没有和爸爸妈妈问起过去巴扎村建学校的事情。她一直与爸爸妈妈保持着这份心照不宣的默契。

        八年前，她还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第一次来到高原的那天，她在格聂镇上见到的那几个藏族孩子。她无数次想起，他们的像天空一样明净的眼神。

        她相信这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

        哥哥，也一定会这么觉得。

        “妈妈，你和爸爸的衣物、生活用品都准备好了吗？那边的生活应该不是很方便。”

        “都准备好了。”妈妈一边用大胶带利索地打包纸箱，一边回答道。

        莫兰还是不忘叮嘱道：“电热水壶带了吗？那边可以用电了。带上电热水壶，可以随时烧热水。”

        “带了。”妈妈温柔地摸了摸莫兰的头。

        “你和爸爸这次去了，要等放暑假才能回来了吧。一去就是半年了，和爸爸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啊。”莫兰停下手里的活儿，从身后抱住妈妈的腰，她伏在妈妈的肩膀上，撒着娇说，“有空了，我去帮你们。”

        “莫兰，你去忙你的吧。不用担心我们。我和你的爸爸职业就是教师，身体也很好，趁现在做一点有意义的事情。”妈妈转过身来。

        妈妈的眼睛是极好看的，跟莫兰的一模一样。此时，她柔软黑亮的发丝散落在肩头，鹅蛋的脸庞，温柔的目光。

        “妈妈，你给我唱首我们家乡的歌吧。”莫兰转身坐在窗边的地上，双手抱着膝盖，“就像小时候那样。”

        妈妈也坐在如小山一样的书籍旁，望向窗外。

        “湘水奔流向北方，阿妹家在江边上，哎！

        月亮升起亮汪汪，嫦娥奔月向吴刚，哟喂！

        湘女多情比水长，芙蓉花开蜜蜂忙。

        阿妹芙蓉花一朵，何日等来采花郎？”

        此时，雪域高原上的那抹金色的阳光，正好落在她的发丝上，落进她深不见底的眼眸里。

        莫兰静静地听着。

        空气里很安静、很安静，妈妈的歌声如河水一般婉转，那么空灵且悠长……

        莫兰，忽然想起了那个如梦似幻的下着雨的傍晚，在珍珠家夏季牧场的小河边，莫兰一人独自坐在那块巨大的大石头上，也是这样婉转悠长的歌声，也是这样让人心生柔肠。

        虽然民族不同，但音乐所传递的情感却是一样的。

        那是，莫兰和珍珠第一次遇见。

        莫兰清楚地记得，那天，珍珠牵着他的白色小马，从雾气蔼蔼的河边走来，晶莹的水珠挂在他棕色的长头发上。

        一想到这里，莫兰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往上扬。

        “莫兰。”

        “嗯？”

        “你，是不是和珍珠在一起了。”

        “啊？”莫兰抬起头，目光正对与妈妈的目光撞上。

        “是不是？”妈妈又追问道。

        啊！妈妈应该看出来了。上次跟爸爸妈妈一起回珍珠家的牧场，他俩一起从河边回帐篷，妈妈看他俩的眼神就不对了。怎么办？还是坦白了吧。总要面对的。她会同意她和珍珠的交往吗？爸爸会同意吗？

        “嗯。”莫兰点了点头。

        妈妈会怎么说？莫兰不敢看她。

        空气中忽然安静了一会儿。莫兰有点紧张了。

        “莫兰，你和珍珠不合适。”

        “为什么不合适？”妈妈不同意吗？莫兰开始着急了。她以为妈妈会支持他和珍珠在一起。珍珠也是爸爸妈妈从小就认识的，难道就是因为珍珠是藏族，莫兰是汉族？

        “妈妈，我喜欢珍珠，他也喜欢我。”莫兰鼓起勇气，“是不是因为他是藏族，我是汉族？地域和生活习惯的距离？你和爸爸不也是离开了大城市，来到这里定居吗？而且你们还要去更偏远的白扎村生活、工作。这都不是问题，妈妈。”

        “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因为什么？”

        ……

        “因为他是公众人物。”妈妈终于说出了她的担忧，“你和珍珠在一起，会承受很多，珍珠的粉丝很多都是女生。”

        “他是公众人物，这我也担心过。怕我不能因为他的名气而但是珍珠也没有因为他的出名而有任何的改变。他还是原来的他。”

        “妈妈，你不喜欢珍珠吗？”

        “我当然喜欢他啊。珍珠是很好的男孩子。我的女儿有了自己的爱情，妈妈当然高兴。我只是怕我的女儿受到委屈。”妈妈坐到了莫兰的身边，搂住她的肩膀。

        “妈妈。我不害怕。”

        她和珍珠都不会害怕。

        他们经过错过彼此，但命运又让他们相遇。

        珍珠是她生命里的“檐上三寸雪”，她却不是那“人间惊鸿客”。

        她的梦想是，有一天她能嫁给他！在最美的季节，穿上挂满红色玛瑙的藏族新娘服，在雪山之下，成为珍珠的妻子。

        莫兰忽然很想念珍珠。珍珠现在在干什么呢？他昨晚在重州参加省里的旅游推荐会。今天在哪儿？

        “你真的很爱他吗？”

        “我爱他。”莫兰抱着妈妈的胳膊，把头靠在妈妈的肩膀上，“我很爱珍珠，妈妈。我从我第一次来到高原的那一次起，就喜欢上他了。”

        “他很特别，比我看到的所有的男孩都要特别。我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是在一条河边，他就像从画中走出来一样。我想，为什么有这么好看的男孩？妈妈，你知道什么叫一眼万年吗？我想那一刻就是吧。后来，和他相处久了，我无时无刻不被他吸引，我既兴奋又害怕，我兴奋，是因为我第一次品尝到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是如此的美好。害怕是因为担心地域的距离、文化的差异，让我对他的喜欢变得脆弱不堪。后来，我回到鹏城，我以为那些对珍珠的喜欢和爱都只是假象，不是真正的爱情，我也以为我回到鹏城就会忘记他。但是我还是想要回来找他，我忘不掉在这里发生的一切，忘不掉跟珍珠在一起度过的每一天。我后来我再回来找他，我发现那就是爱情。妈妈，八年前，我就喜欢上他了。”

        “我都知道。”妈妈笑了，温柔地摸摸莫兰的头。

        “你知道？”莫兰坐起身来，她有点吃惊。妈妈知道什么？她知道她第一次来高原就喜欢珍珠了吗？

        妈妈仍旧只是笑笑，不说话。

        “嘟嘟……”忽然，窗外传来一声汽车的喇叭声。

        “你爸爸回来了。”妈妈打断了莫兰的问题，“我们可以往外搬东西了。下午去学校进行一个简短的开学典礼。有县里的领导也要参加，你去换件衣服吧。”

        “知道了。”

        进村的车队经过四个小时的颠簸，终于来到了白扎村。

        爸爸和妈妈要去的地方就是这里。

        白扎村是离县城最远的一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小村子。她坐落在藏山之王拉姆雪峰的脚下。巍峨雄伟的拉姆峰像一个绝世独立的仙女，屹立在沟壑隆起的大地上。

        雪山下依然是连绵起伏的大山。太阳一出来，金色的阳光在空气里织成千缕万缕五彩的丝线，映照在白雪覆盖的山包上，那山包就像是仙女拉姆洒落在人间的一块块晶莹剔透的宝石。

        白扎村，就安静地隐藏在这些大大小小的宝石之间。

        他们经过几个月的努力，在当地政府和村民的帮助下，终于建起了白扎村教学点。

        直到今天，村子还没有通电，村民大都用的酥油灯照明。在莫兰爸爸妈妈的帮助下，一些村民也用上了太阳能照明。小村子里几十个孩子，很多孩子几乎都没有上过学，也不会说汉语。村子里的孩子上学必须要用马驮着行李，翻过一座雪山，淌过几条河流，到几十公里外的乡里去。那里是这个乡里唯一一所小学，也还只有三个年级，一个老师。

        莫兰开了一下午的车，脚有点僵硬麻木。她跳下车，活动活动了脚腕。她开始打量这个村子里的环境，安静又古朴。

        校舍是新建的，一排藏式红漆砖木房。操场上坐满了村里的乡亲们和村里所有的孩子们，有上百人，很热闹！簇新的水泥操场正中间，有一个升旗台，还有水泥砌的三层台阶，升旗台正下方，已经搭好了一排桌子，桌子上放着一排姓名牌，应该是今天要参加开学典礼的领导的。

        这就是今天开学典礼举行的地方。

        这比想象中的要好啊！莫兰这样想着。

        “想什么呢？”耳边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嗯？”莫兰不经意地朝那人望过去。

        瞬间，莫兰的眼睛瞪得老大。她兴奋地捂住自己的嘴，怕自己叫出来。是珍珠啊！是莫兰一个月没有见到的珍珠啊！

        珍珠，现在正双手插在口袋里，微笑着注视着她。

        亚麻色的头发，藏式的耳坠，他的皮肤上隐隐有光泽在流动，眼睛里闪动着温柔的琉璃似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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