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

夕阳在地平线的最后一丝余辉也沉了下去。

        廖南正牵着她的手走在沙滩上，夜风带着冰冷凌冽，他帮方小嘉拢拢领口，羽睫颤动，心思如细弦，两个人并肩缓步，双手紧握。

        银浪细沙，夕阳西沉，构成了一幅记忆中永不衰败的玫瑰。

        方小嘉侧过头去，看向身旁的人，一时感慨万千。

        夜色中的男人的侧脸褪去了些平时的严肃冷酷，眉眼清俊，墨色的额发被海风吹得有些凌乱，鼻梁高挺，下颌的线条如同最精湛的艺术品……

        不知道为什么，方小嘉只觉得一阵隐隐的眩晕。

        眩晕……也许爱情就会让人眩晕吧。

        她看的入迷，一双如墨般难以莫测的琉璃眸子却忽然转过来，直直的凝视着她，眼角微弯，带着一点暖意。

        “看，看我干嘛！”方小嘉恶人先告状，有些慌乱的低下头。

        廖南正也不恼，眼里笑意更深，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眼前人的头发，唔……这一头钢丝卷，实在是太扎眼了……

        “小嘉，”他忽然沉沉开口，双手捧起她的脸颊，声音里带着一丝隐隐的蛊惑。

        “嗯？”她两腮红红，不知又想起了什么事情，眼神有些躲闪，诺诺应声。

        廖南正慢慢凑近她，在她的耳旁轻语，灼热的气息一点点靠近，让她忍不住战栗。

        “小嘉……”他声音轻微，看着她紧闭着的双眼，有一丝好笑，“去把头发做一做，拜托。”

        你！方小嘉忽然睁开眼睛，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只觉得又羞又恼，转头就想走。

        哼！钢丝卷怎么了！碍着你什么事了！我就喜欢不行么？

        廖南正却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揽进怀里，语气带着一丝戏谑，“怎么，生气了？”

        她努力挣扎，却被越抱越紧，索性也放弃了，只是扭过头去，懒得理他。

        他见她如同炸毛的小猫一样，脸色涨得通红，愈发觉得可爱，忍不住伸出手在她头上作乱，蹂躏着她那一头卷毛。

        “呀！别摸我！”方小嘉刚出口就后悔了，怎么那么有歧义呢，又急忙改口道，“廖南正，我警告你哦，别……别动我头发！”

        他却置若罔闻，唇边笑得灿烂，无视她弱弱的威胁，将方小嘉一头卷发揉的面目全非，惨不忍睹。

        如果这会有廖氏员工在场，看到眼前这幅场面，恐怕会惊吓的下巴脱臼，这这这……现在笑的一脸春风灿烂，好像小孩子恶作剧得逞一般的男人，是他们那公司里那个雷厉风行，铁面无私的……廖总么。

        诡异，太诡异了……

        虽然已是深冬时节，海边潮湿阴冷，暮色四合时分，两个人之间，却有什么东西，在慢慢融化……

        这天，廖南正刚下班回来，熟门熟路的开门，哦当然是方小嘉的门，几天前他就以各种理由问她要了备用钥匙，却一进门，看到房间里一片狼藉，和在一片狼藉中来来回回穿梭的方小嘉。

        他皱皱眉头，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在干什么？”

        “收拾行李啊。”她忙着打包衣物，顾不上回头，嘴里还在碎碎念着，“带两件够了吧……还有鞋子，诶，我的鞋套怎么不见了……”

        廖南正听她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竟生出一丝怒意。

        收拾行李？她要去哪？难不成因为自己赖着不走，所以才要离开么？

        他眉心拢起，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神情认真，一字一句的说，“你要干什么？”

        方小嘉一愣，看着他染上一层薄怒的眸子，不知他为什么发怒，有些莫名其妙的说，“我要回老家啊……”

        “回老家？”他紧紧盯住她的眸子。

        “过年不是都要回老家的嘛……”她被他盯得有些讷讷，声音也不自觉低了下去。

        原来如此，原来，快过年了。

        他慢慢松开了她的手腕，只觉得自己刚才反常的厉害，看着眼前有些受惊的她，忍不住自责了起来。

        “那我怎么办？”他拉过她的胳膊，看着刚才被自己大力攥过的地方，此时有几道清晰的红印，覆上手慢慢揉着，语气也缓了缓。

        “你？”方小嘉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过年不回家吗？”

        廖南正眼里闪过一丝落寞，过年……这个词语是那么熟悉，对于自己却也是那么遥远。

        不知道为什么，从小到大，每年过年，家里的气氛却是比平常更为寂静，每个人都小心翼翼的，大大的房子里，显得更为空荡阴森。

        年夜饭，看电视，讨红包，这种事情，他只有在小时候幻想过，却从来只是幻想。

        大年三十的那一晚，只有妈妈会来自己房间，陪自己到很晚，很晚，而在那一天，父亲从来不会出现在家里。

        所以，可以说，他是一个没有过过年的人。

        小的时候还会期待，也会疑问，却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任何真相，慢慢他长大了，也就无所谓了，那一天，不过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里的，一个终究会过去的日子罢了。

        其实有时候无所谓，并不是真的无所谓，而是即使有所谓，也没有用而已……

        “我……在这等你。”他喉头有些发涩，松开了她的手腕，转身走到一旁换衣服。

        “为什么？你不回家么？”她只觉得奇怪的很，大过年的，他一个人在她家干什么啊？看门么？也不用这么尽职尽守吧？

        “……”廖南正沉默了片刻，声音低低道，“不回。”

        “你和你父母吵架了吗？”她看出了他眉眼中的落寞，让她甚至觉得，也许他并不是不想回家，而是有什么隐情……

        “你回去几天？票买了吗？我到时候去送你。”他看起来并不愿继续谈论那个话题。

        “你这样不行的！和父母能有什么大矛盾呢，过年一家人一定要团聚的！你不回去，你父母肯定会伤心的……”

        她忍不住有些着急，想劝说廖南正，子欲养而亲不待……是最痛苦的事，她是有体会的……

        “不是……”知道她又想起了母亲逝世的事，廖南正忍不住安抚她，“没有吵架，只不过他们今年过年出国度假去了，公司事多，我走不开而已。”

        虽是骗她，他却希望谎言是真的该多好。

        “哦，原来是这样……”她松了口气，却又皱起眉头，“那你一个人在我家过年吗？”

        “嗯，”廖南正笑笑，“帮你看门。”

        一个人，在别人家过年，给别人看门……会不会略可怜了啊，方小嘉忍不住咬手指。

        “那要不然……”她有些迟疑的开口，又看看廖南正略显落寞的侧脸，忍不住心软道，“不然你和我一块回我家……过年？”

        廖南正愕然。

        方小嘉见他一脸难以置信，又急忙改口道，“唉，算啦，回我们家那个小县城只能坐火车，你肯定坐不惯，我们家也特别小，根本睡不下……”

        “好。”廖南正声音坚定，眼里却是一片春暖花开。

        究竟为什么要说出那句话？不知道。

        究竟为什么要将他带回家？不知道。

        方小嘉敲敲额头，索性不去深究。

        反正，就是想说就说了，在那一刻，说出的所有话都是真心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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